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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逃兵 第十二章 天黑請閉眼

春分時節的雨,有些糯粘,有些孤獨,還有點冷寂,它在人們心里播下了一顆種子,這種子既沒有根,也不會有葉,長在人們心里,它……叫做‘仇恨’。

校場旁邊的營,有些喧鬧,有些興奮,還有點擔心,因為在明天,它就會被人連根拔起,然後被帶去前線,和那里那一片被曾鮮血染紅過無數次,並且在將來也還會被將來的鮮血染紅無數次的泥土和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地化作那一捧,滋養著春花燦放夏草幽綠的厚實肥泥。

帳房里,幾十個形態各異的白繭亂七八糟地蜷縮在了一起,散發著一股有些凌亂的熱氣,鼓蕩著門口那掛本就不太本分的帳簾時而掀起,透進半灑新鮮的銀輝和空氣,鑽進了封釋雲的肺里,使得他腦中那股劇烈的疼痛不禁為之一輕。

一個月了,從他初入新兵營,到成為教習口中那勉強能為同袍們擋一擋流矢暗劍的新兵,封釋雲還是沒能弄明白,為何他們穿著僅次于弓盾營的鎧甲,配著稍遜于精武營的利刃,受著比刀馬營還要刻苦的訓練,卻還是要被別人稱作‘炮灰營’。

想著那人滿為患,卻還是有人要削尖了腦袋,耍盡了手腕,死皮賴臉寧肯胡亂認爹也要塞進去的新兵二營,封釋雲就忍不住想笑。

同樣都是去送死,只不過先後順序不一樣而已,有必要做得那麼明顯嗎?況且到時候是誰為誰擋箭挨刀都還不一定,穿得厚實一點,至少也能讓人存個安心不是。

「風少,你頭還疼嗎?」……

鼾聲屁聲夢囈聲,聲聲入耳,糗事爽事鬧心事,事事關心。

「風少!」

听著耳畔響起的聲音,封釋雲心里不免有些忍俊不禁,想起在萬嶺城里的那段日子,他差一點就展現出了一代紈褲應有的騷勁,可現在呢,在這偌大的軍營里,這也僅僅只是個綽號而已,而且這綽號的含義說的還是他的話實在太少,多少的少。

「不疼了。」

微微側了側身,看著旁邊那個和他同睡在帳房門口的白繭,一口令人作嘔的臭氣,頓時掩面而來,燻得封釋雲不得不立馬拉起棉被遮在鼻間,這才稍稍緩過勁來。

身旁那生得眉窄頜寬的猥瑣少年名叫做張小毛,惠城人,他是趕在封釋雲之前來的炮灰營,據他自己說他要比封釋雲大上一點,當然,這是他在听了封釋雲剛滿十四周歲後才臨時做出的決定,因為這樣他就可以大言不慚地在封釋雲面前說出那句經常被他掛在嘴邊,只是以往說了會挨打,現在說了也沒人理會的‘想當年,哥如何如何滴’的口頭禪。

至于封釋雲為何能認識他,並且還能很快地打成一片,這還全得賴那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老話地撮合,當然,這並不是說張小毛就和封釋雲一樣,也生著一雙令人畏懼而又好奇的眼楮,或者三瓣嘴缺胳膊少腿什麼的。

「其實他有時候看上去也不是那麼猥瑣,可就是他那張嘴,實在太臭了。」

封釋雲暗暗地開導著自己,可張小毛的嘴實在是真的很臭,不僅是字面意義上的臭,更是現實意義中的臭。

口臭倒也罷了,封釋雲還能夠勉強忍受,可偏偏這廝還特別中意在人前顯擺他那口能把感冒鼻塞都給燻好了的惡臭,就因為這樣,新兵營里那些個天天向上,此時正在故作沉默蒙頭大睡卻又不時從那被鋪蓋捂著的菊花門里放出一聲悶響的好兵們,將他和封釋雲劃在了一起,成了名義上的難兄難弟,並且還附送了一個綽號︰毛廁。

「風少,你丫的怎麼連個女人都不如啊!人家來‘那個’好歹也有個節奏,可你呢!唉……」

「……」

封釋雲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的頭為何會隔三差五的疼上一回,原因尚不清楚,可他更想知道的,卻是女人的‘那個’到底是什麼,為此他還曾專門跑去營房里那幾個比較資深的學者那里,听了一場頗為激烈的學術討論課,可听來听去,到最後他還是沒能弄明白女人的‘那個’到底是什麼,或者是為了什麼。

「毛廁,你丫的就不能安靜點?信不信老子抽你!」

就在此時,帳房門口的另一頭,突然響起一道有悖和諧的聲音,聲音雖不大,卻是很尖細,封釋雲無聊地癟了癟嘴,不用想也知道,能在這時候發出自己獨到見解的,肯定便是那和他們同屬一個陣營的‘六指殘偷’了。

六指殘偷原名聶勇,年十七,渭水城人,生時喪母,幼時喪父,少時離家四處游走,雨時卻在某個破敗不堪的殘垣里遇到了一個滿嘴抹油喝著小燒鍋的老叫花子一臉誠摯希冀地對他講︰小盆友,你天生六指,若是學會了老夫這門即將失傳的手藝,到那時,是劫富濟貧或是花天酒地,那還不是隨你!

于是乎,在不久後的某一天夜里,聶勇為了籌錢花天酒地,一不小心劫到了某個兵武的家里,緊跟著六指就變成了五指,神偷也變成了殘偷,最後被官府發配到了新兵一營,真真是皆大歡喜!

「雖然我有的時候是帥得有些不大著調,可你也犯不著老是這樣針對我嘛!」

張小毛小聲地回應到,他可不像封釋雲那樣,有著一身過硬的斗陣本領,要是吵醒了那些真正睡著了,來從軍純粹就是為了混吃等死的孬兵,到那時他想不如廁都不行。

那殘偷雖然比他大了三兩歲,可說到干架,他還的真不是很怵,要是真干不過了,他大可以張開嘴,一口呼嘯死他。

「……」

「我說,明天就要去干仗了,你怎麼打算的?」

沒有接這頭話茬,帳門對面的白繭拱了拱,卻是問出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啊?!」

但听這話,張小毛旋即便明白了這並不是在問他,如果是問他,那廝肯定會換種說法,比如︰明天就要干仗了,你怯弱擔心害怕嗎?

「風少,明天就要干仗了,你怎麼打算的?」

張小毛在封釋雲耳邊小聲地重復著這句話,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倆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以至于在這同仇敵愾的嚴峻形勢下,二人仍是如那剛吵完架的婆媳,賭咒發誓著老死不相說話。

為此,他也只能是無奈地長嘆一聲到︰哎!這就是能者多勞啊!

「干就干唄!只是在沖鋒的時候,你一定要沖在最前面,知道嗎?」……

「風少,你不會是傻了吧?是不是我沖在最前面,然後你就可以藏在我後面啊?」

一時間,毛廁有些激動,因為那股從來都是很吝嗇的風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刮多了些,刮得他嘴里的臭氣不再那麼濃郁,甚至有種用了叉叉叉,口氣清新持久,可以隨便吻花的感覺。

「你懂個屁!照他說的去做就行了。」

殘偷蜷縮在被窩里,可語氣卻是很堅硬,硬得連那正激動不已的毛廁都有些詫異。

他雖然也不明白這句話中具體藏著些什麼奧義,可自他出師以來,那段掠人無數的經驗里,唯二的兩次失手,一次便是不知死活地偷到了那個兵武的老巢里。

而第二次,則是他偷遍新兵一營無敵手,發現偷無可偷唯有向‘同伙’下手才能滿足他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心里,卻因在某個月光充盈的夜里對上了某人那雙妖異瞳眸,從而導致他心律不齊內分泌失調以至于小手微涼,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些許顫抖,最後才不得不以失手的方式去撫慰自己那又一次受創的殘手。

「好哇!你們倆是啥時候勾搭上的?居然合謀好了要抬著我的尸體去當擋箭牌啊!大哥們,行行好吧!做人不帶這麼殘褲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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