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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陳酒斷案(下)

「把胎兒剖出來看一眼,若是人,那便是真真所言為實;若是鬼,那便是兆顏所述為真,嘿,這不就完事了麼?」

語氣平淡,就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上官,」

真真猛抬起頭,小臉煞白,

「這,怎可如此行事?」

「你們要真相,我便給你們一個真相。旁的,全無所謂。」

陳酒離開座位,拎著刀一步步逼上前,「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代勞啊?」

「別,別……」

真真死盯著那抹越來越近的雪亮刀鋒,身上怨氣蒸騰如沸,貝齒一咬紅唇,突然伏首大拜。

「奴家願意認罪!」

「認了?」陳酒似笑非笑。

「奴家認罪,」

真真叩頭不停,聲音淒苦無比,

「害命、傷人、榨取精氣,諸般惡事都是奴家做的,只求上官莫要傷我月復中胎兒,只求上官寬限一些時日,允我把孩子生下來,找一個好人家送養,之後是烹是剮,全由上官定奪……」

「荒謬!」

陳酒眉峰一豎,好似狹劍,

「向我求公道的是你,變臉翻案的也是你,你莫非在戲耍本官?!」

「千錯萬錯都是奴家的錯,放過孩子……」

「你已認罪,還想留鬼胎繼續作亂?還是一道魂飛魄散更干淨些!」

語罷,陳酒加快腳步,凌厲的刀口直指真真。

「也罷,也罷。」

真真慘笑一聲,

「怪我識人不明,識鬼亦不明,竟把昏聵眼盲的狗官當成了天日昭昭的救主。今天,誰都別想傷我孩兒!」

怨氣沸然炸開,樹藤鑽碎青石。

真真披頭散發,指甲變得又長又尖銳,身上那股子柔弱氣質眨眼間化作了滔天的凶戾,活像一頭護崽的母豹子。

「大膽!」

陳酒低喝一聲,一身筋骨驟然緊繃,附著【拘靈】的刀背狠狠劈中對方的胸口,將怨氣一下子打得散亂開來。

真真的身子剛立起一半,便被這一刀重新砸得仰面而倒,陳酒猛然邁出半步,重重一腳踩在真真的肩膀上頭,【拘靈】灼出股股青煙。

真真如遭電擊,那些樹藤也仿佛被抽去了骨頭的蛇,癱軟垂墜。

「作孽犯亂,欲害朝廷命官。」

陳酒用刀尖抵住真真喉間,目光直直對上那雙又冤又怨又恨的杏眸,

「我這就拘押你回青要山密都,將你和鬼胎一同下油鍋,滾刀山,承盡酷刑,永世不得超生。」

真真咬牙切齒,但刀口就抵在咽喉上,便是想要出聲也難。

「上官明鑒是非,斷案如神,某佩服。」

兆顏直起身子,滿臉喜色,

「某不日將擢升大理司直,官職六品,屆時必將傾盡全力,為大人在這長安城內建一座祠廟,待某身著朱紫,請聖人為上官親筆冊封!」

「祠廟,香火。」

陳酒沉默了幾秒鐘,笑了,

「兆大人,真不愧是大理寺的官啊。」

「上官清正廉潔,值得某如此做。」兆顏看陳酒發出笑聲,自己也開始跟著笑,「陰間陽間,俱有官途,今日你我結一份善緣,來日共做那廟堂之上翻雲覆雨的大官。」

「好說,好說。」

陳酒點點頭,

「官命在身,某便帶著這陰物,回青要山向大神復命去了。」

「上官一路走好。」

等了一會兒,兆顏神色奇怪,「上官,你怎麼……還不出發啊?」

「兆大人,我且問你,」

陳酒動作不變,盯著真真的月復部,

「讀書人見多識廣,你這半輩子,可見過真正的鬼胎啊?」

「那自然是……不曾見過。」

「說來慚愧。」

陳酒笑著說,

「我雖辦案多年,蛇蠍鬼胎倒也是頭一回見,要不,今天咱就開開眼?反正是惡鬼,怎麼處置都是罪有應得。」

「……」

兆顏臉一僵,

「某覺得此事還需斟酌……」

「你憐惜這鬼胎?」陳酒眉頭一挑,刀口已經幾乎刺入月復肚。

「畢竟是某的骨肉嘛,」

兆秀才用袖子擦汗,「當著父母的面殺嬰孩,實在不忍看吶。」

「你不忍看,回頭遮眼便是。」

「某不是這個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

陳酒收回腳,目光冷刻,

「知道這里頭是人胎,又怕我剖月復取嬰,真相大白,兆大人心虛了吧?」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兆顏滿臉驚惶,「某是真的憐惜孩子……」

陳酒突然一步踏向兆顏,反舉長刀,刀背悍然敲在兆顏身上!

與此同時,桌上的鏡面里,一尊枯槁陰兵身影突然大熾,一身青銅甲片中滿溢神芒。

神武羅•屬官法相!

陰兵舉起手里的柳條鞭,一鞭抽中了秀才,星星點點的光輝隨著鞭打從兆顏體內散逸而出,帶著某種華貴之氣。

「憐惜孩子,把母子鎮壓到景寺去,任憑他們被消磨殆盡?」

又是一鞭,

「憐惜孩子,說他是蛇蠍鬼物?」

又一鞭,

「憐惜孩子,你這般不當人父?」

三鞭過後,陳酒站在兆顏面前,拄刀而立,一聲暴喝︰

「跪!」

官運散盡、血肉模糊的兆顏勉強抬起眼皮,恍惚之中,面前的黑衣人竟和那尊法相重合在了一起,赫赫威嚴如同天傾。

撲通一聲,兆秀才屈膝跪了下去,驚恐的眼瞳中映出玄黑的衣擺。

「顛倒黑白,拋妻棄子,哦不,殺妻害子,兆大人,大理寺是管律法的,你且告訴我,按照陽間的法律,這等凶事,該當——」

陳酒一字一頓,「何罪啊!」

「莫要殺我,莫要殺我……」

兆顏抬起顫抖的雙手,攥住陳酒衣擺,縴細的指頭骨節青白。

「我不殺你。」陳酒搖了搖頭,「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只打散你的官運,余下的恩怨情仇,你們倆自行了結罷。」

話音剛落,陳酒長刀一揮,挑起桌上的照骨鏡和蓮花十字,用另一只手接住。

「我剛剛說了,你們之間的恩怨,便在這屋里解決掉。」

陳酒看了眼還沒搞明白狀況、只被山神屬官法相嚇得瑟瑟發抖的真真,重復了一遍說。

語罷,

他抬腿踢開兆顏,不顧秀才口中迭聲求饒,離開了廂房,順手把門帶上。

點上一支煙。

屋內沒有任何聲音,只能借著燈光,看到閃動的影子,看來是真真用了法術將內外隔絕。

煙蒂即將燃盡時,屋內終于打開。

真真行出屋子,指甲上隱隱可見血色,手往袖子里一縮,又朝著陳酒行了一禮。

「剛剛,奴家不知上官精妙計謀,妄言頂撞,請上官責罰。」

「關心則亂而已。」

陳酒望了眼屋子里,「沒殺啊?」

「上官已經用柳鞭打散了他的官運,兆家阿母年邁,還需人奉養,奴家便戳了他一眼一耳,讓他從此做個廢人。」

真真搖頭回答,

「若是殺了那負心漢,那奴家不就真成害人性命的惡鬼了麼?」

「真不爽利。」

陳酒聳了聳肩,

「以後怎麼打算?」

「請上官容許奴家一些時日,等奴家生下孩子,給他尋到養父母,便回上官身邊終年侍奉,以報答上官的再造之恩。」

「侍奉?」

陳酒打量了一下真真,

「算了吧,我用不著你,你自尋去處便是。」

「既然這樣,奴家便帶著孩子重歸山野,讓他再也不要回長安城,遠離這紛擾俗世,險惡人心。」真真撫著肚子,「上官之恩,奴家沒齒難忘,必將供奉長生位,日日祈福。」

「隨你。」

陳酒擺了擺巴掌,「速去,速去。」

真真不再多言,最後大禮一拜,縹緲身影消散在夜幕之下。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

【神武羅眷顧】毫無反應。

「總覺得還差點兒什麼……」

陳酒看了眼火星閃爍的煙頭,一拍腦門,

「哦,忘了他們。」

……

「師兄,醒醒,快醒醒。」

「師弟,我怎麼睡著了?咱們剛剛不是在長明堂里看畫麼,怎麼又到了院子里?」

褐發景僧緩緩睜開藍色的眼楮,「奇怪,怎麼這麼熱啊?」

「師兄,」

紅發景僧帶著哭腔,

「走水了!」

「走水……」

褐發景僧眼珠子一瞪,翻身而起,只見長明堂火光熊熊,飄飛的火灰引燃了寺內另外的房屋。

「走水了!救火啊!」

喊聲四起。

微熹的天幕中,鴿子盤旋而飛。

陳酒借著視野望向景寺內的火光,拍了拍手上的炭塵。

放火是一門技術活,既要讓景寺夠痛,又不能連帶到無辜街坊,他研究了整整小半夜,竟是比判案還要麻煩一些。

「當官真難啊。」

陳酒打了個哈欠,這個時候,耳畔也終于響起了苦舟的聲音。

「【神武羅眷顧】契合度提高。」

「【神賜】【陰陽】獲得進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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