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心里盤算了一番。
大媽之所以能夠不用出示戶口本身份證，就購買到認購證，主要原因有兩點。
那個女領導是大媽的鄰居，她認識大媽，她等于是刷臉替大媽做了資格認證。
大媽的資金比較大，讓發售點的員工非常驚喜，驚喜程度碾壓了上級部門的規定，發售業績的壓力使得她們主動放棄了工作原則。
滬市證券公司制定的這個規則，它符合法律，但不合理。
女領導和小姑娘發售員的做法合法嗎？可以評價為不違法。
她們的做法合理嗎？當然合理了。
上級不會追究她們的責任。
前世陳文听聞過92發財證的種種新聞報道，他知道一個數據，一千萬張認購證，在發售截止時只賣出了兩百萬張。
現在陳文相信，只要自己掏出一萬五，買五百張認購證，他一定會被當做大爺——
陳文沒有直接沖進工商銀行的這個網點去購買，他留了一個心眼。
銀行的一位工作人員，昨天與陳文聊過幾句，陳文說了他不是滬市本地人。
陳文昨天在這里的營業大廳呆了一下午，那個女領導，以及其他幾位發售人員，都認得陳文的樣貌。
自己這次利用認購證來賺取第一桶金，這件事其實是灰色的，是打擦邊球。
陳文不想讓自己的樣貌給其他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這是一種隨時隨地都有的自我保護。
陳文知道，明年，將展開轟轟烈烈的93嚴打。
陳文即將購買的認購證，將在幾個月後，為他帶來數百萬的收益。
在眼下這個年代，這件事很有可能被人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
帽子被扣上，摘掉就不容易了，鬧不好還會把自己弄進去。
想到這里，陳文離開了這家工商銀行網點，他需要尋找另一家網點實現自己的任務——
滬市人民還是很熱心的，陳文一路打听，沒有走什麼彎路，半小時後找到了另一個工商銀行網點，距離之前的那個網點三個路口。
陳文邁著大步，雄赳赳地走進了大廳。
營業廳里，相似的布局，相似的味道，相似的發售人員。
一個男領導，帶著三名員工，運作這件事。
陳文還沒來得及詢問購買，先看到了一場熱鬧的鬧劇！——
「退錢！不退錢我跟你們沒完！」一群人圍著發售窗口，大喊大叫。
「我們這個認購證，一旦賣出，概不退款的！你看，我們的宣傳單上寫著的好吧！」男領導努力做著辯解。
「退錢！我們不管你們什麼宣傳單，你們賣這個就是騙錢的！」一個大媽喊道。
「哎呀阿姨，儂講講道理好吧！不可以退的，我們沒有這個權限的！」男領導都快哭了。
「放屁！你們錢就放在櫃台里，哪里會沒有錢退！」一個大爺壓根就不接男領導的話茬，直接跳躍到另一個邏輯里。
「叔叔，這個不符合規定的，我們不可以這樣做的！」男領導能夠升到自己的這個位置，平時肯定也是口才卓越的人，但這會兒已經詞窮了。
面對不講道理的人，你口才再好也沒用。
「我老公就是被你們騙了！才買了這個鬼東西！你說你們是不是騙子！退錢！少嗦！退錢！」一個30多歲的少婦，食指頂著男領導的鼻子，直接開罵了。
陳文在邊上觀望了一會，大致的了解全部情況。
鬧退錢的一方，是一家人，分別是公公、婆婆和兒媳婦。
老頭老太的兒子，昨天偷偷拿著家里的六千塊錢，跑到工商銀行的這家網點，買了兩百張認購證。
好家伙，兩百張，相當于陳文此前觀察的那家網點昨天下午發售數據的十倍！
陳文心想，這個男領導昨晚肯定被上級表揚了。
場面亂得一塌糊涂，發售人員全都被迫陷入解釋，根本無法繼續辦公，陳文只能在公共休息區找了個座位歇著——
陳文正在觀望著，從大門口又進來一伙鬧退錢的人。
新來的這伙人，退貨數額是一百張，比之前的那伙人少一半。
與之前的那伙人的成分正好相反，新來的這伙人，「犯罪人」是老婆，「鬧事人」是老公。
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左手抓著一本厚厚的認購證，右手死死地揪著一個跟他歲數接近的女人，生拉活拽地沖進了大廳。
男人右手一發力，把女人推在了那個男領導的跟前。
「說，你昨天是不是從他手里買的這個東西！」男人怒氣沖沖喝道。
「是，是，就是在這里買的啦。」女人一把抓住男領導的胳膊，「就是你，你說的這東西以後肯定大漲，還叫我趕緊回家拿錢買！你還我錢，我不要這個騙子證了！」
那個男領導整個人都懵了，這都是什麼事啊，前面的葫蘆還沒按下去，這又浮起來一個水瓢！
「一個個來，一個個說話好吧！」男領導無奈又無力地掙扎著喉嚨。
「說你個比！」男人刷的一下，手從衣服下面後腰位置掏出一把菜刀，揮舞在男領導面前——
陳文在不遠處看著，感覺自己前世四十多歲形成的世界觀被人踹翻了！
臥槽，都說滬市男人很弱的，特麼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血性了！
大廳里一片混亂，哭爹喊娘的，叫保安的，嚷嚷報警的，撞翻了垃圾桶的，往外逃跑的！
「你把刀放下，你這樣是犯法的，你曉得不曉得，啊！」男領導臨危不懼，展現了相當強的心理素質。
「殺人啊，殺人啊，快來人啊！」不知道是大廳里的哪個女人，聲嘶力竭地喊出了這樣一番話。
陳文一皺眉，這種喊話內容，會激怒持刀者。
「退錢！不退錢殺了你！」男人這時顯得有些慌亂，他本意僅僅是嚇唬一下對方，爭取讓對方退錢，但是「殺人」這個詞從別人嘴里說出，傳進了他的耳朵里，他自己不由自主地把「殺」字說了出來。
這一下子，氣氛緊張起來了。
持刀男人越來越激動，菜刀在揮舞，距離男領導越來越近！
一位發售認購證的女員工已經嚇得癱坐在地下，包臀裙下兩條穿著肉色絲襪的腿，不停地抖著。
情況千鈞一發，持刀男的情緒隨時可能崩潰。
證券公司男領導頭上的汗都冒下來了。
大廳里甚至還有女人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