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明月島上是沒有四季流轉的, 一直都似春末夏初,微風和煦陽光柔暖,偶爾落下一場雨, 也是細細沙沙無聲入夢, 斷不會驚醒一對有情人。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小半年。

兩個人的生活已經很有模有樣了。木逢春後來又送來幾盒新的種子, 謝刃便繞著屋宅, 前院種花後院種菜,還養了一群白錦雞,風繾雪負責每天去撒米,撒著撒著就不舍得吃——,全部養來當寵物,結果雞可能也覺得自己不用被炖——,比較快樂, 所以每每天不亮就要扯著嗓子打鳴, 吵得白牙忍無可忍,沖出去凶神惡煞一呲牙, 終于換來片刻安靜。

嘈雜聲散,風繾雪將手臂環回謝刃腰間,暖被捂得他渾身筋骨都軟——, 一動不願動。床帳內還散著淡淡木香,與窗外飄進來的花香融在一起, 燻得人甜夢沉沉, ——在很適合就這麼擁著,再睡個舒舒服服的回籠覺。

于是謝刃就當真縱著他又賴——一會兒床, 直到清晨的陽光穿透薄紗,方才用指背刮了刮那濕濕的唇︰「乖,該起床。」

風繾雪迅速往後一縮, ——自己整個裹進被子里,眼楮只肯睜開一條縫,地主老財一般說︰「明天。」

「不行,不許拖。」

「我有點渴。」

謝刃——床替他倒——杯水︰「喝完就起來。」

風繾雪討價還價︰「那下午。」

謝刃坐在床邊看他喝水︰「你乖乖的,取完金光後,晚上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風繾雪將空杯子還回去,重新躺好,口中無情拒絕道︰「這島上一花一木一草一葉,我差不多都模過一遍,還有——麼好東西是沒——過的,你少哄我。別到了晚上,又是自己硬湊過來,說一句‘美人要在燈下觀’,我才不看。」

「不是,這回保證不是。」謝刃——手伸進被子,攔腰將人帶起來,「這回我不是東西。」

風繾雪沒憋住,——巴抵在他肩頭笑,手腳都僵著,-就是不肯配合。所幸謝刃也早就習慣了他這療傷時偷奸耍滑的習性,一手托著背,一手套袖子整衣領,三——五除二——人收拾得清清爽爽,放到地上站穩︰「好了,去洗漱,我去廚房給你熱一碗湯。」

風繾雪說︰「哦。」

然後一路目送著謝刃去了後廚,自己也不矯情——,反正矯情亦沒人看,便手腳利落地洗干淨臉,又去雞窩里——閨女掏出來,教育道︰「你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怎麼——天追著雞咬?真是成何——統!」

白牙四肢直挺挺伸著,與風繾雪方才不肯穿衣的姿勢如出一轍,可見的確是親生的。它頸間還套著一道項圈,是謝刃親手所點,免得這小瘋丫頭哪天躥出海面去。這世間能不以獵術,僅憑靈符就套住白牙者寥寥無幾,也從側面說明謝小公子上島——後確——沒偷懶,不僅——日子過得充——,課業與修習也半分沒落,風繾雪在心里粗粗一估,現如今的謝刃放在修真界,哪怕把那些白胡子好幾丈的長老一並算進來,不說排進前三,至少前十是沒太大問題的。

他抱著白牙坐在陽光——,手指有一——沒一個著那細軟的皮毛。這幾個月,青靄仙府會按時送來書信,曜雀帝君在謝刃叛逃——後,已動身前往太倉山,取出了那把被鎮壓多年的燭照神劍,要重新淬煉劍魄。

按理來說,這條路是能走通的,因為燭照劍本就生而無靈,是靠著妖血相淬數萬次,方才育出劍魄,可你說能走通吧,前方卻又擋著一塊大石頭,那就是現如今的修真界,已經沒有橫行泛濫、數量龐大的妖邪了。

一雙微暖的手輕柔地覆在他眼前︰「怎麼躲到這里來了,害我里里外外找了大半天。」

「我沒躲,就曬會兒太陽。」

「好好好,沒躲。」謝刃坐在他身邊,「遠遠就見你在發呆,想什麼——?」

「那個人。」

「……他有——麼可想的。」謝刃伸手,讓人靠進自己懷中,「乖,想點別的。」

「我在想正事。」風繾雪若有所思,「他想淬出新的劍魄,唯有斬妖一條路,可此時天——並沒有那麼多的妖,若換做你,你會怎麼做?」

「沒有,就到各處去找,總能搜羅一些,否則還能如何?」

「倘若搜羅的還不夠呢?」

「斬大妖?」

「我也這麼想,他以前曾說過,待你與燭照合二為一時,便要一同去斬天地間最後一只大妖。我們雖不知那具體是什麼,但至少是有這麼一個東西的。現如今你已明擺著不會再回金殿,他也親自去——太倉,按理來說,若想淬醒燭照舊劍,一只大妖能抵數千妖邪,但他卻並沒有這麼做。」

「為何?」

「會不會其實他也難敵大妖?」

「可人們都說他是斬妖尊者,而且——日九嬰——」

「九嬰並非他一人所殺,還有你。」風繾雪打斷謝刃,「我其實一直在想這件事。」

數千年前,九嬰雖是死于曜雀帝君——手,但最後兩人是同歸于盡的,可見——量懸殊並不大。

而在數千年後,曜雀帝君卻突然就有——能一劍斬妖的神——,總不能說——在被埋凜冬的這些年里,一直在汲取天地靈氣。

那就只剩下——一種解釋,曜雀帝君斬殺九嬰的那一劍,不僅有他自己的——量,還有燭照劍魄的——量。而謝刃先前——所以難敵九嬰,或許並非——量不足,只是還不懂該如何駕馭。

謝刃遲疑︰「燭照?」

「對,燭照。」風繾雪握住他的手,「你別忘——,在那個人身亡之後,燭照劍依然獨自游走天地間,斬殺著一只又一只的妖邪,所以其實沒人能算清楚它的具體修為。」

「若真如此,那他應該在斬殺九嬰時便已覺察出異常,為何不說?」

風繾雪道︰「或許是怕你會因此自滿,又或許……其實根據他這幾個月的所——所為來看,應——是真心——意想斬盡天下妖邪,令神州怨氣皆消的。」

「怨氣皆消,他便不能長生,只能回舊地長眠,不貪生?」

「不貪生,卻未必不貪名,你還記得白鶴城中的那座破廟,記得那個日日稱頌大將軍的神像嗎?你——初未下殺手,是因為對方其實也沒做錯——麼事,不過自我陶醉,想博個英明神武的名號罷。」

「所以你的意思,那個人是真心——意想要教導我,也是真心——意地想要讓我、讓世人對他感激涕零,所以不惜隱瞞燭照本身的——量,好將所有功勞都攬過去,他看淡生死,卻看重盛名,想要在長眠——後,依舊被萬人稱頌,依舊香火鼎盛?」

「我也只是胡亂一猜。」風繾雪道,「具體對與不對,得看燭照究竟是不是如我所料,已經有——能毀天滅地的——量。」

謝刃點頭︰「好,我會繼續好好練。」

風繾雪伸——個懶腰,往樹——一靠︰「那你去練吧,我困了,睡會兒。」

「休想。」謝刃——女兒拎到花叢中,又把偷懶的人一把抱起來,「隨我去泡溫泉取金光。」

風繾雪無聲嘆氣,雙手撐在他肩上,低頭看著少年英挺的眉眼,看——一會兒,突然用手指細細一描︰「泡在溫泉里,也不是只有取金光一件事可做。」

「少勾引我。」謝刃不為所動,「這一天天一樁樁,待你——身子養好,我是要全部討回來的。」

風繾雪表情一僵,質疑︰「你同誰學的這腔調?」

謝刃答︰「被你撩多——,無師自通。」

風繾雪想了片刻,還是決定——亂的手指收回來,假裝無事——生,總算安安分分消停一回。

泡溫泉對旁人是享受,對風繾雪卻是實打——的酷刑。謝刃讓他靠在自己胸前,從背後圈緊了,方才在掌心蘊出靈力,緩緩覆在他的傷處。這活他已是駕輕就熟,但越熟練越心疼,感受到懷中人的咬牙不語,謝刃狠——心來,——那些新冒頭的金光奮——一抽,凌空裹入紅蓮瓣中, 啪燃為灰燼。

風繾雪悶哼一聲,牙齒幾乎將口中的布帕咬穿,額上冷汗如雨。謝刃撫著他的臉頰,哄著人將牙關松了,道︰「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帶你回去休息。」

「別,你繼續。」風繾雪道,「橫豎是一死,一回兩回也沒區別。」

謝刃皺眉︰「——麼死,別亂說話。」

「我都疼成這樣了,說錯一句話還不——?」風繾雪有些煩躁地閉上眼楮,「你動手吧,我受得住,謝刃,今晚要是沒有貨真價實的好東西,你就死定。」

他疼得整個人發懵,說話也顛三倒四,該記的事情倒是一件也不落。謝刃心疼又哭笑不得,不過——他脈象尚可,便又多取——兩回金光,直到外頭太陽都下山了,這才抱著已經昏睡的人回到臥房,輕柔地塞進被窩中。

「好好睡。」

結果也沒睡多久,頂多兩個時辰,風繾雪便推開被子,坐起來問︰「好東西呢?」

正坐在桌邊看書的謝刃被嚇——一跳︰「你這怎麼跟中邪似的,一睜眼就直挺挺伸手討債。」

「拿來。」風繾雪理直氣壯。

「拿不來,在外頭。」謝刃放下手中書冊,「風有些冷,——著,我先去給你取件披風。」

風繾雪心想,荒島上能有——麼好東西,我果然又被騙——,于是皺眉︰「不去。」

謝刃及時道︰「這回不看星星。」

「月亮也不看。」

「好,不看。」

謝刃用披風——他兜住,帶著人一路御劍,繞到了明月島的最高處。

風繾雪看著眼前黑漆漆的破石頭,面無表情。

謝刃笑著攬住他︰「別急啊,在下面。」

「你——我沒去過——面嗎,一個深坑。」

「現在不只是深坑。」

謝刃打——個響指,坑內登時亮起星河萬千。

數百盞花燈縱橫交錯,有系在繩上的,有懸在半空的,全部扎成花與靈獸的模樣,栩栩如生鮮活靈動,溫暖——整座海島。

風繾雪伸手牽住面前一盞紅蓮燈,扭頭看著身邊的人。

謝刃笑道︰「你忘啦?今天是五月十八,秦淮城有花燈會。本來說好要去的,現在既然去不——,柳姑娘便選——這些花燈,讓璃煥暗中送到了青靄仙府。」

風繾雪抿著嘴︰「——來出去——後,你我再——面謝她。」

「走,帶你——去逛逛。」謝刃牽住他的手,「哎,你說,崔望潮現在是不是正尾巴翹上天,樂得找不到北呢?」

「不一定,此等盛會,風氏也一定會去,倘若柳姑娘突然發現——兄長的好,那崔浪潮此時八成正在街邊買醉,涕淚嚎啕。」

「……也不必這麼慘吧,我覺得他人還可以。」

「那就讓他在嚎啕的時候,被另一個聰明漂亮的姑娘撿回家。」

「行,就這麼辦。」

安排得明明白白。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