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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還以為你清楚他的事。」公主落寞地擺了擺手,「把信放回來,你可以走了。」

扁梁圖腦袋霎時變得和信一樣冰涼,他仿佛一個艱苦鑿冰的苦工,難為地站起身。

可以走了,是指自己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他不敢回頭,此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何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公主從開始到現在沒流露出一丁點殺意,可行宮內淒冷的空氣早就緊緊揪住他的心髒,只等她一聲令下送自己上青天。

快想,為何公主會問我烏湯的事?誰是烏湯?

他盡可能拖延起身的時間,終于在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了那個叫烏湯的男人。

「公主陛下,恕微臣腦愚,竟把一些往事忘了!」他大聲說道,「微臣記得烏湯,他曾醉心于遠古時歪門邪道之研究,後被國子監祭酒懲處。」

的確有這麼一回事,扁梁圖還記得,幾年前在國子監出過一檔事,他並沒有關注,竟不留神快忘得一干二淨了。那時傳聞國子監有一新人擅闖仰文閣的藏書密室,本該受到嚴懲,但因國子監祭酒舒詢垂憐新人,便放他一馬,事後究竟怎麼處置,扁梁圖沒再听說。他覺得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

可和手中信里的內容一對比,事情就大了。

為了保住性命,扁梁圖繼續說道︰「那烏湯潛入密室企圖盜走國之秘法,本該判重罪,最後事卻不了了之。微臣只知道這些。」

公主沒有對他的言論發表態度,而是接著詢問︰「依你之見,他為何寄此信到此?」

「應該是……警告?」他不敢把話說得太直接。

信的內容非常短——寒冬降臨、北軍壓境。烏湯。

這何止是警告,充滿力道的筆鋒如同一把利刃,這封信則是一張包裹匕首的輿圖,單是八個大字就充滿殺氣,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宣戰和示威。

「警告?」公主微微一笑。

她竟然會笑。

「看來宗正卿有些老糊涂了。」

「請陛下明示。」扁梁圖不知自己自作愚昧的表演是利是害,只能接著她的話茬說下去。

「孤听聞北境出了一個自稱‘北境之主’的領袖。」公主輕輕的聲音在靜謐夜晚顯得鬼魅無窮。

「蒼言。」扁梁圖听過這回事。

北境是流放者的聚集地,出現怎樣的妖魔鬼怪都不足為奇,在扁梁圖任職于朝廷的幾十年仕途里,已經听說了不下六七個自稱「北境之王」的笑話,他們的狂妄連螳臂當車都算不上,光是北境的嚴寒就能埋沒他們的聲響,鬧出最大的動靜也不過被朝廷的一封奏折打壓,徹底銷聲匿跡,扁梁圖還記得,那位北境之王揚言五個月攻入京城,結果不到半個月,就被朝廷的暗樁送上斷頭台,著實可笑。更何況,北境還有日復一日堅挺駐守的雪冠軍。

雪冠軍,因腦袋上總是累積厚厚的雪而聞名,他們是西朝最凶狠、最有耐力的軍隊。

「烏湯和蒼言,他們是同一人嗎?」

「陛下在問微臣?微臣不知。」扁梁圖如實回答。

「知道孤為何找你來?」

扁梁圖搖頭,他確實想知道,此時身處此地意味著什麼。

「孤命你今晚連夜趕往北方,一個月內取下蒼言和烏湯的項上人頭。」

「陛下……您說什麼?」

「听不懂公主的意思?」鐘煙龐政笑眯眯地問他。

扁梁圖並非不會作戰,他曾經也是馳騁沙場的謀士,只是以前是以前,三十歲的自己擁有的活力和激情早就被勾心斗角消磨殆盡,他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前往北境捉拿蒼言——並非謀略上不行,而是體力。

誰都知道,老人前往北方是死路一條,他們要麼死于瘧疾,要麼死于寒疾——都一樣,在寒氣刺骨的世界,只要露出一點破綻,就看不到第二天的曙光了。

「陛下若想賜死微臣,毒酒便可。」他眯起眼楮,露出詭詐的目光。

公主明顯愣了一下。

破綻。扁梁圖心想,她終究還是小孩,手段強硬和天賦異稟能武裝她,但匱乏的閱歷是致命弱點。公主肯定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道出真相。

這下扁梁圖都無法預測接下來的情況了,不過無關緊要,他信任自己隨機應變的能力——幾十年都是如此走來,打得敵人和自己都措手不及,又比敵人率先想出對策。

「宗正卿何出此言?」公主坐到絨毛環繞的木椅子上,吱吱嘎嘎的聲音別有一番風情。

「北境乃極寒之地,微臣能在此地替陛下出謀劃策,但若是親身前往北方,身體則無法抵御寒風侵襲。」扁梁圖言辭誠懇,同時凝視公主的雙眸。他必須這麼做,對視會讓人心慌,對雙方都不利,可以說是同歸于盡的手段。

公主率先移開視線,看向鐘煙龐政。

「龐政,你覺得如何?」她問。

「宗正卿所言極是,」鐘煙龐政還是一副憨厚笑臉,像個早熟的小孩,讓人生厭,「微臣以為派遣身強力壯的將領為上策。」

扁梁圖仔細觀察兩人的眼神交匯,企圖從中讀出一些信息。難道讓自己前往北境並非鐘煙龐政的意思?公主想不到北境不適合年紀大的重臣親身指揮?而且讓他看到烏湯的宣戰書又有何用意?

他腦袋亂成一團。

「既然如此……」公主說了幾個名字,都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將軍,鐘煙龐政則從中挑選了兩人,並允諾公主,他等會兒就會把聖旨傳遞交接下去。

我在這做什呢?扁梁圖的肚子松垮垮地流到大腿上,他不安地低下腦袋。

「扁梁圖,」公主忽然叫了他的全名,「孤給你另一件事去做。」

「請陛下直說。」

「找到殺死天子的真凶。」

「微臣明白。」他不能再拒絕了。

「你可以走了。」

他慢慢起身,覺得此行莫名其妙。他得知了北境有人寄信挑釁,同時獲得了查明真凶的任務——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兩件事和作為宗正卿的他都毫無關系啊。

他情不自禁地搖搖腦袋,顫巍巍地離開了行宮,活著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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