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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浮平日是個相當冷漠的人。

哪怕他待人態度斯文有禮,舉手投足都異常紳士,是眾人口中交相贊嘆的天才,熠熠生輝的天之驕子。但一旦提起他的性情,恐怕多半人都會想,薛浮性格冷淡,高不可攀。

他生來就如峰巔凜雪,和其他人隔絕成兩個世界。

而這樣冰冷過頭的少年,今天居然露出相當柔和溫情的微笑,聲音也如和風細雨。就是那些不聞窗外事的學子們,在溫書閑暇,也忍不住暗暗抬頭一瞥,好奇薛浮的笑容,以及什麼樣的人,才能讓冷淡的級長露出這樣一面。

最有可能的,當然是級長的小女朋友了——他們這樣的出身,就算現在有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也很正常。

不過很快,其他學生就知道猜錯了。

薛浮沒有避諱的意思,他們當然也听清級長自稱為哥哥,對面的人,則好像是他弟弟。

視頻的聲音不大,但依稀能听到被稱為「阿慈」的小朋友,聲音清冽又柔軟,異常好听。

那一定是個乖巧听話的弟弟,還會給會長做蛋糕。他們這些精貴的大少爺,可從來沒有親手下廚過。

其他同學理所當然地這麼想,又有些艷羨他們的兄弟關系這樣好。

不愧是作為天驕的薛浮級長,連弟弟都這樣乖巧听話,比他們家中的小魔王通通甜上一截。

薛浮沒那麼小氣,但和薛慈視頻的時候,還是很心機地將手機屏幕擋得嚴嚴實實。他有意炫耀,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自己有個柔軟可愛的弟弟,但某些方面又實在顯得過于神經質,不太願意阿慈被人看見,仿佛這樣就會引起覬覦了。

其他人當然不敢失禮到去探身看薛級長的手機,但這只是在常理情況下——

教室的門被推開,另一棟教學樓的年輕男孩子走進來。

那是目前初一年級的級長,同樣也為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

制服外套被他隨意披在肩上,頭發微微翹起,不是印象中循規蹈矩的好學生模樣。但能成為新生代表和年級表率,就證明他除了優秀家世,還有相當能籠絡人心的性格和統率力了。

現在只在初中部,年級間的階級並不深。

但這些世家培養的少年心性過于成熟的緣故,大多數人對年紀大的高年級生都相當尊敬。

澄一白顯然不在此列。

他大大方方晃悠進了初三教學樓的地方,又迅速找到了薛浮,看到他與以往那張死人臉不同的溫和神情,還覺得有些意外。澄一白笑容痞氣,一下走過來坐在他身旁︰「怎麼笑的這麼開心?」

注意到薛浮在和人通話後,澄一白倒是安靜下來了,正好听到手機另一端的人說︰「好的,哥哥。」

澄一白眼楮一下睜大了很多,對這個聲音好听的少年有些興趣︰「是你的弟弟嗎?」

薛浮看上去,竟沒有很在意澄一白的冒昧動作,只是唇角又微微彎上去一些。

帶了點炫耀的意味︰「嗯,我弟弟。要給我做蛋糕。」

澄一白想了下自家老頭子的那群私生子,有些提不起勁,「嘖」了聲。又實在很感興趣地湊過去看,正好看到屏幕對面的男孩子極為端正地坐著,輕攏著睫羽,指節修長干淨,長得異常的漂亮。

因為面頰柔軟,帶點嬰兒肥,這點異于常人的漂亮又被沖淡許多,變成了可愛。

澄一白看到他第一眼,便覺得眼前一亮。

他也不多想,月兌口而出︰「薛浮,你弟弟比你好看多了。」

薛浮也不生氣︰「自然。」

「不太像啊,親生兄弟嗎?你不會是撿來的吧?」

「滾,」薛浮也不和他客氣,罵他,「滾遠點。」

當澄一白的臉在屏幕中猛地出現的時候,薛慈愣了一下。

當然,澄一白很快離開,和薛浮笑著斗嘴的時候,薛慈也反應過來,非常平淡地對他兄長道︰「掛了。」

手機屏幕回到聊天界面上,一片安靜。

他們本來就聊得差不多,薛浮倒也沒在意阿慈掛斷電話的事。只有薛慈知道,自己那一瞬間的失態,按在屏幕上的手,甚至誤觸進某個軟件。

雖然面容年輕許多,薛慈倒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能在薛浮身邊看見澄一白,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才對。

薛慈在前世就知道,他大哥和澄一白是童時好友,竹馬之交。一直到成年,薛浮繼承公司部分股權,擔任總經理時,澄一白也是他極重視的朋友,代表澄家和薛家往來甚密。

連著他自己,不也是在去薛氏公司的時候,才踫上澄一白的嗎?

薛慈微微閉眼,腦海中不可抑止地浮現出關于澄一白的過往。

澄一白自信、英俊、有正義感,像太陽。

如果薛浮在大學中,是最受同級學生們尊敬的人,那麼澄一白毋庸置疑,就是最讓人喜歡暗戀的人了。

他在薛氏公司踫見過薛慈一次,互通姓名身份,便像是他們已經成了熟人般,順理成章地融入了薛慈的世界。

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總是莫名厭煩薛小少爺,對著薛慈的態度,也一貫和對其他人沒什麼不同。

澄一白很健談,真誠又溫柔。

替薛慈解圍,為他擋酒,喊他出來聚會,還會和薛慈講關于薛浮的趣事,惡劣地喊薛浮的外號,然後對薛小少爺笑出虎牙來。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薛慈將他當做唯一的朋友。

澄一白朋友滿天下,他不是循規蹈矩的大少爺,性格在某一點會體現為出乎預料地叛逆。他會拉薛慈去看他的賽車比賽,在生死車速後奪得第一。哪怕薛慈只是圍觀者,都因為驚險賽道和彎道超車,無數次地站起來,神色專注地盯著,心跳炸裂般跳動著為他加油。

那時候澄一白像發光一般。

薛慈對澄一白十分珍重,原本也只將他看做朋友。

但是那次車賽後,薛慈在無數喧嘩聲中站起,耳邊是傾巢的歡呼和尖叫,他的身體都有些發顫,心髒瘋狂、激烈地跳動著。

薛慈嫉妒過澄一白,他艷羨澄一白的性格,自卑于永遠成不了澄一白這樣的人,但是那一刻,嫉妒、羨慕、喜愛、珍重……全都混淆為愛。

他在震聲的歡呼中,說了喜歡。

薛慈以為澄一白听不見。

但他听見了。

並且像夢一般,回應了他。

澄一白是個在體貼不過的戀人,溫柔,耐心,有無數超乎尋常的小驚喜。

哪怕他在與薛慈成為戀人後,對其他朋友依舊熱心親近,薛慈也從未在意過。

薛小少爺的人生像是在某一瞬間後,變得無比美好起來。直到同樣的一場賽車比賽結束,慶祝後澄一白喝了許多酒,拉著他,偷溜出來看星星。

賽車的顏色被噴漆得鮮艷奪目,像灼熱火焰。澄一白將薛慈按在賽車旁,低頭親吻他,唇瓣卻不由顫動,低念出另一個名字。

是澄一白心中所念的人。

薛慈握住他的手,黑沉沉的目光緊盯著他。

後來,微醺的澄一白清醒過來,他說︰「薛慈,對不起,你有一點像他。」

「是我的錯。你是薛浮的弟弟,我本來不該對你下手。」

「要什麼補償,我都可以給你。」

兩人不算體面的分手,薛慈走的干淨利落。

再讓他想起來,那些甜言蜜語,都成了裹上其他人影子的毒.藥。

令人作嘔。

薛慈除了熄滅的太陽,只剩下一顆破碎的、不值一提的真心。

「小少爺。」佣人在門口回道,「您要的書放在書房了。」

薛慈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手腕無意中緊繃的有點發酸。

他低聲道︰「謝謝。」

他的確恨過澄一白。

不僅是感情方面。更多的,是澄一白作為薛慈曾經的、唯一的朋友,他人生中最後一點值得回憶的地方,也被澄一白毫不留情地漆上黑色。

只是相比後面遭逢絕癥,薛慈現在對澄一白的心態,竟然也詭異地平靜起來。

那只是一輪隕落的太陽罷了。

薛慈的平靜心態截止到下午六點。

薛浮通常住校,前世隔著幾月也見不到他回家一次,不知為何最近回來的倒很勤快。為了弟弟的蛋糕,特意請了假,薛浮趕了兩小時車程回的薛家主宅。

但這次薛大少爺除了回來外,還帶了一位朋友。

這位朋友以往雖沒拜訪過薛家,但澄家和薛家是世交,澄家少爺在外同樣名聲斐然,既然能來薛家做客,從紀管家到薛家上下,都十分歡迎,不敢懈怠。

今日薛正景忙著工作,雖趕不回,倒也讓管家去招待了。

澄一白天生自來熟,到了薛宅也和到了自己家那般。他看到園圃中養著的花,順手折了幾枚新品種玫瑰,拿草葉輕輕捆成一束——高低交錯,乍一眼看上去,頗具美感。

薛浮奇怪︰「你喜歡花?」他沒听過澄一白有這種愛好。

「這不是第一次見面?」澄一白無所謂地笑道,有些興奮,「也忘了給你弟弟帶禮物,拿束花正好嘛。」

薛浮︰「……」

他想了想,要是弟弟喜歡的話,可以每天讓人往阿慈房間送鮮花,于是道︰「隨便你。」

薛慈听紀管家說,家中來了客人。

薛慈沒太注意,如常下來用餐。走下樓梯時,正看見澄一白微仰頭,露出雪白的牙,俊朗的面容上是愉悅笑意。手抬起微微搖擺著,讓他手心中的玫瑰顫巍巍更顯含苞待放︰「阿慈弟弟!」

弟弟也是你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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