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也沒什——不同。
林晚星順應學生們的——求, 表示她每天中午都會在器材室等他們。她會講一點基礎課程的內容,他們願意來,就可以來听。但她同樣強調, 這些所謂的「補課」, 沒有任何強迫性質, 學生們來去自由。
而晚——時間, 林晚星也還是會陪他們進行足球訓練。
雖然計劃是這樣,但夏末初秋天氣依然炎熱, 秋老虎在中午時發威最重。
林晚星昨天思考一夜, 作為高中基礎課程,——給學生們講些什——內容。可雖然她——過學生們的試卷, 但大量空白仍然讓她很難明確估計學生們的高中知識掌握情況。
所以第一天,他們大概以聊天為主。
器材室缺少桌椅,也沒有黑板,學生們只得坐在仰臥起坐墊子——,听她講話。
林晚星和學生們聊了聊高中最基礎的知識,從數學的正弦定理和余弦定理開始。可學生們顯然對這兩個名詞很陌生。
他們頭頂只有一台吊扇,嘩啦啦地開到最大,但仍顯得杯水車薪。男生們身高腿長,在狹窄的過道空間內長腿無處安放。他們動來動去, 怎麼都不舒服, 汗水從額頭滴下,呼吸間都是午後濕熱的空氣。
林晚星本來還準備了白紙, 讓學生們寫點什。但如果這樣, 他們一個個都得趴在地上,她索性把紙也放下,開始純聊天。
午後空氣昏昏欲睡, 她盤腿坐在一塊墊子——,也沒糾結于他們到底在高中學會了什——,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和他們聊高中各科里比較有意思的東西。
比如《小石潭記》里的水到底清不清,或者秋收起義從哪里開始,還有基本經濟制度一類的東西,她還和他們聊起元素周期表,但顯然,大部分學生對于高中生本該倒背如流的東西一問三不知。只有付新書多少能講點什。
到後來,學生們也根本沒有耐心听她究竟在說什。
無論她的語氣多輕快,內容還是書本上那些無聊知識,學生只要听到就能直接開啟「放空」模式。再加——來個人擠在一起,汗味和飯後的倦意,這都讓人昏昏欲睡。
林晚星也清楚,學生們能在午後放棄睡覺和休息時間過來這里,並且熬著炎炎夏日,已經盡了很大努力。他們努力想集中精神,可是辦不到。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當你信心滿滿開始,卻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不順利,因此放棄也變得很容易。
等到了傍晚,或許因為中午沒睡覺,或許因為一下午動腦讓學生們倍感疲倦,他們訓練時也提不起勁兒。這種提不起勁兒很難形容,而王法從不是會認真督導學生的類型,他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坐在看台上。所以學生們踢著踢著,跑動速度就變慢了;踢著踢著,呼喊聲也變低了。
從日暮西垂到天色全黑,離比賽日還有四天,大概所有人都在想,過了下個周日,他們會怎麼樣呢?
晚——,林晚星回到宿舍,破天荒覺得疲倦。
宿舍門口樹下擺滿熱水瓶,等待晚自習下課的學生們把它取走。
宿管在織毛衣,林晚星照例和阿姨打招呼,卻听到阿姨說︰「小林,房子找好啦?」
林晚星愣了下,宿管阿姨小房間牆——掛著的萬年歷是碩大的24。她這才意識到,這周五是學校給實習老師提供宿舍的最後一天,之前就通知過,和她一起的小許老師早一個禮拜就搬走了。
「房子找好了的,謝謝阿姨。」林晚星朝阿姨揮揮手,「我回去理東西了。」
林晚星回到自己的小宿舍,桌——是她從高中圖書館借來的教材,擺得滿滿當當,只有放筆記本電腦的那一小塊還有很小的空位。一種莫名的離譜感,涌——林晚星心頭。
好像校長明明是看在熟人面子——,給她安排了一個清閑的工作?
怎麼她能忙到,連搬宿舍的事情都忘了呢?
宿舍里除了她當時從大學打包寄來的大紙箱外,沒有別的大家當。林晚星把所有東西收拾進兩個大行李箱,很干脆在app平台上定了個搬家小面包車。
白天諸事繁忙,也就晚——有空。
小面包車司機到的時候,宿管阿姨還挺不好意思的︰「哦呦,我就跟你那麼一講,沒讓你這——老晚——就走。」
「總歸——搬的。」林晚星把塑料袋里拎著的,昨天買的沒吃完的橘子,放到阿姨桌。
「那你注意安全哦。」
「好的阿姨。」林晚星答。
很簡單的告別,林晚星坐——了小面包車副駕駛。
車從宿舍外繞校一周,兩旁樹影幢幢,五分鐘就到了。
——
梧桐路17號,爺爺女乃女乃買的房子坐落于此。
那是棟很簡單的老式居民樓,在最普通的居民小區里。
牆體是很深的煙灰色,牆角會有剝落痕跡,偶爾能看到里面顏色更深的混凝土和紅色牆磚。因為樓下是爺爺女乃女乃以前開的課外晚托班和小賣部,所以樓道的綠色鐵皮大門上會有調皮的男孩用粉筆畫的涂鴉,女孩子喜歡在上面小貼紙。
林晚星拉開面包車車門,前一刻還沉浸在回憶的長河里,後一秒,她就怔得說不出話來。
樓道的綠色鐵皮大門和記憶里的樣子沒有差錯,可現在大門禁閉,門口竟然站著幾個鬼鬼祟祟的高中生。
陳江河、秦敖、俞明、祁亮、付新書……
林晚星揉了揉眼楮,比她明明找了個清閑工作、卻全部時間精力都被學生佔滿更離譜的是,她搬個家都能踫到足球隊這些逼崽子在這里???
熟人見面,分外眼紅。為了搶佔——機,必須得——發問。所以當「你(們)怎麼在這兒?」不約而同響起時,林晚星知道,她還是沒學生們嗓門大。
「這是我家。」林晚星趕緊示意他們小聲點。
周遭霎時一靜,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樓道中傳來腳步聲音,吱呀一聲,軸承轉動,鐵門開了。
王法穿著一身寬松的運動居家服,出現在門口。
樓道的感應燈倏忽一下暗去,接下來的場景更像什——情景喜劇里的橋段。
他們三方站在不足兩平的樓道口空間內面面相覷,秦敖的眼楮瞪得老大,卻不敢喊出聲。祁亮最——反應過來,湊到她身邊,故作悄悄話地問道︰「老師,教練也住你家?」
林晚星趕忙解釋︰「沒有,我剛搬來。」
「搬來和教練一起住嗎?」還是這句話。
「可是你說這是你家,怎麼又剛搬來?」祁亮不依不饒。
「老師你有問題。」
學生們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林晚星百口莫辯。
她只得求助性地看向王法,青年自始至終都斜倚著欄桿,一言不發。
「你也住這兒啊?」她問王法。
「你不是早就知道?」王法說。
林晚星半張著嘴,這才想起,好像王法確實說過,他租在這里。
「那你大晚——下樓干嘛?」林晚星問。
「本來是買包煙,現在,順便接你。」
林晚星︰「……」
很正常的話從王法嘴里出來就變得古怪,學生們的眼神也透著——好戲的興奮勁兒。
幸好這時,面包車司機跳下車,從後備箱搬下沉重的紙箱和她的行李,打破了場面的尷尬︰「東西我給你放這了啊,——樓要另外收費的。」司機說。
「多少錢,您幫我搬上去吧。」林晚星答。
「幾樓啊,沒電梯的吧?——樓費70塊錢一層哦,跟你講清楚。」
林晚星剛想答應,秦敖卻用「您有事兒嗎」的眼神——著司機︰「不用你,我們自己搬。」
小面包車司機還想再說點什——,卻直接被秦敖趕走。
秦敖招呼俞明來搬東西,他的手扶在紙箱上,教育道︰「這人就宰你,你這點東西,搬一層平時就30,他車費是不是也多收你了?」
「是平台統一收費,他沒多收錢。」林晚星被學生教育得大氣不敢出,弱弱地說。
秦敖對這回答還算滿意,他和俞明兩人蹲下,準備搬紙箱。兩位健碩的男生將手插入紙箱底部,手臂用力一提,青筋迸出,地上半人高的紙箱卻紋絲不動。
「靠,你這里面是什——東西?」秦敖吐了口氣,把手指拔出來,跳起來問,「怎麼這——沉?」
「呃……是很沉的,所以我說覺得70也不貴嘛。」林晚星無奈地道。
學生們互相嚷嚷,——試試箱子到底有多沉。這時,王法走了過來,他接替了付新書的位置,用眼神示意秦敖、俞明、陳江河抬紙箱另外三角。
王法蹲下,手臂用力,綻露出遒勁的肌肉線條,甚至不需——一、二、三的口令,四人一起用力,將紙箱抬了起來。
林晚星趕忙去把樓道防盜門拉到最大,樓道感應燈再度亮起,照亮了縴細腐朽的鐵質欄桿和漫長而陳舊的階梯。
王法搬著箱子,站在最後一層階梯,替學生們承擔了紙箱的大部分重量。
「你——什——煙?」林晚星半仰頭問。
「綠景。」王法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