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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劍氣紫氣,蝶影穿花

三月初十,南公山屋舍當中的老樵夫,今日難得清晨起身,掐算掐算世日,距溫瑜閉關,已有近乎一月,但後山當中那處新搭竹屋,而今依舊是死氣沉沉,並無半點響動,搖頭嘆息兩聲,最終還是不曾前去後山轉悠一遭,邁步出外,瞧見南公山外奇好的天色,神情舒緩。

還當真不能說顏賈清那小子終日喝得酩酊大醉,擱眼前晃蕩算是什麼煩人事,起碼老樵夫心生煩悶時節,瞧見這顏賈清搖搖晃晃走上山來,笑罵奚落幾句,總能略微解去憋悶無趣,而今顏賈清一走,溫瑜閉關,山上更是顯得清淨異常,依老樵夫平日的歡月兌性子,沒準再守上幾月山,恐怕便要去到半山腰中的兔窩,同野兔山雞閑聊扯皮,也好過如今孤身。

「黃道吉日,今兒個適宜出關,再這般憋將下去,通體生出青苔來,還練個屁劍,打眼看去便是跌份。」

老人罵過一句,倒當真不曾指望那山間閉關許久的吳霜能走出關來,可抵五境的修行道,零零碎碎算將下來也不過那幾條,雖是後者天資過人,但想另闢蹊徑,尋出條前無古人的通路來,終究是難比登天。

原本老者只是隨口說上一句,卻並不曾想到,後山紫氣猛然升騰而起,浩大紫氣沖霄,近乎將整座南公山皆盡染得青紫,連山巔雲海,都被這陣不知從何而來,盤桓近乎兩年的紫氣攪動得翻騰起來,好似是烏龍鬧海,萬丈紫綾連片浮動,滾滾如海河決堤,驟然傾瀉而來,足足一炷香功夫,與劍氣糾纏為一處的紫氣才如大潮褪去,洗淨南公山上下灰塵。

劍氣盡後,尤有春雨。

天上分明無雲無霧,而今傾盆雨水猛然砸落,觸物則消,好似從來也不曾落下雨水。

一道身影從後山緩緩走出,伸腰扭肩過後,深深吸氣。

八百里紫氣,一千里劍光,連帶半空停足春雨,盡數被那人吸入月復中,而後咽到肚里,心滿意足拍拍肚皮。

「兩載不吃喝,一餐飽十年。」

老樵夫依舊抬著頭,好奇眨眨眼,而後便是看向那位長衫人,如今倒是身量相當輕快,並無當初那般胖,面色和善,神氣十足。

「走的什麼路數?」老樵夫不解。

那人湊上前來,故作高深,也是抬頭望天,「高手修行從無定數,不過既然听見您老叫我,我便出來走走。」

老樵夫神情微動,抬手摁住那人肩膀,已是運起六七分力道,掐得那人跳腳,剛要罵得幾句,卻還是強行忍住,嘀咕道若不是替南公山守山許久,定是不吃這份虧。

「終究是破開五境,如今已可同天下那幾人爭爭高低,不需再用那尊虛身走動,但不妨再消停消停,甭惹上太多禍患。」老樵夫分明心頭震動,卻是言語相當沉得住氣,淡然說來,「出關出得忒突兀,也沒預備什麼賀禮,告知你小子幾句消息,權當是報喜。」

「你那首徒如今去到北煙澤,也已滿一年,時常有書信遞來,大概是當

真給那幫守邊之人,出過許多力,這一載之間下來,竟然又是听不著妖物作祟的消息,看來是將北路群妖竭盡堵到關外,不能入關一步。」

「二徒找了處隔天絕地的古怪道觀,每逢兩三月便修書一封,告知近來安好,恐怕距四境也是不遠,就是他這性情,老夫也不曉得究竟何事能改將過來。」

「那趙梓陽跟隨那位李三離去,學過很久很久的槍道,但去年年中時節,說是槍招已然學得熟稔,同李三前去找尋自個兒身世,多半是貴不可言,天曉得你哪來這麼大的運氣,他也是破入三境,同那位溫瑜姑娘一般無二,不過回山時節,被這女娃狠狠敲打過幾回,到底是勝不過人家的陣法。」

樵夫說罷,而後卻是不理會依舊听得認真的吳霜,神情略微不自然道,「兩年沒飲酒,喝兩口?」旋即便是揣罷銀錢,作勢要下山前去買酒,後者卻是擺手,瞬息行至後院,而後又是皺眉走出,惡狠狠望過一眼正四處打量的老樵夫,又是前去正殿當中找尋許久,再度邁步出屋的時節,已然是面皮漲紅。

「南公山上下我藏過足足近百來壇好酒,自個兒都不曾舍得喝上幾口,如今全被你這老混人撬得干淨,賠老子酒!」

樵夫老神在在,一改往日時節的脾氣,竟是好言相勸道,「剛出關來,需保心神清淨安定,若是妄動肝火沒準就得落下病根,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休要終日老子老子,叫我這前輩听見,那多不好。」

顏賈清若是如今身在山間,定要開口奚落,這老樵夫身在山間的時節,向來是自稱老子,一日便足足能說上百來回,且無論眼前有後輩或是四下無人的時節,樵夫皆是如此,眼下卻是面皮平和,好生規勸。

「若是非要老夫賠你,那咱先算算老賬面,」也不顧一旁氣得面色由漲紅轉為鐵青的吳霜,老人舒坦坐到藤椅上,掰起指頭算道,「當今頤章天子登基三十五年時,你曾去到飛來峰道觀,借走兩枚靈寶,說是要研究古時煉器的法門,順帶敲下道觀之中兩枚杏果大小的玉石,按當年市井之中的價錢,大概要有一千兩銀錢;頤章天子登基三十六年時,你去到那老道隱居地界,軟磨硬泡取走兩卷陣法圖,說是要送與大弟子柳傾,悟透歸還,過後卻是音訊全無,問及此事時兩手一張,說是從未見過,擱在家底殷實的修行人手上,起碼也要賣個幾千兩銀。」

每掰一指,吳霜面皮便是要黑上兩分,直到老者使完五指,再伸出左手的時節,其中銀錢數目,已然能湊起一座銀山。

「得,您老樂意喝,日後再尋便是,為此傷了和氣,多不值當。」

老者斜眼打量打量吳霜湊到近前的嬉笑面皮,其中鐵青還未盡數褪去,終究是慈悲心腸,不曾用上其余五指,雲淡風輕點頭答應一聲,說是孺子可教。

正殿當中茶香馥郁,吳霜雙手奉茶,而後自己擎起茶盞,淡淡問過一句。

「其余三位徒兒,我倒放心,但至于

雲仲,為何前輩遲遲不肯提及。」

老者兩腿架到桌案當中,打過個呵欠,懶散答道,「還用問?眼下就是那老道再豁出命去施展一手化腐為活的神通,也難以將經脈給他補齊,那水君不知底細,那幾滴水著實神妙,但也只可解一時之急,倘若修補不得,至多也是落得個變為尋常人的下場,如若是運氣差些,都未必能保住性命。」

吳霜長長吐出口濁氣,埋頭飲茶,一時不曉得如何言語。

「不過也有好事,顏賈清那人,大概是瞧上雲小子天資秉性,打算將黃龍傳與後者,如今登程跟隨雲小子外出,指不定要送一回機緣,沒準就可將經絡填補得當,再不濟,有那尾黃龍跟隨,亦能省卻百年苦修。」樵夫看了眼正沉思的吳霜,輕聲笑了笑,「都曉得那顏賈清來歷古怪,且不少神通皆是聞所未聞,反而使得駕輕就熟,沒準他還當真能解去雲小子身上厄難,重回修行路。」

「但歸根到底,我這位當師父的不濟事。」吳霜嘆息,愁容分明。

老樵夫樂呵,笑罵道來,「民間有言師父只管領進門,篡改經絡,修補本脈這等事,世上唯獨雲仲月復中那枚秋湖做得,其余換成誰人都是無奈,無論那老牛鼻子,還是那位佛門高僧,或是五絕中人,都是有心無力,何苦自責。依你這般念頭,天下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家仙宗之中,徒眾時常逾越千數,每年都要身死許多,這麼說來那些位仙家宗主,日日都要以淚洗面,胸中頓覺罪孽深重?」

「雲小子打入南公山以來,多蒙照料,雖說是同門和睦,師良徒恭,但終究是不能在你蔭庇之下苟活終生,不妨就叫他自己做成一件事,在老夫看來,最是合宜。」樵夫模模腰間斧,突然有些手癢。

「打一架?」

吳霜搖頭,但還是抬手。

後山插于石中的兩劍,蝶影穿花,輕快落到手上,一柄叫吳鉤,一柄叫青霜。

「餓了兩年,不講究那套墊肚說法,直奔宴席,才最是爽快。」

一身青衫的吳霜邁步踏在吳鉤上頭,盤坐下來,身旁青霜上下翻飛,劍吟聲似啼,歡快得緊。分明是坐劍而走,吳霜通體卻是紫氣繚繞,如被天際紫雲裹攜,瞬息千里。

只剩老樵夫,並沒阻攔,而是一口喝淨茶水,沒來由有些嫉妒當初為何不練劍。

御劍攜雲,如此扮相,一看就是很高很高的高手。

桃苑島大湖之中,少年咬牙切齒抵住月復中痛楚,險些將牙根咬出血水來,掌心刺破足有幾十處,身旁舟中,放著幾壇酒水,與大半棵人頭大小的蛇蘭,時常趁秋湖松懈的時節,狠狠灌上些酒水,灑落酒水落在掌心之中,亦能稍稍緩解通體上下,似刀劈油煎的大刑苦楚。

但少年無端抬起頭來,往西看去。

只有淡淡雲影,如海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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