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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龐萬春突然被提拔到中軍指揮的位置,這個位子可不好做。就算是將門出身的呼延灼經歷了三次黨項人的進攻之後,也有種無力感。不是心境上的畏懼,而是身體要月兌力的感覺。他深知,要是黨項人繼續這種不計傷亡的進攻,宋軍恐怕難以支撐到天色暗下來,防線就要崩潰。

卻月陣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陣法的防御很強,可一旦防御被沖破之後,就會成為騎兵隨意斬殺的目標,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危機越來越大,他一個人也是分身乏術。

而接替呼延灼的兩個人是什麼身份?魯達,李逵在膚施城內招的高級家丁,說是家丁,其實做的是虞候。主要是李逵如今的官職太小了,請個虞候有點托大,只好用高級家丁來掩人耳目。尋常的家丁,怎麼可能給出二十貫的月俸?陸謙就是高俅的虞候,在文官府邸之中,虞候是保護家眷的侍衛頭領,在武將門第之內,虞候更多的是戰場上的親信,親衛頭目之類的身邊人。

非官,非將的身份,卻在關鍵時候是保命的後手。

當然,魯達還是個臨時工,突然接替呼延灼的指揮,表面上看風險巨大,但是他背後還有李逵,短期內不會出大問題。李逵的位置和他並不遠,真要是魯達支撐不了,李逵也能隨時隨地出現在他身後幫忙。

但李逵也只是兩個拳頭一個腦袋,他也有左右難支的時候。

選擇龐萬春,就是李逵給自己補足他短板的最佳人選。

李逵對龐萬春有信心,那是因為,龐萬春是李逵見過的箭術最好的人。比史文恭都要強很多。這樣的人在戰場上,沒有一刀一斧搏殺出來的武將剛猛。但要是戰後統計,肯定是殺敵最多的人。為了應對越來越艱難的防御。李逵不得不將他提拔上來。

至于說為什麼沒有用火炮?

鐵鷂子沒有出現,他怎麼肯將底牌露出來?

只要黨項人的輕騎兵還有進攻之力,李逵絕對不會率先將火炮運用到戰場上。

李逵對龐萬春有信心,但龐萬春自己沒有。

他之前跟在程知節身後,只做兩件事︰「將軍有令……」

「將軍說了……」

沒錯,他就是程知節留在身邊的傳令兵。

龐萬春爬上了高台,站在李逵身邊,他看到烏泱泱的黨項騎兵,倒吸一口冷氣,艱難的吞了口口水,陣前血氣翻涌過來的腥臭味,讓他有種眩暈和作嘔。好在短暫的錯亂之後,龐萬春平靜了下來。一個神箭手,總有辦法讓自己在紛亂之中冷靜下來。

「魯達,手臂上綁上白布條。」

魯達不解,但還是按照李逵的意思去做了。

而站在龐萬春身邊的李逵指著魯達的背影道︰「龐萬春,看得清楚魯達嗎?」

弓箭手,尤其是神箭手,目力自然不是尋常人能比的。百步穿楊的養由基,能夠看清楚一百步之外的楊柳的葉子,這等目力尋常人根本就辦不到,李逵也辦不到。但是這對龐萬春來說,並不困難。困難的是,他在什麼契機,將風中搖曳的楊柳樹的葉子射中,什麼時候就拉弓,什麼時候射箭,這才是龐萬春的絕活。

再此之前,在戰場上認出有明顯記號的魯達,對龐萬春來說,並不難。

龐萬春點頭道︰「姑爺,小人能夠看到。」

「那就好。」李逵松了口氣,要是沒有龐萬春,他都覺得繼續用槍兵和弩兵協同的戰術,將越來越難阻擋黨項人的鐵蹄了。

畢竟,人困馬乏之後,黨項人還有養精蓄銳的軍隊沒有投入過戰場。即便已經發動過沖鋒的軍隊,休息過後也能再次發動攻擊。但是宋軍根本就無法休息。當然,隨著黨項人的傷亡越來越大,黨項軍隊的進攻也會越來越無力。

李逵道︰「龐萬春你的任務就是盯著魯達,將任何靠近他身邊的敵人射殺。只要做到這一步,此戰,你的功勞小不了。」

要是讓龐萬春射殺敵方主將,這自然是一勞永逸的好辦法。但因為有距離的問題,不見得容易。可讓龐萬春用弓箭解決魯達身邊的麻煩,對于他這樣的神箭手來說,簡直就是手拿把攥的容易。他沉穩地點頭道︰「姑爺,你瞧好吧!」

黨項人再次發動進攻,再次想要將宋軍周圍的大車清理出來。

事實上,宋軍有不少大車已經被黨項人的鐵爪勾壞了,但宋軍及時將被拉壞的大車用石頭等重物堆砌起來,才沒有變成黨項騎兵沖擊出來的缺口。可時間一長,李逵擔心很可能堅持不了一整天。好在黨項人也死傷慘重,防線前面到處都是黨項人退兵之後的尸體。

幸運的是,黨項人只有四萬多人馬。

真要是來個十幾萬,李逵估計陣法再好用,也要交代在陣前。只要等到黨項人的傷亡達到一個難以承受的數字之後,宋軍才算是真正的在戰場站穩了腳跟。但也僅僅是站穩腳跟,大敗黨項人的變數,連李逵都沒有看到。

當年劉裕的卻月陣是依水而建,控制著大河河面的劉裕有充分的準備時間調度兵力和提供弩兵的支援。這些優勢,李逵都沒有。他唯一有的是手中的殺手 ,火炮還沒有登上戰場。

短暫的清理戰場之後,黨項人再次發動攻擊。與之前幾次不同的是,黨項人顯然投入了更多的兵馬,很快魯達所在的中軍防線受到了重點打擊,形勢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咻咻咻

魯達救援了幾次危機之後,就發現他在戰陣之中有點獨木難支,他只有一個人,即便再能殺,也殺不破黨項人的膽。

而突如其來的幾支羽箭,嚇了他一跳的同時,卻發現拖住他的幾個黨項人臉上插著一根羽箭,斃命在地。

魯達回頭朝著龐萬春的方向,舉起了大拇指。

真乃神箭!

反倒是李逵卻在一邊冥思苦想,從李雲得到的情報,李雲說過黨項騎兵之中有一些很特殊的騎兵,戰馬比普通的戰馬強壯,雖然速度不快,但弓馬嫻熟,宋軍騎兵唯一一次大損失,都是在這些人手中造成的。

按照李逵的猜測,這些人應該是黨項人軍中的精銳。

非常符合鐵鷂子的身份,鐵鷂子雖說是重甲騎兵,但平時他們也不是整日穿著重甲,而是將重甲放在身後專門的馱馬背上,輕身上陣。成為鐵鷂子是西夏士兵的光榮,而選拔鐵鷂子也是最為嚴苛的條件。武力,刀槍劍戟,弓箭,都要第一流的水準,才可能被鐵鷂子接納。單兵作戰能力極其出色的鐵鷂子,只有在面對棘手的對手的時候,才會選擇用重甲騎兵來戰場碾壓。平時的作戰,鐵鷂子看起來和黨項普通的輕騎兵沒太多的區別。可一旦雙方接觸交戰之後,就會讓人感覺到對方不簡單。

就像是高手對決,面對面,從氣勢上就能看出對方的實力。而鐵鷂子也是如此,平日里的作戰,攻擊極其犀利,即便沒有著重甲,攻擊力也是西夏軍中最為強大的存在。

李逵估模著︰仗打到這個份上,按理說黨項人的重甲騎兵也該上陣了。

可為什麼,等了這麼久,為何鐵鷂子還不出現呢?

這讓李逵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時,心里也開始犯嘀咕,會不會弄錯了?西夏軍隊之中根本就沒有鐵鷂子。

「退了,黨項人退兵了!」

一場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的鏖戰,讓宋軍緊繃的神經瀕臨崩潰,當黨項騎兵終于退去的那一刻,不少宋軍一坐在地上。邊上的卒長,校尉咒罵不已,士兵因為過度勞累穿著鎧甲坐在地上,任憑打罵,卻也難以起身,很可能這一次休息,會讓士兵在下一次黨項人進攻的時候,站不起來。

但士兵也已經到了絕境,體力嚴重透支。

時間才剛剛過晌午,饑腸轆轆的感覺更加讓人渴望休憩。

「喝一口鹽水,別坐在地上,地上涼,容易得病。」

火頭軍挑著加了砂糖和鹽的溫水出現在了陣前分發。可就在這時候,龐萬春指著黨項人軍陣的方向,對李逵說到︰「將軍,不對勁,這些黨項人有古怪。」

李逵眯起眼楮,用力看向了黨項人的軍陣,果然,一隊隊騎兵出現在了陣前,而這些騎兵不同的是,他們每一個騎兵都有兩三個僕從。

李逵等了半天,終于等到了他一直擔心的黨項精銳——鐵鷂子。這一刻,他後背的毛發都仿佛豎起來了,對著身後大喊︰「年熹,帶著你的人,去陣前。」

年熹心頭狂喜,立刻讓士兵將火炮的炮衣從炮身上拉了下來。一門門明黃色的青銅大炮昂首出現在了陣前。

士兵前拉後推的將火炮緩慢的推了出去。

在黨項軍陣前,梁乙述忍住了心頭的怒火,並沒有和野利蒙過多的糾纏,但心頭的刺已經扎下,野利蒙多的軍隊傷亡明顯要比听他指揮的軍隊的傷亡小很多。

但梁乙述根本就顧及不過來,他深知自己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即便野利蒙多的部署傷亡不如他的大,但也有近五千的傷亡,而他麾下的部署的傷亡快七八千了。梁乙述說什麼也琢磨不明白,為什麼戰場上出現的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宋軍步兵,會如此難啃。這才半天,已經造成了他麾下兵力三分之一的傷亡。

野利蒙多卻在這個時候,很不合事宜的提出︰「大帥,我們不如督造投石機,徐徐圖之。」

「不用多言,我意已決!」

梁乙述強壓著怒火,投石機?平原野戰,用投石機,你腦子是怎麼想出來這等荒唐戰術的?尤其是,投石機需要兩三天的功夫才能造起來,還不能挪地方。萬一等他造好了投石機,宋軍卻挪地方了呢?

那不是白費功夫嗎?

這是野戰,不是攻城。

梁乙述認定了野利蒙多是來看他笑話的,自始至終,攻擊命令是他下達的,而且承受巨大傷亡不變通戰術的也是他。而他完全無法忍受宋軍這支軍隊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他麾下有四萬多大軍,怎麼可能被幾千宋軍給難住?

梁乙述決定動用鐵鷂子,這是他姐姐給他為數不多的精銳中的精銳。也是他能夠和仁多保忠分庭抗禮最重要的籌碼。

要是沒有鐵鷂子,仁多保忠會因為他的發難,而負氣離開軍隊?

沉重的鐵甲在陽光下,散發著銀灰色光芒,那種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軍中彌漫開來。梁乙述對親信部將訛其滿道︰「我要宋人看不到明日的太陽,我要宋人成為野狼過冬的腐肉,我要宋人見識到戰場殺戮的殘酷,訛其滿,你能做到嗎?」

「如元帥所願,我將踐踏宋人的尸體,奉上最終的榮耀!」訛其滿在戰馬上俯身行了個軍禮之後,撥轉馬頭,拔出戰刀對著宋軍怒吼道;「殺光宋人!」

「殺光宋人!」

而在宋軍之中,一門門青銅火炮被推送到了陣前,每一門火炮邊上都有一個舉著火把的士兵,這讓黨項人模不著頭腦,宋人這是要鬧哪一出?

但是即便宋人耍手段,也無法阻擋鐵鷂子的沖鋒,三四匹重騎兵用鐵鏈栓起之後,已經不僅僅是重騎兵那麼簡單了,這是橫掃戰場一切的巔峰殺戮武器,鐵甲連環重騎,無懼弓弩,兵器突刺。自從西夏建國之後,出動鐵鷂子的戰場,還從來沒有打不下來的狀況。

梁乙述眯起眼楮,盯著宋軍的方向,心中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走到宋軍的軍陣中去看看,但眼下還不成,他需要等鐵鷂子將宋軍所謂的防線沖垮,沖個稀巴爛。

「來了,終于來了!」

李逵也是興奮不已,他不清楚炮兵是否能夠擋住鐵鷂子的沖鋒,好在鐵鷂子數量不多,才一千多的樣子,但是連城一條長長地騎兵線,看起來也頗為壯觀。畢竟這種戰場終極兵種,整個西夏王朝也只有三千。在金明寨邊上能夠出現一千多鐵鷂子,已經是奇跡了。

宋軍之中見識過鐵鷂子的都是老兵,甚至不少校尉也見識過鐵鷂子的厲害。所有人都為炮兵捏了一把汗。

黨項人的鐵鷂子是殺手 ,是已經在戰場上檢驗過無數次,並且每次都成功的殺手 。

而宋軍的炮兵,不過是李逵臨時起意的產物,這種新生的武器是否能夠抗住平原戰場上最強大的王者,誰也心里沒底。

年熹站在炮兵邊上,身邊是傳令的旗手,而炮兵的輔助兵種在營地中到處亂竄,很快就盯上了主將程知節的。

並不是程知節身上有什麼不妥之處,而是程知節底下的箱子,似乎有點眼熟。

「將軍,您老挪動尊駕,我們要搬運軍械。」

炮兵的輔兵對著程知節一臉緊張,他們琢磨不透,為什麼自家的將軍如此豪邁?程知節一臉茫然,他怎麼了?無端地被手下的炮兵給盯上了?低頭看了一眼底下的木箱子,好奇道︰「我這箱子不是軍械吧?」

「大人明鑒,確實不是軍械,而是火藥。」

程知節扭頭看了一眼邊上不遠處的篝火堆,這是用來傳遞信號的煙霧堆,也是戰場常用的手段,可是距離他底下的火藥箱太近了吧?真的不要緊嗎?此時此刻,程知節有種一不小心就要上天的驚悚,心中暗罵︰「那個混蛋想要害死本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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