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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事畢

那還是在兩年前。

當時,張小辮兒還跟著他畫符的老道師父在外雲游四方,曾到過青螺鎮里偷雞模狗。

事情發生起源于他嘴饞,想從燒餅鋪里順點兒吃的,結果被人家揪著辮子當場捉住,人贓並獲,不但燒餅沒吃成,反倒吃了一頓好打。

至今回想起來,仍是耿耿于懷。

李長清見他一臉「飽經滄桑」的模樣,玩味道︰

「看來徒兒你也是個有故事的男人吶?」

「往事不堪回首,師父您老人家見笑了」

張小辮兒「靦腆」一笑,擺了擺手,心道︰

當年三爺落魄時,在這青螺鎮「受盡屈辱」,吃了不少虧,如今被拜在師父門下,也算是苦盡甘來、功成名就了,還去想那些作甚!

三爺我也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雖是這麼想,但心里始終憋著一口氣,不說出來就不痛快,但當著師父的面,又不能明言,還需稍微粉飾一下,不然太過丟臉。

于是他想了想,嘆道︰

「那是兩年前冬天里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的稍晚一些」

李長清聞言一愣,愕然回望。

「實不相瞞,徒弟當年英雄末路,蜇龍未起之時,窮困潦倒,途經這青螺鎮遇到有個燒餅鋪子,看那老板做燒餅的手藝確實是得過些傳授的,于是對他好說好求,想要討幾個燒餅回去,品鑒一下,然後給他家生意提幾點中肯的建議。」

張小辮兒搖頭晃腦地道︰

「可惜啊」

「誰想那做燒餅的漢子吝嗇無比,又是狗眼看人低的小人氣量,非但不肯施舍,反倒舉拳就打。」

他模了模自己的肋下,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徒弟的肋骨被他踢斷了幾根,現在只要趕上天陰雨濕,骨頭縫里就疼得難挨,不過服了師父賜的寶藥之後,就好多了,似乎是已經痊愈了。」

「那好啊,我們師徒這次豈不正好來著了。」

李長清說著,輕笑一聲,鏘啷啷拔出袖中鐵劍,橫眉冷目。

「徒兒你只管開口,說出那家燒餅鋪的位置,待為師砍那了‘狗眼看人低’的賣燒餅的那廝,為你報仇!」

「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師父!」

張小辮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唬得一愣,而後一把抱住了師父的腰,大聲叫道︰

「當年本就是徒弟有錯在先,吃了人家一頓老拳也是應該的,何至于此啊?!」

「您老人家要是真一劍砍下去,徒弟我以後睡覺都睡不安穩了!」

「哈哈哈」

李長清收劍大笑。

「吱吱吱吱!」

元寶也抱著肚子唧唧嘎嘎地笑了起來。

「」

張小辮兒訕訕收回手,一臉尷尬。

他此時哪兒還看不出來,自己這是被耍了。

「為老不尊」

張小辮兒臉色微紅,頗為羞惱,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狠狠擼了兩把懷中的肥貓。

沒控制住,一時使得勁有些大了,把正在熟睡的長面羅漢貓驚醒了。

肥貓剛才睡得正香,猛地被人擼醒,此時一臉懵逼,兩眼呆滯。

俺是誰?俺在哪?

「看你這智慧的眼神,三爺以後就叫你大聰明吧!」

「怎麼樣,大聰明?」

張小辮兒被肥貓滑稽的反應逗笑了,忍不住給它腦門兒狠狠來了個爆栗。

肥貓︰你禮貌嗎?

兩人說話的工夫,已走到了青螺鎮街心。

「目的地到了。」

李長清望著路邊不遠處的一座千年古剎,微微一笑。

這座古廟寺宇在靈州境內也是名聲遠揚,喚作瓦罐寺,里面供奉的是城隍老爺,與水滸里魯大師燒的那座同名。

當年這瓦罐寺繁華鼎盛的時候,前來上香的信眾香客絡繹不絕,現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廟已經戰火而荒廢不堪,已經很多年無人上門光顧了。

師徒二人推開頹敗的廟門,灰土飛揚,一股濃烈的腐敗之氣撲面而來。

「呸呸!」

張小辮兒皺眉扇了扇,捏住了鼻子。

「師父,這也太臭了!」

走進廟堂,里面光線昏暗,陰森可怖,神案上的泥塑的小鬼、判官、牛頭、馬面,一個個東倒西歪,缺胳膊少腦袋。

中間最大的神龕上空無一物,原本端坐其間的城隍老爺早已不翼而飛。

兩人剛踏進堂中,還沒站穩,半天里便忽然一個霹靂炸雷響起,震得古剎屋瓦顫動。

霎時間,寺外滿天布烏雲,電閃又雷鳴,狂風發怒吼,大雨即將來臨。

初時還是蒙蒙的細雨,繼而如傾盆覆甕,恰似翻江倒海之勢,雨霧蔽野太空迷。

真如檐前垂瀑布,陸地把舟行,街市涌波濤,屋舍泡洪流,河道條條溢,溪巷處處通,須臾暴雨如注,頃刻懸河注海。

這雨來得太快太過突然,沒有絲毫預警,等張小辮兒回過神來,門外大雨便已瓢潑,聲勢如潮。

「好怪的雨」

張小辮兒望著水簾般的門戶,略有失神,不由低聲嘟囔了一句。

他覺得這雨來得有些不對。

正想著,忽然又听身後傳來一聲牛鳴。

「哞∼」

牛鳴在空曠的廟宇中听得格外清晰,似是來自後殿。

哪來的牛?

張小辮兒一愣,心里犯了嘀咕。

這座古剎荒廢已久,附近一家百姓都沒有,哪里會有牛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此作怪?

李長清立在神龕前,相比于張小辮兒心中惶惶,他面色平淡如水,不起絲毫波瀾。

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切。

「走吧,它們就在後面。」

輕飄飄說了句,道人轉而邁步向前。

張小辮兒慌忙跟上。

在這陰森森如閻羅殿的破廟里,只有師父跟前才能給他些許安全感。

「接著。」

李長清從袖中取出照妖燈,隨手往後一拋。

張小辮兒接住,將銅燈提在了手里,不知是否是錯覺,他心下忽然感到了一絲溫暖,驅散了四周黑暗帶來的陰冷。

燈盞內,紅燭幽幽,照亮了兩人身外三尺之地。

所見之處,蛛網密布,遍地積塵。

不多時,兩人便走到了後殿。

推開年久失修的殿門,嘎吱一聲,後殿中的事物漸漸映入眼簾。

張小辮兒縮在師父身後,探頭探腦地往內張望,第一眼便看到殿中停放著一口油亮漆黑的棺材。

我去

他心中頓時一驚,還沒來得及細看,道人已緩步走了進去。

瓦罐寺後殿的布置與前殿有幾分相似,但少了幾分荒敗頹廢,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正中的神龕上擺著一尊五道神君的泥像,卻早已沒了面目五官,側頭一瞧,門口的柱子上拴著一頭青牛,角落里還搭著鍋灶面板,鍋里是生肉,旁邊的籮筐里堆滿了燒餅。

看這擺設,倒有幾分似是個宰牛打燒餅的鋪子。

真是開了眼了,這後殿里竟然還真藏著一頭牛!

張小辮兒見了那青牛,差點兒沒把眼珠子瞪出來,環顧四周,喃喃道︰

「好家伙,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把供奉神君的大殿香堂改成賣燒餅的鋪子,就不怕遭雷劈嗎」

這類燒餅鋪子往常在青螺鎮里是再尋常不過,可藏在寺廟里的還是頭一次見!

而且更奇怪的是,屋中還停了一口半人高的的棗木棺槨。

張小辮兒越看越心驚,不由胡思亂想道︰

莫非是這棺材躺了具成精的僵尸老爺,忍不住月復中饞蟲,在這兒瓦罐寺後殿里開了間鋪子,專門宰牛炖肉打燒餅?

他習《貓經》,識得了些相馬相牛的本事,知道這世間要論起名馬良駒,那是數不勝數,如烏騅馬、胭脂馬、艾葉青、干草黃、火焰駒、青鬃獸、白龍駒、玉頂驥之類,種目繁多。

但要說起牛,無非不過青牛、水牛、黃牛之分,種類雖然也不少,但與名馬比較起來,便算不得什麼了。

《貓經》中有一篇雲物通載,詳細地講述了一些識牛辨馬的手段方術。

這牛為萬靈之一,其中自然也有凶吉丑惡之分。

便如面前這頭青牛,生的就十分怪異。

按理說,青牛乃是牛中最憨厚的,傳說當年太上西出函谷關,騎的便是一頭青牛。

凡是溫順健碩之牛,必定是「岐胡有壽,膺匡欲廣」,也就是要額寬、角長,但這頭無主的青牛,卻是毛少骨多,舌冷蹄高,額底珠泉處都是旋毛,睫亂角偏,怎麼看都是個怵人的鬼相。

此時,那青牛見到闖進來兩個陌生人,頓時昂起頭來,打著響鼻不斷低鳴,兩只靛青色的牛眼盯著張小辮兒,露出陣陣凶光。

「哞∼哞∼」

「哎喲!」

張小辮兒為這青牛修羅般的氣勢所驚,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恰巧絆在一截斷梁上,一坐在地上,摔了個結實,照妖燈也月兌手而出。

李長清伸手接住,拿起紅燈,往身前一舉。

幽幽的燭光照在了那青牛的身上。

「哞——!」

被燈光籠罩的瞬間,青牛身子一滯,神色驚慌,開始瘋狂晃頭搖尾,使出渾身蠻勁,想要擺月兌鼻子上的繩索,似乎害怕到了極點。

但它被鐵鏈拴住了鼻環,任其如何掙扎,最終也無能為力,四肢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身子微微顫抖。

這時,張小辮兒就發現,青牛的背上竟漸漸長出了一層猙獰的鱗片!

我靠

直到此時,他終于明白過來。

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一頭青牛,而是一種名為「方良」的妖怪!

此妖身上粘了一層牛毛,裝成了青牛的模樣,這會兒被照妖神燈一晃,即刻顯出了原形,垂首等死。

原來此妖便是師父要尋的塔教妖邪!

張小辮兒想著,雙目死死盯著面前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方良妖牛,心生凜然。

「果然。」

李長清見那青牛顯出原形,冷哼一聲,毫不猶豫,手起劍落。

清亮的劍光從那方良妖牛的脖頸閃過,鮮血噴濺而出,偌大的牛首砸在地上,發出踫地一聲悶響。

四周鴉雀無聲。

在民間傳說里,牛為通冥通天之物,陰司里就有吃鬼的牛頭惡神,名便喚作「方良」,外貌是一種體生肉鱗的怪牛。

據傳,此妖專吃死人肉,可以驅鬼起尸,令死者自解其衣,月兌光了之後才上去啃吃,驅鬼起尸之事雖然未必真有,但一身鬼相的方良妖牛生性反常,窮凶極惡,不食草而食腐肉,自漢代以來,早已絕蹤滅跡,不曾想還有遺孽。

不過自此之後,這專吃死人的方良妖牛便從世間徹底絕種了!

李長清一劍斬了妖牛,臉色並未稍霽,而是轉身看向了停在堂前的那口黑棺。

似乎是察覺到了道人的視線,黑棺微微顫了顫, 地一聲輕響,棺蓋竟被一只手從里面推開了。!!

張小辮兒瞪大了雙眼,不由屏住了呼吸,懷里的羅漢貓不知何時已悠然轉醒,正張嘴欲叫。

李長清站在前面,忽有所感,回頭輕輕瞥了那肥貓一眼。

長面羅漢貓被那目光掃過,頓時一個激靈,乖乖把嘴巴閉上了。

接著打了個呵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又沉沉睡了過去。

元寶和張小辮兒都沒注意到這一幕,他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那口黑棺上,看得聚精會神。

只不過一個是興奮,一個則是害怕。

這時,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狂風怒號,大雨如注。

忽地,一道驚雷在瓦罐寺上空炸響,黑棺的棺材蓋子被一只縴白的手推開,從內瑟瑟站起來一個披麻戴孝的美婦人。

「我靠!」

張小辮兒見到從棺材里忽然鑽出來一個女的,眼楮瞪得滾圓,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吱吱!」

元寶卻看也不看那美婦一眼,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口被其掀翻在地的棺材板子,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那婦人身材婀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見猶憐。

唯一的違和之處,便是那嫵媚的臉蛋上敷著厚厚的粉塵,在森暗的環境中顯得格外人。

只見那美婦人站在棺材里,沖李長清款款一個萬福,她紅唇開合,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正欲講話。

誰料剛抬起頭,便听破風聲從耳邊響起。

恍惚間,一道白芒劃過,只听呲拉一聲,嬌女敕的身子便被斬為兩段,跌進了塵土。

「你」

那美婦人直到被腰斬,方才反應過來,上半身無力地躺在血泊里,伸出一根青蔥般的玉指,顫巍巍地指著不遠處面無表情的道士,芳眸含恨,似乎十分不解。

忽地張開櫻桃小口,吐出一條長舌,舌尖分為兩叉,  作響,竟像是毒蛇吐芯一般!

然後頭一歪,氣絕身亡,一句「為什麼」堵在喉嚨,終歸沒有說出口。

李長清收起長劍、紅燈,負手立在原地,一臉的冷漠,絲毫不為所動。

直到美婦徹底斷氣,才淡淡說了聲︰

「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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