宋然回到家後, 掩上臥室門,又拉——窗簾,——把那個牛皮紙檔案盒拿了出來。
他盯著那個牛皮紙檔案盒, 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將盒——打開, 盒——里面是厚厚一疊老文件, 紙質薄——泛黃, 已經非常陳舊了。
宋然拿起那疊文件, 一張一張地細細翻看著,里面並沒有——麼敏感內容, 無非是宋氏集團的一些早期資料,翻到中間的時候,宋然的手微微一頓。
那是一份十三頁的季度會議紀要,——第七頁的第三段, 有這麼一句話︰「關于xxx項目的轉讓,宋敏董事提出異議,並且願意以手里股份的5%,也就是集團股份的1.75%進行交易,宋敏董事作為集團創始人之一,他的意見得到了董事會的一致重視……」
宋敏,正是宋然親生父親的名字。
宋然死死盯著那行字, 看——許久許久,——後緩緩吐出一口氣,又把這份會議紀要翻來覆去地看——好幾遍。
其實這份會議紀要並沒有——麼特殊的,只不過是宋氏集團早年的一個季度會議,那個項目也只是一個小項目,可是這句話卻意味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宋敏, 也就是宋然的父親,是宋氏集團創始人之一,擁有宋氏集團35%的股份。
宋然腦——一片混亂,自己的父親居然是宋氏集團創始人之一,並且擁有——達35%的股份,可是自己卻根本不知道這回事情!
就算父母去世時自己——三歲,——麼也不懂,可是宋清霜的父母,也就是宋剛和柏文馨,他們為——麼不告訴自己?
他們只告訴自己,宋剛和宋敏是部隊里認識的,有著過命的交情,改革開放後宋剛下海經商創建了宋氏集團,宋敏夫婦曾經擔任過集團高級顧問,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告訴自己,宋敏是宋氏集團創始人之一,還擁有35%股份。
宋然緊緊握著那份文件,仔細思索著一切,心底漸漸一片冰涼,為什麼宋剛和柏文馨要隱瞞這一切?該不會是……他們想要趁機侵佔這35%的股份?
可是如果他們想要侵佔股份,又為什麼要把自己接回宋家,細心照料,萬般慈愛?
為什麼?宋然心里亂糟糟的,他竭力回憶著童年那些事情,回憶著宋剛和柏文馨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對了,有一次自己臨睡前,柏阿姨親手給自己蓋——被子,又塞——一只毛絨小狗給自己,——後笑眯眯地問道︰「小然,你爸爸媽媽有沒有留下過一些公司文件?如果有的話,一定要告訴阿姨哦,很重要的。」
自己茫然地搖——搖頭︰「柏阿姨,——不知道。」
柏阿姨深深看——自己一會兒,那雙慈愛的眼楮仿佛鷹隼一般,仿佛在判斷著自己到底有沒有撒謊,——後她笑道︰「不知道就算——,以後小然如果想起來了,一定要告訴阿姨哦。」
宋然回憶著那些細節,漸漸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或許……或許自己父母手里還有一份重要文件,一份關于這35%股份的文件,如果自己能夠繼承這些股份,在宋氏集團就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宋剛和柏文馨也許以為自己知道這份文件的存在,所以才收養了自己,悄悄試探自己,不斷軟化自己……
全是算計。
宋然閉了閉眼楮,只覺得太陽穴的血管一抽一抽地疼,他用力揉——揉太陽穴,努力思索著,如果宋剛柏文馨收養自己的初衷,就是為——那些股份,那麼自己父母的死亡,也就是那場搶劫殺人案,到底是意外,還是……謀殺?——
宋清霜又知不知道這一切?
……多半不知道,自己父母遇害的時候,宋清霜還沒有出生,——宋剛和柏文馨遭遇車禍的時候,宋清霜也——幾歲。
雖然宋清霜後來變成——白眼狼,但他們小時候那些兄弟情誼,應該是真的,宋清霜清——孤傲,不可能有這樣的深沉心機,從小到大騙自己那麼多年。
宋然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又開始琢磨另一個問題——如果自己父母手里有這樣一份重要文件,關系到宋氏集團35%的股份,那他們會把文件放在哪里呢?
他努力回憶著小時候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畢竟太久遠——,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他只記得父母似乎一直很忙,為了籌措——麼項目,連自家房子都賣——,只是自己當時實在太小了,並不明白父母到底在忙——麼。
如今想來,宋氏集團剛剛創立的時候只是一家小公司,曾經有過一段非常艱難的日子,父母變賣家產應該就是為——維持公司運營。
既然房子已經變賣——,那份文件又會放在哪里呢?
宋然正出神地回憶著往事,忽然听見「喵嗚~」一聲,一坨毛茸茸的東西跳——他的膝蓋,用小腦袋拱了拱他。
宋然嚇——一跳,趕緊低頭一看,小黑正睜著一雙圓圓的綠眼楮,好奇地看著他,——後又「喵嗚~」——一聲。
「誒,你怎麼跑到哥哥房間里去了?——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許進臥房!」林飛羽一邊罵,一邊急急追——進來。
小黑扭頭望向林飛羽,非常委屈地「喵嗚~」——一聲,仿佛在控訴,明明是你讓我進來的。
「搗蛋鬼!」林飛羽把小黑從宋然懷里抱了起來,輕輕拍——它一下,又掃了一眼桌——的文件,「哥哥,還在忙啊?」
「沒什麼,公司的一個項目文件,差不多看完。」宋然隨口撒——個謊,若無其事地把那疊文件收進——檔案盒。
林飛羽瞟——一眼那個檔案盒,然後從身後摟住宋然,討好一般蹭——蹭︰「哥哥,——看——天氣預報,明天天氣特別好,——們出去逛街好不好?听說mh——好多夏季新款,——想買幾件襯衣,配——哥哥你送——的那件西裝外套,還有那塊黑鑽表,肯定特別好看。」
自己哪兒有閑心去逛街啊?宋然頭疼揉了揉太陽穴,連西裝外套的事情都懶得吐槽了,只隨口推月兌道︰「——最近比較忙,小羽你約朋友去吧。」
身後的林飛羽沒吭聲,兩條修長結實的胳膊摟得緊了些,柔軟溫熱的嘴唇在宋然頸側蹭——蹭,小聲道︰「那哥哥親親我好不好?嘴對嘴的那種。」
宋然哭笑不得地推開他︰「小羽,別這樣。」
林飛羽癟了癟嘴,登時委屈大發了︰「哥哥,你明明知道——喜歡你,你也說過會考慮的,可是都這麼久——,你劃船也不去,逛街也不去,還不肯讓——親嘴!你就是在敷衍——!」
親你大爺的!宋然簡直又好氣又好笑,小兔崽子真是被自己慣壞了,簡直口無遮攔,還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仿佛自己欠——他五百萬似的!
不過被林飛羽這麼一通撒嬌胡鬧,宋然之前那種沉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便起身道︰「行——,不說這些——,——有點餓——,晚——吃——麼?」
听見宋然餓——,林飛羽立刻道︰「——下午買了好多食材回來,還做——肉丸子和蝦餃,咱們晚——吃火鍋好不好?」
「好,吃火鍋。」宋然點了點頭,心里稍稍有些寬慰,林飛羽雖然讓他——分頭疼,但某些時候也確實讓他覺得非常溫暖,非常貼心。
林飛羽手腳非常麻利,不多時就把東西準備好了,然後拉著宋然在茶幾旁邊坐——下來。
小火鍋「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熱騰騰地香氣——溢,林飛羽一邊往里面撥肉丸子青筍片,一邊嘮嘮叨叨。
「哥哥,現在這個房子太小——,連餐桌都沒有,只能在茶幾——吃飯,——打算明年買個大房子,弄兩個廚房,一個中式一個西式,還要留一個房間放圍爐,專門用來冬天吃湯鍋,還要有戶外花園,再放個燒烤架子,哥哥你不是最喜歡吃烤雞翅嗎……」
林飛羽說得眉飛色舞,又給宋然夾——個肉丸子︰「哥哥,嘗嘗這個肉丸子,——剁——好久的餡兒呢,特別q彈。對了,——剛——說到哪兒了?嗯,說到買大房子……」
肉丸子確實非常鮮女敕q彈,宋然差點把舌頭都吞下去,所謂吃人嘴軟,便胡亂點頭道︰「好好好,小羽以後要掙大錢,買大房子。」
林飛羽不滿道︰「哥哥,——說的都是真的!《獵物》說不定能拿國外大獎,《雪中劍》——也拿了不少票房分紅,——還打算入股集團做董事,以後不但可以買大房子,還可以養哥哥。」
宋然不以為然地想,大房子有啥好啊,自己在宋家老宅住了那麼多年,沒覺得哪里好了,白天還好點,晚——安靜得嚇人,小白眼狼遇到打雷下雨都不敢一個人睡,嘖嘖。
他心里這麼想,嘴上卻道︰「是是是,小羽很快就能買大房子——,唔,這個藕片好吃……」
林飛羽癟了癟嘴,心里不由得有些沮喪,哥哥總是這樣,像敷衍小孩兒一樣敷衍自己,——且哥哥對金錢似乎沒——麼概念,雖然並不是十分富裕,卻舍得給自己買十幾萬的黑鑽表,但對自己幾百萬的片酬分紅又眼楮都不眨一下,好像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
唉,感覺自己的努力都白費。
如果能讓哥哥意識到,自己非常能干,非常可靠就好——……可是,哥哥雖然有些懶散,但做事非常穩妥,又很會打架,怎麼——能讓哥哥意識到可以依靠自己,可以把自己當成男人呢?——
次自己設計趕走——徐玉宣,哥哥特別生氣,還好在電影院踫到一撥瘋狂粉絲,自己故意撞破了額頭,哥哥才勉強放過自己,後來趁哥哥睡覺吃豆腐被發現,又靠著那朵紅腫的玫瑰刺青勉強混——過去……
哥哥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如果再遇到什麼事情,讓自己好好表現一番,再受點傷就好——,最好住幾天院。
要不然,自己設個圈套,創造一次機會?
唔,算——,最好不要,因為徐玉宣的事情,還有吃哥哥豆腐的事情,哥哥已經對自己有——戒備心,如果再出錯就麻煩了,反正如今沒有第三者,也不用著急,就先這樣慢慢磨著哥哥吧,耐心等待機會。
反正哥哥那麼疼愛自己,幾乎是無底線地寵著自己,被自己吃——豆腐還給自己買外套,還細心地在外套——噴了自己常用的香水,然後蓋著那件外套睡覺。被自己發現之後,哥哥還露出那種別別扭扭的表情,真是可愛極。
說不定,哥哥其實是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的,只是哥哥太過遲鈍,還沒有發現而已。
想到這里,林飛羽心里一陣甜絲絲的,大度地不再計較宋然不肯和他親熱之類的事情,又給宋然夾——只蝦餃︰「哥哥,這個也好吃,你嘗嘗。」
……
宋清霜盯著徐玉宣,輕聲道︰「你再說一遍,他們是什麼關系?」
或許因為宋清霜的表情實在太可怕——,徐玉宣不由自主地絞著手指,明顯有些局促不安︰「小宋總,然哥和林飛羽好像確實是在談戀愛,可是,可是他們也沒有影響到公司什麼吧,他們雖然很親密,但也蠻低調的,從來沒有讓粉絲發現過……」
「別說。」宋清霜緩緩閉上眼楮,低聲道,「出去。」
耳邊傳來匆匆離去的凌亂腳步聲和關門聲,顯然那個小演員怕得厲害,幾乎是落荒——逃。
宋清霜閉著眼楮,幾乎有些茫然地想,自己對待員工向來冷漠嚴厲,就算大家都害怕畏懼自己,他也從來不覺得有——麼問題,可是如今……就連大哥都害怕自己、厭惡自己。
大哥厭惡自己,躲著自己,不肯和自己相認,卻願意和那個林飛羽談情說愛,心甘情願地讓那個林飛羽干他……
宋清霜難以控制地回想著那個電話,回想著林飛羽得意洋洋的聲音,回想著宋然舒服又痛苦的嗚咽聲,他越想越覺得窒息般地痛苦,但又忍不住自我折磨一般去想象當時正在發生些——麼,大哥是跪趴著,還是被抱著……
他咬緊——牙關,只覺得胸口陣陣刀絞般的疼痛,仿佛心尖最柔軟的地方被毒蛇的獠牙狠狠撕咬著……自己仰望——那麼多年的人,偷偷喜歡了那麼多年的人,根本不敢玷污的人,就這麼隨隨便便讓別的男人搶走——,弄髒了。
宋清霜緩緩仰靠在椅背——,眸色冰冷地望著天花板,事已至此,自己最心愛最珍貴的薄胎白瓷上爬了一只骯髒的老鼠,自己如今要做的事情,就是悄悄弄死那只老鼠,又不能讓白瓷有半點損傷。
一只老鼠——已,一個戲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