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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培養對手

夜未央絲毫不知道糊涂堂發生的事,他在瀾亭見到了商羽落。依舊一襲桃紅勁裝,與往日不同,今日的她手中無佩劍,臉色亦不如之前紅潤。

夜未央將手中的發簪舉到她的面前,笑道︰「不介意我為你插上吧?」

「光澤盡無,戴之何用?」

「商掌門不是這等庸俗之人吧?」

「天下之人皆一般,又何來庸俗之分?」

夜未央閉口不語,並不是他說不過商羽落,只是每次都會忍不住讓她幾分。不由分說,他直接快而準地將發簪插回了商羽落的頭上。「商掌門有事求我?」

商羽落將在天魔教對秋雙心說的話,簡單地重復了一遍。

聰明人就是這點好處,無論什麼事都是一點就通。夜未央似乎對軒轅伢子的臧邊密宗功法非常了解,商羽落話一出口,就明白了她的來意。「所以說,你第一個就來找我,我該不該覺得自己很榮幸?」

「你的確很榮幸,我不認為別人有這個能耐可以助我。怎麼樣,你可願助我?」

夜未央回答的很快很絕︰「不願。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幫你?」

商羽落一愣,「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希望你的對手這麼快倒下去。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場約斗。」

夜未央大笑︰「這你可想錯了。像我這樣的人最大的希望就是,所有的對手自己倒下去。我不用花心思去對付她,倒樂得悠閑自在。」

商羽落沒有說話,夜未央又道︰「培養對手是傻瓜才會做的事,不過我願意為商掌門破例,做一次傻瓜。」

商羽落眼楮一亮,「這麼說,你有辦法助我恢復功力?」

夜未央的辦法就是,在琴市購了一把名琴,然後帶著商羽落,兩人同赴君山。

君山之巔。

景色秀麗自然,清幽的泉水,綠油油的草地,伴隨著鳥語花香,讓人如入仙境。滿山秀麗的花朵,滿山蒼翠的松柏,這一切,都如淡淡的水墨畫,安靜,淡泊,悠遠;山腰上的瀑布飛瀉著它那珍珠般的清泉,洗淨了人間的鉛華,滌蕩了山中片片翠綠欲滴的樹葉。

商羽落盤膝坐于一塊大石之上,夜未央坐在他對面的叢林之中,身前是一架古琴。商羽落至此時才明白夜未央為何會選擇在此地為她恢復武功。這里的確可以稱為自然之境,僅僅在此坐上片刻,她就感覺心情無比舒暢。

「準備好了嗎?」夜未央撫琴輕問。

商羽落輕笑點頭。

琴聲猛然響起,商羽落心頭一震。這曲子分明是那曲玉簫魂,千古絕唱——絕不放手。夜未央竟然也會彈?有這首曲子,何愁武功不能恢復?

叢林中飄出的琴音,那樣的悠揚清澈,如青巒間嬉戲的山泉;那樣的清逸無拘,如楊柳捎頭飄然而過的微風;那樣的輕柔綺麗,如百花叢中翩然起舞的彩蝶;那樣的清寒高貴,如雪舞紛紛中的那一點紅梅。時而高聳如雲;時而低沉如呢語;時而飄揚如風中絲絮;時而沉穩如松立颯崖;時而激昂、時而空蒙…

商羽落發誓,她今日听到的是這世間最美妙的音樂。如果說,秋雙心的琴音是如魚得水,悠閑自在,那麼夜未央的琴音就是魚躍龍門,一躍千里,激昂雀躍,不失斗志;如果秋雙心的琴音是空谷幽蘭,寂靜無爭,那麼夜未央的琴音就是百花叢中絢麗的玫瑰,艷惹芬芳,不失光彩;如果說秋雙心的琴音是花前月下的呢喃細語,那麼夜未央的琴音就是風花雪月下的纏綿銷魂,如痴如醉,不失激情……

商羽落覺得自己如至霧里雲里,在半空中飄舞,無拘無束;剎那間,又來到了鄉間小路,感受到了民風淳樸,人間至愛;一幕幕溫暖的畫面不停的在腦海中回旋……

不知過了多少個時辰,商羽落慢慢地清醒過來,睜開眼時,四周一片漆黑,原來天已黑了。夜未央不知去向,只有那架古琴還在月色下閃著銀光。她暗運內力,右手朝古琴一揮。「錚!錚!錚!」琴弦自動跳躍起來,彈奏著不怎麼協調的音樂。

「嘖嘖,這琴聲,真是不堪入耳。」夜未央抱著一堆干柴自林中竄出,適時地嘲諷道。

商羽落淡淡道︰「商某只是凡女,自然比不上未央公子的才藝雙絕。音律非我之所長,正如劍術非你之所長,我們彼此半斤八兩,用不著諷刺。」

夜未央識趣地閉嘴,商羽落的口才可不是一般的好,普通人還真不是她的對手。他訕笑道︰「這件事可以說明,我的功夫沒有白費,商掌門的功力已經完全恢復了?」

商羽落輕笑道︰「要我拿你試招嗎?」

夜未央假意面露驚恐狀,「不敢,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還是不趟這渾水為好。」話雖如此說,他卻伸出手掌,一絲火苗自掌心竄出,詭異耀眼。

商羽落驚訝地看著他用那火苗點燃柴火,一時懵了,「這是什麼武功?」畢竟是久歷江湖的俠女,若是常人,必定認為這是妖術。

夜未央詭秘一笑,道︰「烈焰精魂,灼盡人心。」

商羽落淡然一笑︰「原來是失傳已久的烈焰灼,此等天下絕學竟然也會落入你的手中,憑此絕技,足以與我一較高下。」

「呵……商掌門真是時時刻刻也不忘我們之間的約斗。」

夜未央很快就烤好了野雞,遞于商羽落,兩人分食,與前兩日一樣,在林中露宿。這種氛圍讓他們都不禁回憶起了初見時的情景。

一年前的那場邂逅,誰都銘記于心,卻從沒有說出口。同樣的風餐露宿,同樣的野外共眠,兩人彼此依靠,共同弒敵。那短暫的七天,成為兩人共同的回憶,卻只能永久埋藏心底,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將來,究竟是敵還是友。

與商羽落分別之後,夜未央就趕回了糊涂堂,一進門,便被滿地傷員和熟悉的氣氛給嚇住了。

這種情況貌似小白又在生氣了吧?不然干嘛所有人都聚在大廳,一見他回來便似看見神一樣,既興奮又緊張?二話不說,直奔江才情的房間。

果不其然,那人正坐在桌邊發呆。一見他進來,劈頭就問︰「未央,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農秋音是天魔教的人?」

夜未央好笑地看著他,「小白,你這種語氣似極了怨婦。」

江才情漲紅了臉,憤怒地看著他,夜未央又道︰「這表情更像。」

江才情眼神忽地變得凌厲起來,直直盯著夜未央,整個房間也圍繞著一種肅殺之氣。

夜未央知道江才情是真正的生氣了,不敢再調侃他。這個人雖然不會殺自己,但絕對有本事讓他生不如死。譬如打斷他全身的經脈,只留一條保他不死,折磨過四五天之後,再全部接起來,那種痛苦真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雖然听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小白的確有這樣的本事,因為他是軒轅之後,軒轅家的人都是傳奇。

夜未央幾句話消了江才情的怒氣,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幾日發生的事。

「……母親明明還有氣息,可是無論我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將她喚醒……」

夜未央隨江才情來到了青璃夫人的房間,無極,那個斷臂的女人守在她的床邊。她身邊多出來的那個男人是天道,軒轅家的四大守衛之一。天道、無極、天命、皇極,前兩者跟著江才情,後兩者跟著神無赦,至死不離。

夜未央抱臂盯著青璃夫人許久,忽然揮手讓幾人退後。他的手停在青璃夫人的身軀上空,來回幾個翻繞,驀地從她體內鑽出六枚銀針。夜未央單手接住銀針,看著眾人面面相覷。

青璃夫人終于醒了過來,夜未央正欲施展忘本與化心,卻听她喚道︰「才情……」

夜未央詫異,「真是難以置信,她竟然清醒了,是這六枚銀針的功效嗎?小白,你竟然不知道這銀針是誰插進去的?」

江才情搖搖頭,不再理會夜未央,母親清醒,他內心也是無比激動。像小時候一樣,依偎在母親懷里,感受著她的溫暖。在母親面前,他終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和緊繃的臉,訴說著自己的心事。

這一對母子有太多的話要說。夜未央也不好再打擾,慢慢退出門外。不久後,听見房內傳來青璃夫人的聲音,「你想替莫邪女神完成她的未了之願,徹底鏟除天魔教?」

「母親,您反對嗎?」江才情的語氣,小心翼翼,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在試探母親的反應。

青璃夫人撫模著江才情的腦袋,喃喃道︰「孩子,何必為難自己呢?天魔教百年不滅,是天命所歸,沒有人能夠徹底鏟除它,強大如莫邪女神,也辦不到啊!你又怎會成功?」

面對母親的直言,江才情沒有任何言語,緩緩抬起頭,看了她許久,然後落寞地轉身離去。

「才情……」青璃夫人看著兒子的背影,忽然感覺一陣心酸。

「夫人,您不應該如此打擊小白。」夜未央嘆了口氣,進門對青璃夫人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青璃夫人微怒,「作為朋友,你更應該勸他,而不是和他一起胡鬧。」這個女人無論瘋與不瘋,說起話來一樣的英氣逼人。

夜未央道︰「夫人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小白已經不具備這人世間的任何感情了,如果我告訴你,徹底鏟除天魔教是唯一支撐小白活下去的理由和信念,您還會阻止他嗎?」

青璃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他與他父親一樣,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天魔教?為什麼他們始終不明白,天魔教因軒轅祖師而生,亦只能由軒轅祖師而滅,如今軒轅祖師已不在人世,天魔教便會永久地存活下去,這才是天命。」

夜未央嘆道︰「這個道理,我和神無赦都跟小白講過。他有一種固執,還有一種小孩的任性,僅此兩樣,就讓我們對他無可奈何。小白因此和神無赦鬧得很僵,如果夫人也不支持他的話,他今後的路就很難行了。他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持……」

「你為什麼要叫我的兒子為小白?神無赦又是誰?」

青璃夫人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夜未央瞬間呆住,「看來這銀針並沒有讓你完全清醒……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記得了。」夜未央與她交談了幾句,才知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這個婦人並沒有真正的清醒過來。

一瞬間,所有的喜悅都消失不見。夜未央臉色一僵,踏門而去。

這一刻,命輪加快了旋轉,只因多了一道力量催動它……

農秋音被江才情關在密室,夜未央的一道命令終于讓她重見天日。而此時,在盟主府執行任務的勞桑心正巧歸來,瞧見眼盲的少女居然在糊涂堂,心底甚是吃驚。

議事廳。

夜未央靜靜地听著勞桑心報告盟主府之行的經過,她身旁的冉必之有些緊張,听完她的報告之後,略微松了一口氣——勞桑心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他的妹妹,這意味著領主不會知道她在盟主府所犯下的錯誤。

「天魔教的少主,靈淵閣的傳人,武林莊的二公子,個個都不簡單啊……但是我很好奇,為什麼你的功力只剩下三成了?六日,你是不是還有什麼瞞著我?」

勞桑心抿唇不語,她知道身旁的冉必之在擔心什麼,所以她隱瞞了冉弄衣的一些事情。同樣,她也知道夜未央不好騙,與其編織理由,不如咬口不說。

夜未央略顯失望地看著她,嘆道︰「唉!如果連你都開始欺騙我了,那我還能夠相信誰呢?」

勞桑心身體一顫,那種語氣,那種表情,是對自己失望之極,她怎麼可以讓領主失望?驀地單膝跪地,將一切和盤托出。

「起來吧!就在幾天前,我還在別人面前大放厥詞,說你絕不會違背我的意思,看來是我錯了,我希望不會再有下次。」

夜未央半夸半斥,讓勞桑心更加的慚愧,原來領主是那麼的相信自己,至此時,她的心已被夜未央完全收服。

「原來農兒的眼楮是月亮毒瞎的,她還沒有回來嗎?」

半個時辰後,冉必之在糊涂堂外的山谷里見到了自己的妹妹。

事實上,早在三天前冉弄衣就已經回來了。她在盟主府幾次暗殺勞桑心,而勞桑心卻三番五次地救她,讓她有些無地自容。回來後她見農秋音在糊涂堂,因害怕被夜未央責罰,便一直不敢現身,只是找了冉必之。冉必之雖氣惱妹妹,也只能幫她躲藏,待勞桑心回來了再做商量。

「怎麼樣?領主他知道了嗎?」

冉必之臉色僵硬道︰「你知道他的能耐,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只要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便什麼都知道了,今後只怕老大會對他更加的死心塌地。

冉弄衣急了,「你不是說老大不會出賣我嗎?現在她什麼都說了,那我豈不是死定了……」

「不用擔心,沒那麼嚴重。」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兩人豁然回頭,夜未央正背負雙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今日,糊涂堂的每個人都听到了世間最美妙的曲子,而對冉弄衣來說,那是這世間最恐怖的曲子。被傀儡蟲控制的人,都害怕這首曲子。

曲子自夜未央的口中吹出,樂器是勞桑心一直掛在腰間的短笛。輕靈的音樂卻讓她痛得撕心裂肺,也讓糊涂堂其他的人揪緊了心——她的痛哭聲響遍整個糊涂堂,這也打擾了後堂的安靜。

青璃夫人豁然起身,就要沖出門外,天道及時攔住了她。「夫人,那是公子又在懲罰下屬,您若出去,會打擾到他。」

「他怎麼可以對人這麼殘忍?」

「夫人,不要去打擾公子,少主會生氣的。」

那次的談話之後,夜未央傳授了他們一個可以讓青璃夫人听話的法門,‘少主會生氣的’這句話簡直就是青璃夫人的定心劑,百發百中。

青璃夫人果真安靜了下來,喃喃道︰「對,才情會生氣的,不可以讓他生氣……」

無極和天道兩人面面相覷,心中皆想,夜未央究竟對夫人說了什麼?

另一方,農秋音也被江才情攔了下來。她對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有著深深的恐懼,雖心惶卻也不得不安坐房中。

「領主饒命!我再也不敢了……」冉弄衣伏在夜未央的腳下求饒。

「你當知道,六日對你是多麼的手下留情。還不道歉?」夜未央停止吹奏傀儡曲,冷冷地看著冉弄衣。這個男人從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一旦發起狠來,比魔更甚。

「領主,我已經原諒她了。」冉弄衣尚未道歉,勞桑心率先回道,間接地替她求了情。

「好,這件事就不追究了。你只需交出解藥,今日便饒了你。」

「什麼解藥?」

「你毒害農兒的解藥,不要告訴我,你還沒有研制出來。」

冉弄衣的心涼了一大截,「領主,我沒有解藥。」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沒有解藥的毒不要隨便亂用,你的耳朵聾了嗎?」笛聲再次響起。

「神醫!神醫可以解我的毒!」冉弄衣突然喊道。

「神醫?」夜未央被勾起了興趣,「哪個神醫?」水柏蒼不是已經死了嗎?哪又冒出來一個神醫?

「就是那個出道一年就被百姓們稱為醫神的人,她的醫術高超,一定可以解我的毒。」

「知道她住哪?」

「沒有人知道她的住處,我只知道,她是一個身穿青衣,掛著青布包的少女……」

夜未央思索片刻,突然道︰「好,所有人都出去找神醫,給你們三的時間,找不到就不要回來見我。」

幾乎是瞬間,議事廳內就空無一人。

天道從內堂走出,面色不佳地看著夜未央,「夫人又瘋了。」

「怎麼回事?」

「剛剛你們說了神醫。」

夜未央恍然大悟,神醫,神機,她還是听不得那個名字。他突然感覺到了頭痛,沒有一件事能讓他心安,他需要為自己施展化心。

「去叫小白來吧!剛剛為六日療傷,已經耗損了過半功力,恐怕無法再施展忘本化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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