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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洪基的死,有點像是村子里的村霸死了,甭管得病死的,還是馬上風……

反正是死了。

死了也就消停了。

華夏人對于逝者是寬容的,哪怕是大宋和遼國如今的關系非常不好,但是在這一刻,趙煦也不能因為不滿和不喜,而鬧事。

就像是村霸,生前惡事做絕,可死後,全村大部分人還得給他一份像樣的,體面的葬禮。

這是東方人的思維。

活人,不和死人計較。

可對于大宋來說,還有一件事情困擾著大宋。耶律洪基在仁宗皇帝駕崩的時候,隨禮了,而且拿出來的禮不可謂不重。

遼國舉國哀悼。

皇帝親自在遼國京城設靈堂祭拜。

遼國京城還全城百姓對宋仁宗披麻戴孝。

仿佛死的不是鄰居家的男主人,而是自己親爹,行為有點過分,但這種事,即便是做過了,也沒辦法指責他。

加上華夏人對死人的寬容,耶律洪基哪怕是個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惡棍,該給的體面也得給。

這就讓皇帝趙煦很別扭,想了想,覺得有必要爭取一下,反正讓他在大宋設靈堂祭拜遼國的皇帝,趙煦感覺自己做不出來。

遼國皇帝耶律洪基死了,對大宋來說,這應該是喜事啊!

怎麼還得辦一場喪事?

這事,挺讓人膈應。

琢磨了好一陣,趙煦才吞吞吐吐道︰「諸位愛卿,有道是一飲一啄,遼國皇帝駕崩,朕……甚感悲痛。可問題是,當初我父皇下葬的時候,遼國似乎沒有足夠的重視吧?」

皇帝的意思就是,差不多就可以了。

這不是自己家的事,搞的太隆重,晦氣不晦氣?

仁宗駕崩,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蘇軾蘇轍兄弟,才十多歲的年紀,曾布年紀不大,都在學堂里讀書呢。這等陳年老黃歷都讓他翻出來,十多年前的事曾布會不記得?

皇帝擺明了不想大操大辦,至少年輕人的心思還轉不過彎來。但對曾布來說,這是個好現象,皇帝好面子,不月復黑,性格耿直,這才好控制。要是換個性格乖張,心黑手辣的皇帝,他們這些朝廷重臣就要成皇帝的應聲蟲了。

曾布悠悠道︰「陛下有所不知,先帝駕崩的時候,遼國也派人來了。原先是準備派遣皇孫耶律延禧,不過當時蔡確等重臣並不願意讓遼國皇孫入境。因為遼國皇孫擁有親衛,人數還不少,都是騎兵。怕驚擾了國境。最後來的是耶律吾也。而且,遼國還給神宗皇帝辦了場法事,就在遼國西京皇家寺院。」

「耶律吾也,听著名字好像挺熟悉的……」

趙煦听到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印象。

章惇附和道︰「陛下,此人是耶律洪基的左膀右臂,之後長期坐鎮遼國南京道。」

趙煦這才想起來,這位是遼國的南院大王。不僅僅是遼國皇帝的左膀右臂那麼簡單。他記得當初遼國使臣來大宋,似乎很囂張。朝臣怕皇帝被遼國使臣沖撞後驚擾,尤其是面對還是南院大王這樣的狠角色,章惇還特意在會面之前,問過皇帝︰「怕不怕遼人使臣?」

當時皇帝趙煦雖然只有十歲,但還是假裝很沉穩的說了一句︰「遼人禽獸也,何懼之有?」

這話確實對章惇印象深刻,而趙煦也在幼小的心靈之下,種下了遼人是仇人的種子。小皇帝當年第一次會面使臣,表現出的沉穩,讓耶律吾也大為震驚,回去之後就告訴耶律洪基,宋主有聖君之相。

原本以為,遼人來大宋奔喪,屬于不安好心的一種。

誰能想到遼國皇帝耶律洪基是個白事熱心人,听法事上癮。他對于英年早逝的神宗皇帝,也表示出了足夠的尊重。並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同時在遼國還祭奠了神宗。

這讓皇帝趙煦簡直啞口無言,簡直就是畜牲啊!

搞的兩家人仿佛是親兄弟似的,至于嗎?

直到現在,趙煦也慌神了。感情耶律洪基不是對人敬重而瞎摻和,而是這貨本來就喜歡參加白事。

遇到個腦子不正常的對手,趙煦能怎麼辦?

「也就是說,我大宋需要立刻迎接遼國的使臣,然後學著當初遼國皇帝那樣,在東京城也做一場法事?」這話說出口,趙煦就甭提有多惡心了。反正,這事憋屈啊!

不辦?

大宋皇帝不懂禮數。

如果是在大唐,或者大漢。

完全沒有問題,大宋不趁這機會出兵攻打遼國,已經算是很有武德了。

但這事,大唐和大漢都可以做,大宋不能做。

大宋以儒道立國,這是根本。雖說漢唐也是以儒道立國,可是瞧瞧漢唐的讀書人都是這麼做的?

班超三十多人,愣是殺五百人,然後靠著一腔熱血,將西域給收復。這就是漢唐讀書人的縮影。怎麼看都不像是讀書人的樣子,倒像是個有文化的武夫,干的事沖動不說,還都是大事。

可大宋的讀書人,身子骨真的弱啊!

想想看,章惇這樣,年輕的時候因為長的好看,被抓去給人‘借種’的讀書人,已經算是猛人了,大宋的讀書人怎麼去和人家比?

可這事辦起來就是別扭。

皇帝不管了,趙煦發現之前想要反對林希,自己就是個傻子。遇到耶律洪基這麼個對手,是他的劫難。

不對,不是他的劫難。

是他父子的劫難。

這也沒辦法,大宋是中原文化,是農耕文化的繼承者,而遼國是草原文化的繼承者。或許在遼國統治者眼里,宋遼之間的關系,不過是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的事,喝頓酒,啥事都過去了。這是草原的思想,武力為尊,你要是拳頭大,我就服氣。

可大宋卻過不去,挨打了,一年後,記著呢?

十年後?

還記著呢。

就算是人死了,兒子還接著記仇。

可是遼人不這麼想,小心眼,爺們打了你,你打回來不就行了嘛?

這就是兩個王朝之間的最大的不同。敵人,死敵,對待的方式也截然不同。

耶律洪基哪怕是遼國皇帝,難道他就不是草原漢子了?

既然是草原漢子,他想的很簡單,咱們是親戚,在我不缺吃不缺喝的時候,可以穿一條褲子。沒吃沒喝的時候,搶你一把也不是不行。

但是大宋的皇帝,從來都沒有這種念頭。

這才是本質的區別。

「諸位愛卿,你們看遼國皇帝駕崩,大宋應該以何種禮節處理?」趙煦妥協了,沒辦法不妥協。他甚至覺得耶律洪基就是個瘋子,好的時候,親如一家人,一轉眼就打黑拳。

林希琢磨一陣,謹慎道︰「陛下,您看我們參考遼國做如何?」

「不能按照明孝皇帝的樣子來。」趙煦深怕林希拎不清,傻呼呼地瞎搞。真要是京城舉國哀悼,這讓邊境作戰的戰士們怎麼想?

咱爺們為了大宋,在和仇人拼命。

可你們倒好,一轉眼坐在一起吃席面。這種背叛的感覺,會讓士兵對大宋朝廷產生怨懟,甚至憤怒,為什麼?

趙煦總不能讓曾布寫詔書,告訴天下的黎明百姓和軍中的士卒,因為遼國剛死的那個皇帝耶律洪基太熱情了,當年他曾爺爺,爺爺,父皇駕崩的死後,人家都隨禮了。咱們大宋不能沒有禮數,不聞不問。

這話說出去,朝堂上倒是簡單,大臣們都會相信,因為不少大臣都是當年的見證者。

當年遼國皇帝確實派人來了,而且規格還很高。可百姓們不知道,士兵們理解不了。

畢竟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耶律洪基其人如此扭曲,以至于,連趙煦都感覺自己有點扭曲了。

蘇轍不同意,高聲道︰「陛下,華夏辦事,得按華夏的禮辦。《周禮》中早有就記錄,遼國算是大宋的兄弟之邦,既然如此,國君薨,觀禮應該,切不可設靈。」

曾布不樂意了︰「蘇相,你說的簡單,可要是遼國使臣發現我大宋對待遼國皇帝的駕崩,太過敷衍,指責我大宋無禮怎麼辦?」

「這不是這個道理,總不能狗給你下跪了,你也得跟著下跪吧?」

蘇轍語氣很不善的反駁,氣地曾布認為蘇轍是含沙射影的針對自己。

趙煦壓制怒氣道︰「別吵了,此事迫在眉睫。使臣還被堵在關隘,護送其入開封是第一步。之後該如何做,見機行事吧?」

隨後,趙煦點了兩個人︰「曾布。」

「臣在。」

「遼國使臣蕭常哥是遼國重臣,你去接待他。就出城迎接吧?」趙煦忍不住頭痛道︰「算了,再遠一點,去大名府迎接。」

「然後一切按照盟友禮儀執行,不要過了。」

「林希。」

「臣在,你輔佐曾布。」

「臣等謹尊聖旨。」

曾布轉身看了一眼林希,心中頓時活泛了起來。林希,只要你上了我的船,想要回去就難了。

不過,趙煦也實在忍受不住安惇在真定府,丟棄涿州和燕州,對于大宋來說還能接應。畢竟,這些土地和城池雖說以前屬于華夏。但如今在遼國的統治下已經一百多年了,硬要說人家是宋人,估計也沒幾個答應。

可萬一安惇要將雄州和真定府丟了,對于大宋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趙煦也感覺到了安惇的不靠譜,想要補救,干脆就用範純粹︰「擬旨,擢範純粹入京。」

這是準備要重用範純粹了。

這讓章惇和蔡卞有點緊張。每一次的試探,一次次的擊破皇帝的底線,沒想到皇帝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反彈了。

用範純粹也是沒辦法的事。

變法派其實能用的沒幾個,尤其在邊境,有作戰經驗的文臣沒幾個能用的。

章楶算一個,呂惠卿也算一個。

前者已經被重用,甚至是寄予厚望,後者不敢用。

下朝時候,太師劉葆晟陪著李逵一起離開皇城。兩人都是閑庭信步般走在皇城之內。

前者沒事可做,他上朝,不過是有點不好意思拿著朝廷的俸祿,連朝會都參加。可要是真參加了,也沒他說話的份。

當然,李逵不一樣。

他的辦公地點在皇城之外,保康門附近。

要比皇城坐衙輕松的多,也自由的多。

「賢婿,安神醫給我出了個方子,長期吃能生兒子。等會兒來家里吃飯,我把藥方給你。」

「岳父可要小心,是藥三分毒,此事不著急。」

李逵並不在乎自己家都是女兒。已經是三朵金花的父親。反正在他看來,只要數量夠大,反正不會缺兒子。

不會影響到李家的傳承。

劉葆晟著急道︰「這怎麼行,年紀大了再想要生兒子,傷身體啊!」

劉葆晟很有經驗的告訴李逵,人生有多麼不容易。關鍵一個是累啊!

劉葆晟對于老李家人丁不旺的現狀頗為著急,都是女兒,如何承載李家的香火。李逵不著急,覺得劉葆晟有點過于執著了。

甚至可以說是執念。

當初他為什麼將老四劉清菁送去宮中,那是劉葆晟覺得自己生兒子沒有了指望。只能指望女兒,成為人中龍鳳。

可惜,最後皇後沒有做上。

再後來,老劉家發達了,他生兒子的執念又被勾起來了。

「賢婿,最近家里老是有人來送禮。拒絕抹不開臉,可是收下吧,又不知人家要辦什麼事,心里過意不去。」劉葆晟遲疑的問李逵︰「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哪怕是問人要辦什麼事,也沒人說,你說怪不怪?」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李逵心中明鏡似的,問︰「都是將門?」

「是啊!文官連正眼看都不看老夫一眼,不是將門還能是誰?」劉葆晟心虛道︰「不會是這些人想要將子弟送入北線大營,跟著你去戰場立功吧?」

「不會!」

李逵搖頭道︰「軍中作戰,哪怕是主將,真要是陣亡的時候,也逃不掉。真要是嫡系子弟,不會在作戰期間安插進入軍隊。萬一死了,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那是為何?」

劉葆晟也懵了,他知道自己名字在將門之中沒有自家女婿好使。可問題是,這些送禮的人,他不敢拒絕啊!

劉家。

曹家。

高家。

都是一等一的高門大閥,軍中的巨擘。這樣的家族,哪怕劉葆晟有個女兒是皇貴妃,也不會上趕著來巴結他。

唯一的解釋就是李逵這里了。

不過李逵遲疑之後,嘆氣道︰「這忙幫不了,只能找機會還了。岳父,你給我寫個名單,這份人情,我來還。」

「到底什麼事?」

「陛下要組建禁衛第二軍,主將,偏將,營將都沒有決定。」

劉葆晟一听是軍權,頓時忙不迭道︰「這忙不能幫,人情也不能還了,這是把咱爺倆往火坑里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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