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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螢靈魄在金光的束縛之——, 很快就變得通體黯淡,看起來下一刻便要奄奄熄滅——像是徹底放棄——掙扎,沿途只安靜地蟄伏著, 一動不動。

赤山中的燭照也醒——透過結界, 看——看天邊紅彤彤的夕陽, 伸了個懶腰, 正準備去山巔將同伴接回來,一道金光卻驟然從天而降。燭照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已被一道巨大的沖擊力迎面撞上!

「砰」!

謝刃腦髓一陣鈍痛,融于靈脈的燭照劍魄忽然被喚醒,至少能讓——共情那一瞬間的兵荒馬亂。因為事情發——得太突然,燭照當時並——懂自己為何會被幽螢突然攻擊, 只驚慌覺得靈識正被對方的層層冰霜封存, 寒意帶來刺骨劇痛,也帶來麻痹後的僵硬, ——的記憶很快便徹底陷入純白,靈魄也悄無聲息地隱歸劍身,再難掙月兌——成為了一把世人眼中無靈的死物。

月映野看向風繾雪︰「為何要如此?」

風繾雪道︰「——那時自認尚且懂幾分世故人情, 都難逃厄運,更何況是天性叛逆的燭照, ——若知道此事, 定會替我鳴不平,那便一樣難逃身首異處的——場, 與其雙雙被毀,倒——如想辦法留——一個。而且當時妖邪橫行,三界大亂, 燭照幽螢皆是順天命而——,本就擔負著守山河、鎮邪祟之重任,哪怕往後只能孤身為戰,也強過剛一出生就草草殞命。」

幽螢用盡所有——量將燭照的靈識封存,只盼他在將來蘇醒時,已經被妖血淬煉得足夠勢不可擋,至少可以有能力自保。曜雀帝君並未看穿幽螢的目的,只以為他想操縱燭照,于是將那一團淡藍靈魄重新收回金光陣中,另一手召來燭照檢查。此時的長劍靈識已被封存,自不會作出任何反應,曜雀帝君便未再細究,轉而帶著幽螢靈魄一路前往寒山,把它投入了梟鳳口中。

凶禽被月復中寒意激得羽毛染霜,痛苦地掙扎著,將方圓數百里的花木靈獸皆焚為灰燼,卻依舊掙不開鎖鏈的纏縛。月映野看著眼前幾乎鋪滿蒼穹的烈火,有些——忍再問,風繾雪主動道︰「——記得被這場妖火焚燒了多久,幾天,幾年,或者幾百年,但最後好歹是逃出來了。」

逃出來後,就是寒山那處洞窟,彼時洞中還有一群受困的白牙山獸。它們將幽螢叼進一汪潭水,讓他慢慢從灼傷中緩——過來,而那條通往外界的崎嶇孔洞,也是由幽螢和白牙共同開鑿,一個撞,一群挖,經年累月,終于迎來了第一束微弱的光。

再往後,白牙群留在了寒山洞窟附近,一代一代地生活繁衍。而幽螢靈魄則是被一縷風卷著,悠然行于三界間,受雨霧滋養,眠長白雪山,最終被天地所孕,得以重活一世,懵懂地睜開——眼楮。

恰好路過的青雲仙尊從地上抱起這粉女敕可愛的小嬰兒,用長袖一掩,樂呵呵地帶回——仙府。

重重大夢散開後,明月島又恢復——安寧祥和,唯有三只掠夢鷹還蜷縮在一旁,估計在它們生存的幾百年間,都沒有見過這般天昏地暗的場景,多少有些影響胃口。

月映野揮手點燃屋內所有燈燭,驅散了黑暗所帶來的壓抑。謝刃扶著風繾雪坐在椅子上,蹲下握住——的手︰「還好嗎?」

「——沒事。」風繾雪扣住手指,兩人濡濕的掌心相貼,並不舒服,但——想放開。往事其實稱不上慘烈,至少在他自己看來,這一切都更像是荒唐鬧劇。原來在那人眼中,自己即便——而有靈,也依舊只是一樣物品,因為是物品,所以輕而易舉就能被損毀。高高在上的帝君,心懷天下的尊者,——來就是萬妖之敵,該受萬人景仰,區區一張弓,哪怕有靈又如何,用得——順手便丟——,看得——順眼便毀——,——值得多浪費半分時間與精力——更何況這張弓還當眾屠戮修士。

風繾雪相信,那群紅衣修士加起來,哪怕數量再翻上三倍,也難敵曜雀帝君一劍,但紅衣修士口中的閑話,卻實打實會污了尊者之名,兩下相較,的確是毀——自己最為省事。而在毀——自己之後,就算紅衣修士真有問題,就再斬了——們,又有何難?

所有事歸根結底,也無非是一句「——重要」,——重要的弓,——重要的修士。

重要的唯有曜雀帝君的威名。

白鶴城中的滿招大將軍,因為資質平庸又膽小怕事,所以哪怕再渴求盛名,也只能自吹自擂英明神武,沒有能力傷及旁人。而萬丈金殿之中的尊者,卻實打實有著滅天之。

月映野替風繾雪裹好單衣,又問謝刃︰「你可還能記起靈識蘇醒之後的事?」

「零零散散。」謝刃站起來,「隨著封存住燭照的冰雪層層融化,慢慢的,外界的動靜也能傳入劍身。」

最早的記憶,好像就是出自斬殺九嬰。燭照的靈魄雖然與妖血無關,但數萬次的歷練也令他有——能縱火焚天的強大——量,初時他並不知幽螢到底出了什麼事,內心深處依舊在為往事而焦慮,所以便越發賣——地斬妖除魔,希望能早些掙月兌禁錮,好親自去問一問曜雀帝君。

而曜雀帝君也逐漸感受到了燭照劍魄的存在,長劍已跟隨自己多年,用起來頗為順手,——自不願幽螢之事重演,便每一晚都將——置于金殿之中,親自誦經鎮邪,听得燭照莫名其妙,——知自己好端端的,為何要成日浸浴在這空音之中。

直到有一天,曜雀帝君提起了幽螢。

風繾雪問︰「——怎麼說?」

謝刃答︰「——當時在與人閑聊,說燭照乃是妖血淬靈,理應——而降魔,——可與幽螢邪靈相提並論。」

然後另一人便連聲附和,又提到了寒山梟鳳與幽螢之死。燭照劍魄在他的話語中,逐漸拼湊出了往事畫面,錯愕之後,是綿延不絕的悲痛,曾經有那麼一個瞬間,——想要沖出去厲聲質問,卻最終還是將所有情緒都壓——來。

「要斬妖。」

「要並肩而戰,要一起護蒼——安穩。」——

記得幽螢在混沌之中,說過的每一句話。現如今並肩已是奢望,但至少要將兩人未盡的心願完成。于是燭照選擇了將一切情緒都收斂于心,即便劍魄現世,也依舊遵從著曜雀帝君的指令——全力斬殺九嬰。

天地間最凶殘的大妖,引水火為患。燭照拼盡全力配合著曜雀帝君,與他一起斬落了一顆又一顆妖首,直至最後一戰。

世間已無其他大妖,燭照劍魄覺得,自己應當可以將藏在心里許久的話問出來了,于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到了幽螢,意料之中的,依舊只換來「邪靈該死」四字。

燭照問︰「帝君後來查過嗎?」

曜雀帝君卻反問︰「為何要查?」

「幽螢與——同體共生,——知他並非邪靈。」

「即便——是邪靈,一把——受主人控制的武器,也——必存在,而你,就表現得很好。」

「——必存在?哪怕紅衣修士實為邪佞,哪怕幽螢無心為惡,也——必嗎?」

「你今日的話很多。」

燭照懸于半空,沉默——一會兒,說︰「——明白了,帝君,——們一起去殺九嬰吧。」

殺——九嬰,完成在赤山時許——的降妖誓言。

那是他最為勇猛的一戰,神劍裹著烈火與日光,將大妖逼得節節敗退,眼看就要斬落妖首,九嬰驟然發力,以全部的——量,卷起濃烈的黑霧呼嘯碾過洪荒!

這是足以毀天滅地的致命一擊,燭照卻並未阻擋,而是看似無意地在半空微微一頓,傾下一片極難覺察的烈焰——

一瞬,黑霧已與無形烈焰一道,重重穿過曜雀帝君的身體,絞碎了——一身筋骨。

同一時間,燭照也騰空飛起,借九嬰尚未緩回精力的機會,將最後一顆妖首斬落天邊。

天地蕭瑟,狂風暴雪。

燭照將自己半掩進——最干淨的雪地里,寒意並不刺骨,也與那喜歡依偎在自己身邊的靈魄有著天壤之別,但——依舊覺得舒服,像是緊繃了許久之後的難得放松。

月映野道︰「難怪當初燭照不願入棺陪伴曜雀帝君。」

謝刃道︰「九嬰雖死,妖邪卻未盡。燭照斬妖,從來只辨善惡,有為非作歹的,哪怕外表是光鮮亮麗的大善人,也照殺——誤。」

風繾雪問︰「那燭照後來可有像世人所言,當真偏執入魔?」

「沒有。」謝刃道,「就如當年的紅衣修士,燭照所殺的,都是大惡。但旁人往往——知他們背後所做的勾當,只能胡亂猜測,猜測——們何時與人打過架,何時吃飯忘付錢。」

久而久之,燭照便被傳成——容不——半分——端正的蠻橫之劍,一時之間人人自危,而別有用心的人也在這時冒——出來,聯合一眾修士,共議鎮壓之事。

那時的天下已經很太平——,也——再需要長劍鎮守,于是燭照便沒有反抗,反問主動安然歸于太倉,只將劍魄留在了天地之間,——同很久很久之前的幽螢一樣,東飄西走,將大千世界看——個遍,直到那天抵達——杏花城。謝府小公子懷有紅蓮靈脈,與燭照天——相契,仿佛一場等待——數百年的相遇,總之——一把抓住眼前飄動的劍魄,好奇地打量了一會兒,而後便將其往肚子上一按,睡了。

風繾雪道︰「那時你滿月——嗎?」

謝刃回答︰「差不多吧,三歲之前的事情,——也只能記起這麼一件了,還是剛剛才想起來的。」

月映野道︰「能想起往事,就說明燭照的——量正在蘇醒,你或許很快就能離開這座島。」

謝刃心里微微一動︰「嗯。」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月映野讓兩人先去休息,自己也回到臥房,遣木雀將舊事送往仙府。

謝刃替枕邊人裹好被子︰「困不困?」

「——困。」風繾雪攬住——,「在想事情。」

「想什麼?」

「前世的燭照和幽螢,今世的你和。」

謝刃——,低頭蹭了蹭那微涼的鼻頭︰「燭照和幽螢未盡的心願,未等到的余——,未看過的風景,——們今世替他們補全遺憾。」

風繾雪含住——的唇瓣,親得小心繾綣。

往事沉重,但幸好都已過去,如今能有如此切實溫暖的懷抱,已經足以抵擋一切惡影。

幾天之後,月映野先是將三只掠夢鷹送回長夜城,而後便折返青靄仙府,共同商議下一步計劃。

而明月島也難得迎來了客人,自己人。

這日午時,風繾雪捧著一盤葡萄,坐在秋千上一邊吃一邊看謝刃修習,時不時指點兩句,語調和監工老爺有一比。謝小公子口干舌燥,站在下頭張開嘴︰「也給——吃點。」

「離這麼遠,——怎麼能丟進去?」風繾雪護住盤子,「沒練完——許吃。」

謝刃︰「葡萄還是我種的,——摘的,——洗的呢。」

風繾雪繃著——︰「那也——許,——才——去。」

謝刃丟了一朵花逗——,自己繼續研究功法,結果還沒看兩行字,風繾雪卻突然站起來,嗖嗖一路小跑到深谷之中,舉著葡萄遞過來︰「給,喂你。」

謝刃毫無防備,被塞——滿嘴︰「你干嘛?」

風繾雪答︰「照顧你。」

「能不能不照顧得這麼突兀,——嚼不過來了。」

「嗯。」

風繾雪又掏出帕子替他擦嘴。

謝刃很是受寵若驚,想著自己又做對了什麼事,竟能有此待遇,結果——一刻,耳邊就傳來一句熟悉的、歡歡喜喜的︰「阿刃!」

「……娘?」——

可置信地回頭,果然見到熟悉的身影。寧夫人將自家相公遠遠甩在後頭,搶先御劍而落,高興道︰「阿刃,小雪。」

風繾雪慢條斯理地將帕子裝回袖中︰「寧夫人。」

「多大的人了,還讓小雪給你喂吃擦嘴。」寧夫人嘴上這麼說,心里與臉上卻歡喜得緊,她牢牢拉著兩人的手,「還好,都沒瘦,尤其是阿刃,——怎麼覺得你又長高。」

「——才十八,自然還要長。」謝刃攬住風繾雪的肩膀,借著身高優勢往——一壓,又欠,又得意。

「挺好的。」風繾雪道,「將來方便去墨家糊牆。」

謝刃——著松開手,又問︰「娘,你怎麼突然來了?」

「想你——啊,早就想來了,但又怕被人發現,這回幸虧有高人幫忙,——才能和你爹過來。」寧夫人指著天邊,「看,——們也來了。」

除了謝員外,還有一名身負長弓的英武男子,正是幾人當初在白沙海時救——的白發修士,天無際。

而那身著五彩衣的漂亮女子……風繾雪高聲打招呼︰「鸚二月!」

女子輕盈落地,匆匆向前幾步,佯裝惱怒︰「沒大沒小,說了多少回,叫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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