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如想沒想到會在這踫到林月, 更沒想到林月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做大,我做小……」她不清楚林月說出這番話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但對霍如想而言, 她只感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因為這份侮辱,她心中第一次對林月產生了憤怒的情緒, 這是即使當初踫到她纏著表哥時都沒有產生過的情緒。
「你松開。」
因為生氣,霍如想的聲音也不再是從前那副溫柔的模樣,而是變得有些低沉冷冽。
可林月卻難纏得很, 她不僅不肯松開, 反而還更加用力抱住了霍如想的雙腿,她也是沒有辦法了,要不然她也不會求到霍如想這邊,這個她平生最為厭惡又最為嫉妒的女人, 明明軟弱的不行,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子, 腦子也蠢笨的可以,卻從小深得別人的喜歡和寵愛。
季知行喜歡她,喜歡到為了不願如今的自己和那個烏煙瘴氣的家繼續糟蹋玷污她,所以選擇了放棄。
霍青行疼愛她, 為了自己的妹妹不惜與整個季家作對, 也要讓她恢復自由身。
還有那個阮妤——
她現在終于知道了那個女人的身份!
听說只是霍家的鄰居,卻像一個姐姐一般疼愛著霍如想。
憑什麼自己苦心謀劃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而這個女人卻能輕輕松松得到她希冀渴望的一切?林月心中妒恨不已, 但此時也顧不得了!
她可以接受季知行不愛她,甚至可以接受他現在為了報復她故意讓她當妾……
可她一萬個不能接受季知行就這樣廢了!
自從那日他和霍如想解除婚約就再沒有出過門,別說出門見客會友謀劃前程了,他甚至還把他常讀的那些書都給撕碎了, 這幾日,季家那個老太婆和李氏天天哭,想著喊人來青山鎮卻被季知行以死相逼。
他說「你們要是再敢去打擾她傷害她,就等著給我收尸吧。」
短短一句話卻把所有人都給嚇住了。
別說季家其余人了,就連那個強硬蠻橫了一輩子的季老太太,也在自己孫子的威逼下,怕得抖——篩糠。
前日她求到季家,跪在季老太太面前請求讓她進季家的門,讓她照顧季知行……季老太太看著她沉默許久最終還是同意了。
沒有吹拉彈唱,沒有爆竹鞭炮,甚至連一身像樣的新娘衣裳都沒有,她只是梳了一個新娘頭就這樣進了季家門。
起初季家人還以為她真的能說動季知行,所以即使對她再不滿意也沒有怎麼為難她。
她也是這樣想的。
她以為季知行再恨她,但他本性善良,無論如——也不至于在成婚當日讓她下不來台,哪想到……那個男人連門都沒——!
她在他門前站到半夜,最後甚至都給他下跪了,也沒能讓他變得心軟!
也是那晚——
她才終于明白季知行是真的變了,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溫潤敦厚,心中懷揣著善意的男人了。
可她已經沒辦法了。
她把所有的臉面、名聲、尊嚴都踩在腳底下才換來一個嫁給季知行的機會,她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她現在已經不想那麼——了,只要季知行能起來,無論她做什麼都好!
就算——的一輩子當妾,讓她給霍如想磕頭下跪求饒道歉也可以!
只要季知行能夠變得和從前一樣。
她想嫁給這個男人就是因為他和嶠山鎮的那些男人不一樣,如果有朝一日季知行也變得和那些男人一樣頹廢、無所事事,那她做了這麼——謀劃這麼——,把自己的一輩子都賠付進去又是為了什麼?
所以今日她瞞著所有人來找了霍如想。
「如想,如想,你就答應我,答應我去看看他,勸勸他,讓他變得和以前一樣,只要他能好起來,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林月就跟瘋了似的,「我知道你恨我,我現在已經給你跪下了,如果你不滿意,我再給你磕頭好不好?」
她說著突然松開手,砰砰砰連著磕了好幾個,磕得額頭都冒出血了才重新緊抓住霍如想的衣裳。鮮血與淚水交疊,她仰頭看著這個她從前看不起的女人,哀求道︰「你想怎麼罰我都可以,只要你去勸說季大哥!」
霍如想也被林月這番動作弄震住了,她沒想到林月居然會做到這一步。
可不遠處的指指點點卻讓她回過神。
那些人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看著林月給她下跪磕頭,就仿佛她才是做壞事的那個人,剛剛才因為林月產生的一點可憐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有些生氣。
但從小到大的教養讓她沒辦法對她做什麼,只能繼續抿著唇,看著林月冷聲,「你松手!」
可林月卻仿佛知曉她的性子,霍如想越是這樣,她越是無所忌憚,不僅不松開,還哭得更加響亮,恨不得身邊那些人一道逼著霍如想隨她離——,還——有幾個人被她鼓動了,對著霍如想指指點點,說一些冷言冷語的話,就在林月覺得差不——想說話的時候,突然听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然後是一道勁風,林月心下一凜,剛剛轉過身就瞧見一條長滿倒刺的鞭子以及一只馬頭。
「啊!」
她被嚇了一跳。
那馬兒見她這般不大高興地朝她噴了個氣,甚至還抬起了馬蹄,嚇得她臉色慘白立刻癱軟在地上,握住霍如想衣擺的手也順勢松開了。
霍如想也因為這番變故抬起頭,這匹馬……
赤電?!!!
她心下一動,順著馬兒抬起頭,果然看到了盤踞在馬背上的阮靖馳,他一身鮮艷紅衣,高馬尾,手握馬鞭,端得是意氣風發,周遭那些議論紛紛的人看著他倨傲的臉都不敢再出聲了。
她卻高興喊道︰「阮小公子!」
阮靖馳看著她驚喜萬分的臉,難得挑了下眉,見慣了她平日總低著頭在他面前的樣子,沒想到她還能這樣笑。
他手中的馬鞭仍指著林月,朝霍如想懶懶發話,「過來。」
霍如想在這樣孤立無援的時候看到一個熟人,雖然這個熟人脾氣是壞了一點,但她還是立刻听話的跑了過去,就站在赤電旁邊。
阮靖馳住在霍家的日子,赤電的一日三餐全是霍如想照料的,看到霍如想過來,他立刻親昵地轉過馬頭去蹭她。
霍如想也因為他們的存在而變得安心了不少,嘴角抿開一條弧度,抬手去模赤電的頭。
「這是誰?」
阮靖馳掃了眼依舊癱在地上還未回神的林月,不認識,轉頭問霍如想。
霍如想聞言,輕輕咬了下唇,低聲說,「我表哥的妾氏。」
「你表哥?」
阮靖馳挑眉,依稀記得她有婚約,對象便是她的表哥,又見霍如想這個神情,心下一沉,「她找你什麼事?」
「……她想讓我去看看表哥。」
霍如想這話剛說完就听到少年冷笑出聲,「——是笑話!」
他手中馬鞭狠狠甩了一下地面,那上頭的塵土紛紛揚起,林月剛回過神就被塵土蓋了滿臉,她一面揮舞一面咳嗽,還不等抬頭,就听頭頂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听著,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想做什麼,以後再敢來找她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他並沒有——說,甚至連——看林月一眼都沒有。
就像面對一只無關緊要的螻蟻,說完便看向霍如想,「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霍青行呢?」
「哥哥今日去會客了,我原本是想去找阮姐姐和她一起去看花燈,只是鎮上沒馬車了,才走到這……」後來的話,霍如想沒說。
阮靖馳一听他們要去看花燈就沒忍住哼一聲。
他自己辛辛苦苦過來送東西,他們倒好,早安排好了……不過他也沒跟霍如想說道什麼,見她這個樣子,又往四周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一輛馬車。
「你,」
他馬鞭指向那個車夫,「過來。」
車夫被他看得脊背僵硬,磨磨蹭蹭過來後,阮靖馳隨手掏出一袋銀子朝人砸去,然後看向霍如想,「上去。」
東西砸落的聲音喚回了車夫的神智,他原本還不知道這個好看又倨傲的小公子想做什麼,如今瞧見這麼厚厚一袋銀子,立刻顧不上別的,忙撿起荷包哈腰道︰「公子要去哪?」
目睹這一切的霍如想︰「……」
這位阮小公子也太浪費了吧!這一袋銀子都能買下這輛馬車了,她偷偷瞥了一眼阮靖馳。
「還不上去?」阮靖馳皺眉,半點都沒有瞧見她眼中的痛惜,「快點!」
再不去,那個狗男人肯定拉著他阿姐自己去逛了。
「噢……」
霍如想乖乖應是,上了馬車,听到外面傳來阮靖馳的聲音,「先去阮家。」
她也沒反對,輕輕應了一聲。
馬匹和馬車同時離去,依舊癱倒在地上的林月直到他們離——才回過神,她回頭,只能瞧見漫天揚起的灰塵。
她心中又驚又恨。
這個男人又是誰?!
為什麼霍如想身邊總能出現了不得的人保護她!
……
金香樓。
阮妤和霍青行面對面下著棋。
他們已經下了有幾局了,最——始阮妤還高高興興下著,連著輸了幾局後就沒那麼大興致了,任誰一直輸也不可能高興啊,男人似乎也察覺出了她的情緒,收拾棋局的時候,溫聲問道︰「要不……我讓你十子。」
他現在和阮妤相處久了,也會——玩笑了。
果然——
阮妤一听到這侮辱性極強的話,沒忍住,狠狠踢了下他的腳,氣呼呼地說道︰「你怎麼不直接輸給我算了?」
「嗯?」
霍青行似乎——的在想,問她,「你要嗎?」
「霍青行!」
阮妤氣得直接伸手去捏他的臉,被笑得彎了眼楮的霍青行撈到懷里親了一口。
男人很清楚怎麼哄她和安撫她的情緒,這會就模著她的背,安撫道︰「下次玩你擅長的。」
阮妤挑眉,「你先說你有什麼不擅長的。」
霍青行聞言仔細想了下,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個,「……投壺?」
阮妤想了下兩個人玩投壺的場景,覺得怪傻的,更不高興了,索性直接上手扭他的腰,霍青行抱著她任她鬧著,兩人這樣玩鬧一會,見外頭天色愈黑,阮妤才皺起眉,「如想怎麼還沒來?不會出事了吧?」
霍青行剛要說,外頭就傳來一陣聲音,「阮姐姐!」
是如想的聲音,只是帶著一些緊迫。
阮妤和霍青行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奇怪,剛剛從榻上下來,就看到門被推開,霍如想和阮靖馳一道出現在門外。
看著一臉來捉奸的阮靖馳以及氣喘吁吁的霍如想,阮妤忽然了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