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嗎?」糜舟很驚訝。
他以為趙望翷能爆料新的事情。
爆炸這件事……他們不是在幾周前蟲谷見面的時候就說過嗎?
糜舟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他下意識抿了抿嘴唇,然後回答道︰「沒听說,那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
趙望翷突然輕笑一聲,隨後破天荒地哈哈大笑。
糜舟還從未听過她的笑聲。
他既感到新鮮,也感到驚悚。
「看來我們沒必要相互試探了。」她猛吸一口氣,憋住笑意說道,「我們想的一樣。其實我這幾天也在懷疑你,你應該也一樣吧,覺得我被什麼人給掉包了。」
糜舟被突如其來的坦然震驚。
這件事被點破,他感到非常尷尬。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側過視線,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是啊……」
「我早就發現這件事了。」趙望翷語氣變得相當之輕松,「在這個世界待得越久,我們原本的記憶就會越被虛擬故事融合。在你看來,我有時候的氣質會不同于真正的我,沒錯吧?那是事實,因為我受到傾蓮公主的影響;其實我看你也一樣,你不像個老老實實的研究員,而是公子糜舟。」
「真的嗎?!」
糜舟頗為羞愧。
自己這段路途都做了些什麼事?竟然毫無自覺。
趙望翷用力點頭︰「我們都受到影響了。」
說話這段話,她的眼神變得恍惚迷離,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面對知識海洋卻無從入手的懵懂少女。
「如果不早點離開這……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糜舟心跳不禁開始加速。
趙望翷是個罕見的美人,任誰都會對她動心三分,更何況有「傾蓮公主」這種至高無上身份的加持,糜舟心底不知不覺形成一種近乎崇拜的情感。
而且,這是趙望翷首次向他展露內心深處的思考。兩人相處了一個多星期,他們只是進行學術上的泛泛而談,糜舟有時會講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種種感受。他覺得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假的,他一定無法分辨真相。
還有,諸如巴別塔那樣瑰麗且不科學的建築更是讓他有種熱淚盈眶的情緒——他自知逐漸陷入這場人造的夢境,無法自拔。
凡此種種,總是他向趙望翷說些什麼,對方卻只是頷首示意,既不加以評價,更不會分享她的內心想法。
看來今天趙望翷是打算開誠布公了!
糜舟挺直腰桿,像學生聆听老師授課時那樣認真。
「確實有這種感覺。」糜舟也認同她的說法,「有時我會忘記,自己根本不叫‘糜舟’,而且那些作者們虛構的經歷就跟真的一樣,我真覺得自己經歷過那些不可能發生的戰斗。唉——不管怎麼說,這肯定是長時間待在這里而產生的負面效應,也難怪陳簡說這個裝置必須有節制的使用。」
「是啊,他說過。」趙望翷點頭,重新說回最開始的話題,「我還得再說說爆炸的事。」
糜舟打量趙望翷。
她的確是趙望翷了。
氣質和他在太空部見到的女人一模一樣,前些日子的錯位表現是受「傾蓮公主」角色的影響過深。
如果再過一段時間,他們還是沒法離開這里,會不會變成徹底的「虛擬」……
像有一串爆竹被突然點燃似的,糜舟心里燃起焦急的烈火, 里啪啦地攪動五髒六腑。
「對,之前還沒說為什麼爆炸過後你們會到這里。」
「我覺得答案已經非常明了了。」
「為什麼?」
她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和陳簡,還有其他人都在爆炸後被接入了這個世界。」
「這等于沒有回答。」
「至于原因……」趙望翷說道,「應該是為了避免治療時帶來的劇烈疼痛。」
「是這樣嗎……」
「我不清楚陳簡的情況,他可能和太空部簽署了什麼協議,秘密進入這個世界完成某項試驗——就跟你一樣;但我清楚我自己。首先,我不是‘二號月球’的知情人;其次,我跟陳簡來太空部只能算是出差,按照計劃我過幾天還要去倫敦參加會議,我對陳簡研究的東西也不算特別了解,你應該知道。」
糜舟點頭。趙望翷和陳簡的主攻方向並不相同。陳簡主要研究中微子物理;趙望翷則是研究生物和物理學交叉的腦機科學,兩人的研究雖有交叉,但核心部分並不貫通。
「綜合上述的兩個條件,我是太空部主動要求進入虛擬世界的概率非常小。」趙望翷謹慎地推理道,「接下來說說爆炸。你看過新聞,也告訴過我,那場爆炸的規模非常之大。我估計自己現在是特重度燒傷,還伴隨著其他癥狀——那些我不了解,但我清楚燒傷。」
糜舟不敢想象那麼漂亮的趙望翷被無情的火焰一點點瓦解。
他的胃泛起一陣惡心,胸口被憐憫和惋惜堵得緩不過氣。
「80%燒傷面積往上,光是治療就有巨大風險,死亡率有16%左右,而且手術有巨大難度。從清創、切痂手術還有不斷注射芬太尼等藥劑維持麻醉,都是非常繁瑣而細致的工程。況且就算麻醉也會讓病患感到痛苦。如果能幸運救下性命——從我現在還能思考看來,我的至少還在運作——之後也無法避免換藥帶來的痛苦。」
糜舟听得目瞪口呆。在古代生活了這麼久,听趙望翷說這些,跟天方夜譚沒有區別。
她繼續說道︰「我覺得是太空部的某人靈機一動,想到把我們的大腦接入這個世界,不僅能避免疼痛,還能順帶幫他們收集數據,對付‘二號月球’。」
糜舟好不容易接收了所有信息,艱難地開口接話。
「這麼說確實有道理。可沒法解釋所有‘出口’都消失。他們難不成打算一直把我們的精神關在這個地方?這樣做對他們沒有好處,太空部還需要我們的才智來解決問題,而不是……在這浪費時間。」
「我更傾向,他們不知道‘出口’消失了。」
「為何怎麼說?」
「你不是說過嗎?二號月球的事。」趙望翷說,「有人利用這個軟件影響現實。我猜測跟中微子有很大關系——但這不是我的領域,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總之,我們被關在這里,很可能是‘某人’或者‘某個勢力’的手筆,而他們同樣是‘二號月球’出現的幕後黑手。」
「……為什麼要把我們囚禁?」
「當然是因為,我們已經掌握了毀滅二號月球的方法。」
「是什麼?」糜舟腦袋發熱。
趙望翷確認無人偷听後,朱唇微啟。
「核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