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派人的目的,是邀請王威和高君雅明日商議祈雨諸事。
來人還帶來了李淵的手信。
李淵在信上講︰太原久旱,莊稼欠收,余不忍目睹黎民遭難而無動于衷,故而願將祈雨大會之事從速敲定,及早舉行儀式。
王威鼻孔直出冷氣。
你個糟老頭子,我信你個鬼啊。
看不慣百姓受難,早干什麼去了。
來人方走,王威就把信紙扔在地上。
看著李淵的破字,恨不得踩兩腳。
從這封信,王威得出兩個結論︰
第一,劉世龍已經告密李淵。
第二,李淵準備動手了。
動手的地點就是晉陽宮。時間就是明天,就是商議祈雨之時。
說不準王威前腳剛進門,後腳腦袋就套了泛著女乃酪味兒的皮袋。
若非如此,李淵絕不會忽然關心祈雨大會。
突如其來的關心,背後往往是不可告人的動機。
王威混跡官場多年,早就勘破這一秘密。
王威看向高君雅和田德平。
高君雅面色發青。
田德平有些奇怪,神情有些陰沉,又有點猙獰。
王威懶得仔細拆解這倆人現在是什麼心情。可以肯定的是,王威想到的事情,他們都應該想的到。
王威指著地上的信,「人家殺上門了,二位做何感想。」
田德平道︰「把門關了。」
王威听了想打人。
「兩條路,」
田德平這才笑道︰「要麼逃,今晚就去大興,跟聖上講,李老賊要反,要殺人,要放火,兵多勢大,活好器凶,咱們沒轍……」
高君雅忽然站起身來,臉色從青撅到紅,
「我等身負聖恩,眼下反賊將起,正是為國捐軀、舍身取義之時,怎可輕言放棄?」
田德平道︰「要捐你捐,我不捐。」
王威沒做聲。
回大興是最穩妥的辦法。
不打招呼,不放鞭炮,不響鑼鼓,連夜就走,大大的往前走,莫回頭呀。
李淵絕想不到王威會走得這麼果斷。三個人的性命或許能保住。
王威不想走,不想灰頭土臉地回到大興。
如果回去,王威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聖君。
王威猶記得自己離開大興時,天下著雨,聖君把自己和高君雅獨留含元殿之中。
聖君走在前頭,王威和高君雅隨在他身後,不到一丈遠的地方。
王威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和聖君距離這麼近。
王威更不敢奢望,能和聖君一起看大興的雨。六月的雨。
聖君極目遠眺,說道︰「風雨欲來,無處可藏。你們就是朕的簑衣。朕,會披著簑衣,披著風雨,一直往前走,走到雨過天晴、晴空萬里的時候。」
是啊,哪怕現在風急雨驟,哪怕烏雲滿天,總會有雲開霧散的時候。
藍天會出現的,太陽會出現的,彩虹也會出現。
「不,」
王威一腳踩到信紙上,踏下清晰的腳印,
「我們絕不回大興。」
王威遙望晉陽宮,
「該回大興的人是李淵——他要坐著囚車去,帶著鐐銬去,紅著臉去,向聖君請罪!
當然……躺在棺材里也可以。」
「第二條路,」田德平仿佛早就猜到這個結果,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瞬奇異的光,
「我們今晚就動手,趁夜殺到唐公府,送李淵上西天。」
高君雅傻了眼。
他站起身來,指著田德平,想說什麼,又沒能說出來。
田德平指的這條路太絕了——如果成了,便是畢其功于一役。
如果失敗,晉陽到處都是李淵的人,李淵一呼百應,王威滿盤皆輸,退無可退。
高君雅空指著田德平半晌,終于說道︰「這也太過著急了。五百暗勇還未悉數到位,」
高君雅瞧著廳後密室方向,
「祭品方失血不久,也沒得歇緩,會不會血氣不夠?」
「死士不必多,只要有十個人能夠無聲無息潛入唐公府,殺掉他,余黨自滅,」田德平道︰
「至于祭品,我自有補氣養血的辦法。」
烏雞白鳳丸嗎?舞馬心內甚怒,想來還可以調經止帶的。
高君雅似乎還想反駁什麼。
「沒有退路了,」
王威說道︰「今日不出手,明天就是案板上的肉。」
王威從地上撿起信封,輕輕拍了拍,「這是李淵送來的信,亦是他的遺書,」
一切都是命。
不是命運不讓王威平叛。而是命運逼著他,要他更加果決,更加凌厲,
「把刀劍摩鋒利,把祭品喂精神。今夜,我要把李淵的腦袋炖到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