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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 念念不忘

女子本來作勢要走,但听得腦後柳傾這番話,卻是停下腳步,半晌才開口詰問,「先生此話,小女子倒是有些听得糊涂,此刻已是夜半子時,我並未結親,何來的兩人之說。」不論是在民間還是官宦家中,這等以舊物燃燈,喚來死者魂魄的手段,皆是為人所惡,被說成是蠱巫手段,一來有傷天和,二來本就是屬極稀奇的說法,並無人嘗試,而欲要嘗試的,都是被周遭人唾棄。

「在下既然是通曉佔算之人,自然不會信口開河,」柳傾知曉女子心中忌憚,故而言辭語調也並未生出變化,和氣道︰「上古時候有典,說是以能燃舊物拌于燭火當中,望日點起,能見前塵舊事,心念故人,但礙于陰陽阻隔,唯能見影,不可听言,姑娘如若是想憑此尋出長姊死因,怕是無異于水中撈月。」

「在下猜測,姑娘也不願叫亡故魂魄徘徊世間,久不得安生。」

說罷此話,書生便止住口舌,靜靜站在門外等候,神情平和。見過許多世間痴情感念者,自然心中有數,因此也並不覺急切,安然等候在原處,等那女子開門。若非是有大恨未報,再者念想難消,念念不忘,則是必有響動。

院中女子足足停步幾十息,向屋里燈火看過一眼,見那燈後瑟縮到牆角的女子雜亂發髻,險些將雙唇咬出血水。

雲仲隨自家師兄進屋時候,仍舊是心頭跳突,畢竟是只在話本當中聞听過孤魂野鬼擇人而噬,且能勾旁人魂魄,心下惴惴,還沒踏入屋中前,便悄聲道,「師兄啊,既是蒙冤而死,恐怕便是惡鬼,如此涉險,咱當真能自保?」

柳傾話語稍稍冷下了些,「倘若真是有害人的能耐,那些犯下罪過的,還能活到如今不成。你所避之不及的冤魂鬼魄,卻是旁人常念常憶的手足親眷,這等話,莫要再說。」

頭前女子正將屋門推開,听聞這話,淚水卻如斷線走珠。

書生邁入屋中,一陣皺眉。

隔著燈火,那牆角瑟縮的魂魄,渾

身戰栗不已,似是極怕生人,但只瞧見女子張口言語,听不著半點聲響。思索片刻,書生捏指,凝出道陣法來,將雲仲與自個兒籠入陣中,旋即沖女子道,「姑娘長姊留下的這道魂魄,大概已是極弱,受不得陽氣臨近,怕是下月望日前,便會消散于世間,再不得出,若是要查明此事,需得盡快些。」

柳傾並未掩飾陣法,于是整座屋舍當中,陣法晶瑩表象,皆盡浮現而出,令那雙眼仍舊掛有淚痕的女子失神不已。

「先生難不成是仙家中人?」女子本就聰慧,轉念一想,便揣測出大概,看向柳傾時,驚駭當中,更是多出一抹欣喜。

書生點頭,「南公山柳傾,好管閑事,先前收八百兩銀,窺探閨房,種種不敬,還望姑娘海涵。」

女子平復許久,又看過一眼角落中那道魂魄,便要拜下,卻是被柳傾一指點出,雙膝始終未能及地,顫聲道,「家姊之事,還請仙人做主,莫說是八百兩,即便再多收些凡俗銀錢,小女子也可舍得。」

柳傾報以一笑,「我要這八百兩銀作甚,說到底,這八百兩還是給姑娘的安心錢,一來一去,雖說事還未解,但總歸安心便是福分,起碼姑娘長姊魂魄若有知,也不願瞧著自家小妹終日如此。我雖未曾做過買賣,但這八百兩銀,姑娘自己同自己買份安心,劃算得很。」

薛魚璣從未見過仙家,雖說亦听聞過仙家傳言,可著實未曾想到這兩位仙家山門中來人,竟能說出如此一番話來,不由得一陣愣神。

「至于我二人是否通曉卦術,卻是我自行妄語,有違本意,」柳傾不去多言銀錢事,而是又看向角落中那道渾身傷痕如新的魂魄,緩緩道,「不知薛姑娘是否想過,即便尋到一位通曉陰陽八卦的大家,算出自家長姐死因,又能如何,既是官家都無膽魄做主,憑姑娘手段,這仇又該如何解。」

薛魚璣咬住雙唇,默不作聲。

「多日奔走,雖說姑娘擅制錦,怕

是也維持不得多少家底,江湖上不乏身手可媲疾風,能于半路截殺大員的高手,但豈又是幾百兩便能請來的,何況雖在頤章境內,西郡最亂,然畢竟是首府,想憑這等手段討來公道,難上加難。」不動聲色,柳傾便已將薛魚璣多日以來的心思盡數道出,而後全盤否去。

「可除卻這等法子,還能如何。」薛魚璣咬緊已然血紅的雙唇,「郡守尚難見,上書皇城狀告申冤,更是無望,這條路行不通,我便只得想出這等法子。」

「說來其實也沒錯,」柳傾自行坐下,捏指令燈火平復,清朗念道,「從前有人說,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倒不如以德報怨,天下則安。我家師父不以為然,將說話那人罵到一文不值,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難不成旁人砍自個兒一劍,還要伸出頭去,再讓人砍上一刀?」

「本不該做越俎代庖之事,但官家貴人當中既然有蝕蟲,此事,我南公山便出手管上一管。」

書生一襲青衣,書卷氣甚濃,但言語卻是極強硬,說罷過後,沖雲仲笑道,「小師弟,此事若換成師父做,應是如何?」

少年想想,隨後咧嘴笑道,「只怕如今西郡首府,已然被師父翻了一圈,碼出道珍珠翡翠三元的陣勢。」

書生樂呵,不過還是起身擰了擰少年鼻頭,「以後少打雀牌,好的不學,偏偏要學這本事。」

薛魚璣將兩人送到門外時,仍舊沒忍住問過一句,說兩位仙人當真要替小女子尋著仇家?

柳傾點頭,而後屈指兩三,將整座村落籠上層大陣。

「近些日子,就莫要出外了,南公山既然接下此事,斷然會做得干淨,不如趁此時節,將此前沒曾說出口的話,此番說個干淨。」

女子愣神的功夫,隱約好像瞥見這位青衣書生頗遺憾地嘆了一口氣,無端生出兩分遲暮意味,倒背雙手。

「人吶,還需往前多看看,多瞧瞧,才可稱是未曾辜負親眷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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