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玄一路前行，卻並沒有走到大河的源頭。
他遇上了一艘打魚的小船，在船夫的邀請下，上了船。
船夫乃是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漢子，名叫薛鐵柱，有著古銅色的肌膚，與堪稱爆炸型的肌肉，十分健談，已經近乎于話癆。
從古玄上了船開始，他便絮絮叨叨，一直說個不停。
古玄倒也不覺得煩，因為薛鐵柱的絮叨，十句之中，他只听得進去一兩句。
而听進去十句，才可能附和那麼一兩句。
薛鐵柱倒也不介意。
他常年一個人在這大河中擺渡為生，兼職打魚，三天才回一次家，偶爾能有個伴，能听听他的絮叨，已經很不錯了。
自從焚天界變得混亂以來，需要渡河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就算有，也會選擇一些商船，甚至于飛舟戰船，人多也安全。
他已經很久沒有擺渡的生意了，自然也遇不到聊天的人。
平時，實在憋慌了，也只能找條魚說話。
可魚哪兒能听懂他的話？
能听懂的，那都是開了智的，遇見了，逃都來不及，還敢和它說話？
當然，這只是薛鐵柱不介意古玄那愛答不理的態度，一個次要的原因而已。
主要原因是，在薛鐵柱眼里，古玄是一個高人。
一個能夠踏水而行，且逆流而上的高人。
這大河的水，湍急無比，他有船又有力氣，都做不到古玄那般平穩。
高人嘛，脾氣怪異一點，很正常。
畢竟，高人不怪異，怎麼顯得他們與眾不同，高人一等？
這樣的事情，薛鐵柱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實際上，一開始，他見到古玄之時，心里只有畏懼，只想一心遠離，沒有想要叫古玄上船的想法。
可他見到古玄一直在往前走，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再往前走十里，就是三頭蛟的地盤了。
一入三頭蛟的地盤，這位高人，就算再高，恐怕也會被殺死。
畢竟，在薛鐵柱眼里，古玄固然是個高人，但高得恐怕也有限。
否則，他想去哪里，恐怕直接就飛過去了，又怎麼會一路踏水而行？
這擺明是不會飛，只能借助水的浮力前行。
一個不會飛的武者，哪怕精通水行術法，又如何是那能夠飛天遁地，翻雲覆雨的三頭蛟的對手？
于是，出于好心，薛鐵柱將古玄叫住了古玄，並邀請他上船，告知了他前行路上的危險，並願意免費帶他上岸，從陸路繞過三頭蛟的地盤。
古玄處于思考狀態之下，隨口也就答應了。
于是，上了船，听了這一路的嘮叨。
現在的古玄，處于一個茫然的狀態之中。
這在他的修煉道路之上，是前所未有，且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地方在于，古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茫然些什麼？
他的修煉，向來順風順水，不，應該說高歌 進才對。
想要突破小境界，幾乎沒有瓶頸，想突破就能突破。
想要突破大境界，也最多耽擱一些時日。
他，從來沒有過，如今這種茫然的感覺。
仿佛自己站在了武道之路上，一座看不清任何方向的迷障之中，該往哪里走，該怎麼走，一點兒都不知道。
甚至，古玄還有一種更加可怕的直覺。
那就是，哪怕是他不管這種茫然之感，強行突破，恐怕最終也會遭遇失敗。
這對于古玄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一般的事情。
以前在遇到桎梏之時，哪怕不解決這桎梏，強行進行突破，他也有把握，自己能夠成功突破。
最多，也就是突破之後，底蘊差一大截，不是最完美的那種突破罷了。
不完美的突破，古玄尚且不願意。
可現在，他卻連不完美的突破，似乎都做不到了。
這種情況，若是出現在突破大境界，例如聖君之境到玄聖之境，玄聖之境到大圓滿之境，或者四劫大圓滿之境到五劫大圓滿之境時，古玄尚且會好受一點。
然而這種情況，卻是出現在三劫大圓滿之境到四劫大圓滿之間，這就讓他極為難受了。
古玄很想解決這種狀況，可直到現在，他連這種狀況，從何而來的都不知道，更別提解決了。
也正因為如此，他潛意識中，才會接受精靈帝君的建議，來外面走一走，希望能夠得到啟發。
可走了這麼久，他卻沒有得到半點兒啟發。
一切，依舊卡在原點。
古玄很想知道，自己的武道之心，是從何時開始迷茫的？又在迷茫些什麼？
「前輩，該上岸了。」
耳中，又傳來了薛鐵柱的聲音。
古玄點了點頭，隨薛鐵柱上了岸。
薛鐵柱心里已經在後悔，答應帶古玄走陸路繞過三頭蛟的地盤了。
因為這位高人前輩，總喜歡發呆，自己將船靠在岸邊許久了，請了他十次，他居然才听見。
這一趟路，正常情況，一來一回，就得走半天。
和這位愛發呆的高人走一起，天知道需要走多久。
此時已近黃昏，這夜路，恐怕是走定了。
今天他還一條魚都沒打到呢！
可惜，薛鐵柱心里雖然懊悔，但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大不了，之後冒點險，去靠近三頭蛟地盤的水域打魚。
那里沒人敢去，很容易就能打到魚，只要速去速回，不驚動三頭蛟和他的一眾手下，一般不會有事。
以往，每年餓肚子的時候，他都會選擇去冒一冒險，每次也都有驚無險，相信再去一次，也不會例外。
呼呼。
兩人剛上岸，走了不到十步，便吹起了狂風，一片黑雲就在上游十里處出現，且不斷擴大。
頃刻之間，這方圓百里範圍，都變得黑壓壓一片。
薛鐵柱的臉色，頓時大變。
「糟糕！是黑蛟巡狩！
前輩，咱們的運氣，著實不好，這黑蛟巡狩，十幾二十年才會出現一次，不巧卻讓咱們遇見了。
想走陸路繞過三頭蛟的領地，是不可能了。
這一路上，都不安全，若前輩不嫌棄，就去我家躲一躲吧。
黑蛟巡狩，一般也就一晚時間，咱們歇息一晚，明晚我再為您帶路。」
古玄抬頭看了一眼黑雲的方向。
那雲中，的確有著一條黑色巨蛟，率領一群蝦兵蟹將，正攪亂風雲，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這樣的一條黑蛟，古玄當然不放在眼里。
它不過也就皇級二星的實力罷了，實力低微，古玄一根頭發絲，都能把他戳死。
可就是這樣一頭凶獸，在薛鐵柱眼里，已經是高不可攀，神仙一般的存在了。
實際上，薛鐵柱也是一名武者。
他也有著靈級三星的境界。
可這樣的實力，在遭逢大變，整體實力大幅增加的焚天界，也就是個普通人罷了。
在俗世之中，都能找到大把比他厲害的。
他就算進個小宗門，也能當個雜役或者外門弟子罷了，和皇級之間，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那就打擾了。」
古玄難得的說了句客氣話。
薛鐵柱趕緊帶著古玄，往家里趕。
這一路上，薛鐵柱不僅噤若寒蟬，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腳步聲都壓得很低，仿佛是在害怕被十里開外的那頭黑蛟注意到一般。
可他又怎麼知道，那頭黑蛟早就注意到了他了。
只是在黑蛟眼里，一個粗糙的中年漢子，顯然不是他此次巡狩的目標。
至于薛鐵柱身後跟著的古玄，區區一頭黑蛟，又怎麼可能發現的了？
古玄看著薛鐵柱的背影，忽然對他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他回憶起遇見薛鐵柱之後，薛鐵柱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
薛鐵柱似乎一直就很堅定。
表情很堅定，眼神也很堅定，信念意志，同樣很堅定。
按理說，焚天界的危機，即便是普通人，也感覺到了才對。
末日都快降臨了，他為何還會在大河捕魚？
還準備一連打三天的魚才回家？
按理說，黑蛟巡狩，他應該隱藏起來，應該不動，這樣才能減少被發現的可能。
可他，為何如此堅定地往家走？他，為何能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