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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王磊落,天下皆知。

既然請客,自當珍饈美饌,瓊漿玉液,發自肺腑。絕非鴻門宴。

董驃騎、何車騎,必欣欣然,如約赴宴。

義結金蘭,抵足而眠。喜結連理,交頸而眠。

並排即可抵足。唯上下疊落,四目相對,方可交頸。兄弟之親,夫妻之密,大有不同。音畫同步,漢語描述之精確,窺一斑,而知全豹。

一夜無話,日上三竿。

侍醫善後,洗漱更衣。薊王攜厚禮,拜訪授業恩師。恩師升任司空,王允補為太僕。二人乃朝中良臣之首。非黨人羽翼,亦非外戚爪牙。正身明法,直言正諫。常振聾發聵,直指弊政。

盧植乃薊王授業恩師,老臣持重。便是二宮太皇亦和顏悅色,輕言細語,不曾呵斥分毫。少帝更是唯唯諾諾,言听計從。諸如何董二戚,唯有曲線救國,暗中行事。朝堂之上,絕不敢相爭。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故「居其位,安其職,盡其誠而不逾其度」,「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忠也」。一言蔽之,盡忠職守,必公私分明。

薊國多少年長吏。尤其「二千石令、長,當︰‘奉舊憲’,‘正身明法’,‘抑齊豪強’,‘存恤孤獨’,‘隱實戶口’,‘勸課農桑’」。

可謂字字珠璣。

恩師早入函園安居。先前棲身山下別館。後為三公,當遷入洛陽城內司空府。然朝堂既遷入瑤光殿,恩師便不願勞師動眾。右丞賈詡,遂奉王命,取仙台里懸樓一棟,供恩師一家安居。

知乃薊王劉備之意,恩師便勉為其難,與師母等寥寥數人,遷入偌大三台庭院。

宅近中堡。上朝方便。劉備到訪,趕在九九重陽之前。「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雲令人長壽。」劉備敬獻菖蒲酒一斛,祝恩師及師母壽。

恩師入朝未歸。由師母及幼子盧毓作陪。俗謂三歲看老。盧毓「稟性貞固,心平體正」,深得劉備所喜。言,待滿五歲,當入王子館,與王長子(劉)封,同窗伴讀。

師母焉能不喜。

待恩師下朝,遂設家宴,款待劉備。劉備與恩師,常有書信往來。薊國日報,賈詡亦命人天天送到。國事無需多言。只說軼聞趣事,家長里短。見恩師雙鬢斑白,劉備忽生慨嘆。遙想少年時,恩師孤身抵樓桑。豪飲一石,而面色不變。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師者,傳道、授業、解惑。然稱恩師者,必以身證其道。

劉備一路走來,有禮有節,不差分毫。足令恩師欣慰。

知今日夜宴何董二戚,恩師淺飲數杯,午後遣歸。

劉備再拜而別,登車自回。

函園內外,幕門候吏,遍地耳目。自當萬無一失。

話說。散朝後,左中郎將呂布,急急回府,與一眾兄弟,輕裝上陣。奔赴錢堡。

「主簿」一詞,望文生義,作「主理集簿」解。貲庫主簿,自是主理《賬戶集簿》,記錄銅錢出入。領俸四百石。位卑而權重。前任主簿,自請調往海市。雖一時苦無合適之選。然授予左中郎將暫代,錢堡上下皆不解其意。

六阪塢為貲庫,俗稱錢堡。唯貲庫馬車可入。貲庫馬車,往來洛陽各市,為市中貲庫,輸送銅錢、賬目,諸如此類。換言之,錢堡類後世儲備銀行,並不對外營業。

堡內居中為貲庫,周圍館舍、工坊林立。冶煉、鑄幣、酒壚、湯池、客舍,不一而足。工匠銅官,衣食住行,足不出堡。

常聞「無銅身輕」,之所以讓呂布暫代貲庫主簿,便是要令其,見慣不怪,習以為常。對銅錢免疫。

穿越層層門禁,終入貲庫。更換貲庫官服,乘天梯,直落庫中。

「大、大、大……哥……哥……哥……」未及出天梯,曹性等人,已瞠目結舌。

所謂「見錢眼開,開門見山」。好大一座「錢山」,直撞入眼簾。一時不備,險目眥盡裂,倒灌心血。

側目睥睨,偷眼望去。金光閃閃,光芒萬丈,無邊無際,廣袤無垠,如墜深淵,如升雲端,竟生飄渺之感。

腳下眼前,觸手可及。直面汪洋銅錢的沖擊力,可想而知。

「何不……串起?」成功抵御過龍眼明珠誘惑的呂布,先行回神。

「稟主簿。」便有錢庫屬吏,坦胸赤足,衣冠不整來見︰「四出文錢,足重五銖,只需稱重,便知錢數。」

「如何承重。」呂布又問。

「且看頭頂。」庫吏手指言道︰「龍門橋吊,探爪一抓。」

「聞所未聞。」仰望巨型機關,呂布不由驚嘆。

「主簿且隨我來。」庫吏伸手相邀。

「因何衣衫不整?」呂布又問。

「無銅身輕。」庫吏意味深長︰「心如止水。」

所謂「熟視無睹」,莫過如此。「靜听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視之若無睹也。」看到麻木不說。久之,竟生「銅臭」之感。

不知為何,身後曹性等人,竟潸然淚下。恐為人恥笑,呂布急忙低聲安撫。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曹性對曰︰「見此錢山,恐今生再見不得‘錢眼’。」

密密麻麻的四方錢孔,看得曹性寒毛直立,遍體生寒。

諸如曹性這般,後世稱為「密集恐懼癥」。人人仰慕孔方兄,幾成眾人心頭噩夢。

饒是呂布,亦不能幸免。

稍後得知,劉備這才恍然大悟。史上丁原,之所以任呂布為主簿。或亦有此意。只可惜,委身丁原軍中,經呂布過手錢貨,與眼前相比,不過滄海一粟。杯水車薪,如何能澆滅心中熊熊烈焰。

一座遠超現象的錢山,如泰山壓頂,兜頭砸下。立刻將先前種種,碾成齏粉。

性格怯懦者,輕者狂性大發,重則血噴殞命。然性格堅毅者,當能撐過心中煎熬,得以幸免。從此再無財貨,能動其心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三觀被撐大後,便再難收縮回去了。

右丞此舉,不啻為一劑虎狼猛藥。尤其對貪財之人,實過于爆裂。

然為長久計。呂奉先性情中的缺陷,必須補完。

「酒是穿腸藥,色是刮骨刀,財是下山虎,氣是禍根苗,四字皆有害,不如一筆銷。」薊王喃喃自語︰「又當如何戒色……」

貲庫中。正埋頭苦算的呂奉先,心頭一凜,筆落墨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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