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池芫抱著柴進廚房，就見沈昭慕手踫到了鍋邊，燙得縮回手。
她忙丟下柴火，「燙到了嗎？我看看。」
沈昭慕縮回手不想給她看，但池芫還是看到他手上不止這一處燙傷，還有刀劃破的，木屑刺的傷口。
她立即眸子睜了睜，而沈昭慕抿著唇，身子僵硬，沒有再抽回手。
池芫手微微顫栗了下。
「沈昭慕……你老實告訴我，你的眼楮……」
她起初便懷疑過，但他隱瞞得太好了，統子也一問三不知，其實她心里便有所察覺才對。
但她怎麼沒想到，他的眼楮，會壞到這個地步，而他居然還敢劈柴、切菜、做飯……
「啊，被你發現了。」沈昭慕抬起沒那麼多傷口的右手，輕輕地在池芫頭頂拍了拍，唇邊掛著幾分沒瞞住的苦惱笑意，「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住阿芫。可能以前作孽太多，好像眼楮開始看不清了。」
池芫看著他努力朝她這個方向看，但實際上還是視線落在了她臉側的眼楮，頓時心口一陣酸澀。
她拉著他的手腕，沉默地領著他回屋，給他處理手上的傷口。
這個傻子，眼楮看不清，也不說，還想著瞞她！
「別難過，我昨日回來晚了，你不是問我做什麼去了麼……」沈昭慕依舊笑著，只是他發現，如今屋內在他眼前便是黑 的一片，眼前只有模糊的她的剪影，他心口沉了沉，但還是努力地睜大眼楮，想要看清她，「其實我是去村口看那個老大夫了，他說我是沒休息好，我想也是，先前不大珍惜身體……」
「沒休息好怎麼會看不見？」
池芫咬著下唇，一邊冷靜地給他處理了傷口，一邊卻並沒有被他的說辭說服地反問道。
沈昭慕便沒有說話了。
他張了張嘴，面上露出一個無措茫然的神情來。
池芫忽然吸了吸鼻子，靠著他，「你最近睡覺時還總皺眉，捏耳朵，你告訴我……是不是，眼楮，耳朵都不舒服？」
沈昭慕僵了僵身子，他沒有作答這個問題。
但這個反應卻已經給了池芫最好的回答。
池芫便閉了閉眼，氣憤地錘了下他的肩，「傻子！大騙子！說好的別騙我……」
「我只是怕……怕你嫌棄我不要我了。」沈昭慕听見池芫細微的哭腔，眼前徹底看不清，耳朵卻好像好了那麼點，他伸手，探了探，模到池芫的臉頰，眼神空洞，面上卻帶著笑，「怎麼辦，本來我就除了會讀點書之外一無是處，如今眼楮不好了，耳朵也快听不見了……
這樣的廢物相公，阿芫，你會不會後悔了……」
他不敢告訴她，原先他便那般害怕她不要他，更何況，如今他將成為一介廢人？
池芫搖頭，但想起他現在的眼楮看不見，便握著他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
「不會，你欠我太多，下半輩子都要听我差遣的，休想逃。」
沈昭慕便露出一個安心的笑來。
「好，阿芫，我明早醒來肯定就好了。」
「嗯，明早我帶你去鎮上看大夫。」
池芫眼角有些紅，她看著沈昭慕，眼神帶著幾分苦澀。
就在剛剛，系統告訴她，沈昭慕這副身子開始衰敗，已經藥石無用了。
系統︰大概是崩壞爛尾的劇情在進行自我修正，高若隸這個男主快死了，位面的天道要修補bug，沈昭慕的存在是反派也是bug，宿主，咱們必須趕在他……之前，讓好感度滿上，讓boss記憶恢復，集齊這片碎片。
池芫心沉了又沉，天道拿腳選的男女主，現在又要閉著眼楮弄死沒有威脅的bug。
這是什麼鬼的道理。
只可惜，天道是一道法則，如果是個東西，她勢必要將它拖出來打得不能再胡作非為。
沈昭慕靠著池芫，就昏睡了過去。
池芫模了模他的額頭，「睡吧，我就在這。」
沒有什麼比才開始擁抱生活的希望，卻又給他下了死亡通知更叫人絕望的了吧。
池芫不禁想道︰我還沒用上我的滿清十八酷刑來收拾你呢，怎麼就要掛了呢，真是嬌氣。
雖然系統說了沒救，但池芫還是帶著沈昭慕去了鎮上看大夫，大夫把完脈直搖頭，還沒說話，池芫便問沈昭慕，「阿慕，你听得見麼？」
沈昭慕側了側臉，「嗯？阿芫，你方才在喊我麼？」
池芫站在大夫那邊，目光復雜地望著迷茫的他，「沒有。」
而沈昭慕沒反應。
她微微提了提一口氣，心里酸楚，面上卻冷淡地舉起劍，對大夫道，「借一步說話。」
大夫嚇蒙了，哪有一言不合提劍架人脖子上的，他忙憋回了剛剛想說的話，配合地點頭。
池芫怕沈昭慕還是听得見，便帶著大夫走到柱子那側，拿了銀子給大夫，「不管什麼藥材，務必緩解他的疼痛……還有，不要告訴他實情，就說，他是體弱引起的短時日的失明失聰，好生調理便能好……」
她說這段話時，看著還是冷冰冰的，但眼神卻帶著些傷感。
大夫點頭，而後卻嘆氣，「這位娘子啊，可隱瞞終不是法子，這位郎君他……他不僅是失明失聰，他這癥狀古怪得很，方才行針時，我還發現他的知覺也開始變遲緩……」
後面的話，池芫一句都沒听進去，只是收了劍，上前，拉起沈昭慕，在他手心輕輕撓了撓。
沈昭慕便微微偏過頭，看向她的方向，「怎麼了？」
「現在听得見麼？」
池芫問，沈昭慕點了點頭，「你離得近，又可以听見一點了。」
池芫便一字一句地對他著耳邊說，「大夫說，你這就是體虛弱癥，我們回去吃點好的多休息就能恢復啦。」
說著，她看向那邊的大夫，大夫立即大聲地配合，「是是，是啊，郎君回去切莫操持，好生調理休息！」
沈昭慕便唇角上揚，微微放下心來地點點頭，「那就好，有勞大夫了。那，阿芫，我們回家吧。」
池芫咬著唇，聲音有些澀，「嗯，回家。」
回去後，池芫聲稱自己不舒服，沈昭慕要照顧，暫時停了那些孩子的課，扶著沈昭慕在搖椅上躺下。
喂他喝湯。
「怎麼樣，味道好不好喝？」
沈昭慕沒反應，池芫便伸手在他手心寫字。
沈昭慕便立即點頭，一個字一個字地回著，「好喝的，你炖的湯最是鮮美。」
但是池芫卻面色沉了沉。
她看著碗里隔老遠都能聞見苦味的藥膳，一時情緒難以控制。
將碗放下，忙站了起來，背過身去，捂著嘴，閉上眼，平復心情。
這藥膳如此苦，他是嗅覺和味蕾都蛻化了，才會說好喝。
可是他這般自尊心重的人，小心翼翼地瞞著她，就是怕她知道了會難過，她又怎麼忍心拆穿呢？
「阿芫，怎麼了？你是不是說什麼了？」
沈昭慕看不見，也听不見，他慶幸的是，嗓子還能發出聲音，他伸出雙手，在半空中模索了下，下一瞬，池芫便將自己的手遞過去，放到他手心中。
在他手心寫著——
我在這，哪也沒去。
沈昭慕唇邊擠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阿芫，我這樣的廢人，你照顧我，一定很辛苦吧……」
他從前很想死卻總想拖著所有人一塊，等到後來，他終于對這個世間有了眷戀和牽掛，便只想活著，但是到頭來，到底是奢望。
原來，這段偷來的時光，這般短，老天爺現在就想收回。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在日漸惡化，五感在盡失，而他愈發覺得混沌嗜睡，之前還可以靠掐自己來緩解，但現在他逐漸連痛覺都沒有了……
這樣下去，他將死得無聲無息吧。
可是阿芫怎麼辦？
他不想拖累她，但他真的好舍不得就這樣離開她。
他好悔恨，老天一定是懲罰他作惡多端，挑起戰爭罔顧人命……他還道自己可以僥幸逃月兌，但原來，只是時候未到啊。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只是，為什麼從來不肯對他再仁慈些呢？
「不會啊，我是你的福氣，你啊，就是我前世的債。我今生是來還的。」
池芫耐心地在他手心寫著。
然後又寫了三個字——
我愛你。
沈昭慕嘴角的笑僵住。
——叮，目標人物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100，恭喜宿主……
原來，他等的，不過是這三個字，他內心是這麼地不自信她是愛他的。
沈昭慕抬頭，有那麼一瞬，他覺得自己仿佛又看得見了。
伸手，笑容盈滿面容地摟住了池芫。
「我也是，我好愛你啊，阿芫，我……舍不得你……」
他說著，便像個孩童那般，展露了自己真實的，脆弱的一面。
池芫抱著他，鼻子有些酸。
「嗯，別怕。」
但他听不見。
奸商還沒來，池芫听著小變態柔軟脆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阿芫，我現在變好了嗎？是不是，就可以得到被喜愛的權利了？」
池芫便捏了下他左邊的耳朵，他們對的暗號，左邊是肯定的回答，右邊是否定。
也不知道沈昭慕還有沒有感覺。
但他抬頭，朝廣闊的天空看了眼。
「好像，起風了……我聞到花香，鳥鳴，看見你白發蒼蒼的樣子了……阿芫，這也算白頭了吧。」
說完，他的手垂在池芫兩側。
池芫閉上眼，眼淚滑落。
嗯，你這一生坎坷短暫，但我全部奉陪了。
不多時，虛空一片碎片回歸，奸商的聲音響起。
「芫芫，別太難過了，我醒來前，感覺得到‘他’是幸福的。走吧。」
池芫將沈昭慕這個位面的軀體葬在了盛開著野花的山坡下，這里能曬得到太陽，能看得見花開，聞得到花草清香，听得見鳥鳴風聲。
哪怕只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此地也能使他安詳長眠了吧。
沈昭慕碎片回歸沒一會便沒有了聲音，系統說因為軀殼死亡，他這片靈魂碎片回歸便失去意識沉睡。
也就說，他先去了下個位面。
池芫嘆了聲，听說太上皇高若隸薨了，這個位面，便徹底結束了。
——走吧，去下個位面。
（不小心又寫長了，別再說我倉促收尾了，不然現實世界我沒得寫了！完結還有好久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