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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前方吃緊

1272年,10月24日,安南,缽盂鎮。

缽盂鎮是萬劫城東北方的一個小鎮,位于兩山之間,又臨近一條通向南邊大江的河流,因此被宋軍佔領,成了他們防備北方山區安南軍殘部活動的一個前線基地。

現在鎮子河邊的碼頭上,一伙宋軍正在百無聊賴地等待著。

這幫宋軍是新編禁軍右軍第三將的一部混編人馬,被上頭派來駐守缽盂鎮,平日沒什麼事,只要不作死單獨出去打秋風,躲在鎮子旁邊的小堡里也沒什麼危險。

呆的時日久了,唯一能讓他們興奮的,就是每月一度的補給日了。這天不但會送來彈藥、酒肉等補給品,還會送來軍餉。所以,在今天這個補給日,許多不當值的士兵都擠到了碼頭上,等著補給船的到來。

「唉,安南這鬼天氣。」一個年輕士兵解開了領口的搭扣,用一塊不知道哪里撿來的破木片不斷扇著風,「還是我老家徽州好,就是大暑都不怎麼熱。天哪,我可受夠了,什麼時候能回家啊?」

他旁邊的什長瞪了他一眼︰「你想個屁吃呢?你這才來幾個月?老子都在這兒大半年了!毛隊正天天說下個月就輪替,可走的那些都是給他上了貢的,女乃女乃的,哪年才能輪到老子?」

另一個什長听了他們的對話,哼了一聲,幽幽地說道︰「還想走?你去打听打听,周邊的安南人,不少人族譜都能推到秦代的。怎麼來的,不就是當年的秦兵留下來的?我看,朝廷未必沒有把我們往安南一扔就完事了的心思啊。」

年輕士兵一听就急了︰「啊,怎能這樣?我討了娘子還沒幾年呢,難道以後就見不到了?」

之前的什長倒不以為意,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說道︰「哼,要老子留下也不是不行,可是總得給老子分田分地、發個婆娘好傳承子孫吧?現在這是什麼意思,整天蹲在堡里聞一幫子糙漢的汗味,軍餉就給那一丁點,這是蹲大牢呢?」

說來,對于他們這些普通士兵來說,這仗打得真是不痛快。以往出兵打贏了,上面吃大頭,底下也能分到不少油水。但這次由于正面戰場上次次都是大勝,主將也就沒必要使出屠城劫掠之類的陰損招式,直接推過去就是了,所以下面就沒了發財的機會。更何況新軍最強調軍紀,怎能為了一點小利放任士兵自行其是呢?

不但撈不到好處,恰恰相反,打勝之後,朝堂諸公已經把安南視為了囊中之物,愛惜起了羽毛,要求丘八們不得滋擾地方,連吃百姓個椰子都不行,可真是苦了。

這也是傳統了,我大宋一向重文輕武,雖然在前線將士看來,安南軍還無處不在,但在臨安的大員們看來,升龍府都已經拿下了,剩余的不過是疥癬之疾罷了,現在重要的是防止軍頭勢力做大,因此就必須要多加約束了。

士兵們雖然也得了些賞賜,但喝點酒逛幾趟窯子就沒了,坐吃山空之後就只剩抱怨了。

果不其然,什長挑起這個話頭後,引發了旁邊的不少共鳴。頓時,樹下就響起了一片抱怨之聲,甚至吵到了在另一棵樹下乘涼的部準備朱予。

朱予一開始並未怎麼在意,下面的大頭兵怨氣大,其實他這樣的中層軍官也沒甚滋味。當年,他拼命選進了新編禁軍,也是想著建功立業的,剛來安南的時候本以為圓夢有望,可後來功是建了,卻沒立業的機會。

這場戰爭非常特殊,與大宋之前打過的所有戰爭都不一樣,可謂一等一的順利(至少在前幾月看來是這樣)。也是因此,戰勝的經驗被總結為了「槍炮犀利」。這並非不對,只是這麼一來,文官們就能把功勞都攬在了自己「籌謀有功」上,真正打生打死的武將卻只被看作執行命令的工具人,沒分潤到多少功勞——也不是完全沒有,戰後朝廷決定擴編新軍,多了不少職缺,不少來過安南的武官都升了上去,但大多都是上面有關系的,像朱予這樣沒什麼根底的就只能繼續在前線苦熬了。

所以,丘八們有什麼抱怨,他也假裝沒听到。直到後面亂得不行了,而河面上又出現了帆影,他才跳下躺椅,對他們吼道︰「好了,都別嚷嚷了,船來了,準備卸貨!」

實際上卸貨也不需要他們親自動手,棧橋邊上有不少安南降軍出身的民夫,這笨重活計讓他們去做就行了。不過補給品的分配關系到各隊的切身利益,所以每隊都派了些人過來盯著。現在他們見船來了,就停止了抱怨,一個個從樹下走了出來,等在棧橋附近盼著東西下來。

運輸補給品的船隊由一艘宋軍的蜈蚣戰船領頭,後面是一連串的本地平底船,掛著帆慢騰騰地北上,過了好一陣子才抵達棧橋上。朱予收起不耐煩的表情,上前與戰船上的人交接起來。

戰船上有一個右軍的後勤官,他來往過缽盂鎮多次,認得朱予,簡單打了個招呼,便把一個單子遞給了他,說道︰「朱準備,今次的貨就這些了,你簽一下吧。」

朱予接過單子,簡單掃了一遍,就皺起了眉頭︰「東海鳥槍一百桿,火藥二百斤,鉛塊三百斤,上等精鹽一百斤……盧兄,怎麼比起上個月,又‘多’了?」

他並不是嫌補給品多,哪有人會嫌這個的?實際上也並不多,看船隊的規模,送來的貨比起上個月甚至還可能少了點。但在盧後勤遞來的這張單子上,補給的數量可是豐厚得很,要大大超過這幾艘船的容量——這也是軍中的潛規則了,實物總比理論上少,至于少哪去了還用問嗎?

朱予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不過這個月的虛數比之前又漲了一截,這是不是得給弟兄們說道說道?

盧後勤官哈哈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卷紙鈔,大大咧咧塞給了朱予︰「大旁海上風浪大,物資千里迢迢從兩廣運來,有所漂沒也是難免的嘛……來,朱準備,這是兄弟們的一點心意,你和蔡部將拿去喝茶吧。」

漂沒的部分是文官們扣的,但是總得終端的武將簽了字他們才好銷賬,所以不得不也給他們分潤一點,這好歹也是一種再平衡了。

朱予拿了錢,瞅了一眼是比上次多了些,但還是搖了搖頭,不是很滿意︰「盧兄,你莫不是消遣我吧,整天拿這些輕飄飄的紙片過來。雖然兄弟在安南不知道臨安的行情,可鈔價日貶的行情還能有變?你拿著隨時花用出去倒無所謂,可我們拿著只能壓箱底,等有朝一日回了家鄉,不都貶成廢紙了?這樣子,我也不好跟蔡部將交代啊。」

盧後勤見糊弄不過,只得掏出幾塊東海船牌,不情願地說道︰「上面就給了這一點,我也沒辦法。罷了,我自掏腰包,幫你換些硬貨吧……唔!」

「這還差不多,盧兄,那咱就——」

朱予看他拿出了金閃閃的錢牌,剛露出笑容,就突然發現情況不對——對面的老盧臉色一下子繃住了,眼楮也瞪大了起來,這顯然不是因為他不想給錢,而是看見了什麼意外情況!

與此同時,背後又有一陣混亂的聲音傳來,使得朱予下意識地轉回頭去,然後,就發現了大事不妙!

剛才還在勤勤勉勉從船上往下搬東西的幾個安南民夫突然露出了凶相,拿著不知道哪來的小刀沖撞了過來,而這小刀正直指著自己的脖頸!

朱予雖有一身武藝,但今天畢竟沒穿盔甲,而對面也是好手,倉促之下竟然無計可施,被他們逼到近前,刀子架到了脖子上,手也被他們拿住,動彈不得了。

旁邊的盧後勤官是文士,更是連抵抗都沒抵抗,直接被一個矮小而壯實的黑漢子按在了甲板上。

「好漢,好漢饒命!」盧後勤不吃眼前虧,直接求饒起來,「莫急,莫急,莫要傷了和氣!」

朱予也是冷汗直冒,不但是因為眼前的性命危機,還是因為職務上的擔憂——這些民夫可是他在管理的,平日里一個個看上去都老實巴交的,現在怎麼突然發難了?今日即便能月兌險,日後一口黑鍋也少不了哇!

想到這里,他反而不怎麼怕了,朝左右幾個劫匪打量了一眼,找到一個還算眼熟的,厲聲問道︰「李牛兒,你們這是作甚打算?難不成還以為能逃月兌了王師的追捕?」

「哈哈,」那個叫李牛兒的「民夫」不屑地笑了一聲,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指了指岸邊的方向,「朱準備,你先讓兄弟們歇息一下吧?」

岸上,原先那些安南民夫已經各顯神通,取出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奇門兵器,搶住了棧橋的有利位置,與人數更多的宋兵對峙了起來。宋兵中有不少人帶了火槍,當即掏了出來朝這邊舉起來。

如果是普通的對決,顯然宋兵是有優勢的,但現在朱予被劫持,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有幾個機靈的撒腿跑回了堡里報信,剩下來的人把棧橋圍了起來,可接下來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朱予看了他們一眼,又瞅了瞅脖子上的刀,嘆了一口氣,喊道︰「就這樣吧,別動了!」

雖然本質上沒什麼區別,但對峙中的宋兵听了他的命令,都松了一口氣,好歹有個由頭背鍋了。

見局勢緩和下來,李牛兒很滿意,但他沒向朱予提出進一步的條件,而是打了個 哨。哨聲剛過,水邊的蘆葦叢中就突然有幾十人冒出頭來,接二連三跳上了補給船。

船上並無宋兵押運,只有征召來的本地民夫,他們見狀也不敢抵抗,乖乖听從劫匪們的命令,把船劃離了岸邊。不久後,河對岸有更多的人頭冒了出來,顯然是他們的同黨。

見狀,朱予終于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你,你們是想劫了船上的貨!」

李牛兒哈哈一笑,從他手上拽過那張被下意識緊緊握住的單子,瞥了一眼,順手丟在了水里︰「呵,漂沒了不少麼,不過不要緊,能有個五十桿也不錯了。你們宋人敢在我們安南橫行霸道,不就是憑依這些火器麼?現在我們也有了,看你們還能猖狂到幾時?」

朱予听了,臉色死灰。單憑這幾十桿火槍,安南軍也不一定能翻出什麼波浪來,但這個丟槍之罪,他是怎麼都逃不掉了。

李牛兒看他的表情,又笑了一下,說道︰「朱準備,順便知會你一聲,我也不是什麼‘李牛兒’,而是安南宗室,本名陳和銳!為了這批貨,我在碼頭抗了幾個月的活,也算是臥薪嘗膽了。」

朱予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刀口之下也不好逞強,就隨便做了個拱手的姿勢︰「那麼在下折在陳兄手上,也算不虧了。」

船隊離開了岸邊,漸漸駛向了對岸。另一邊的宋軍沒法追擊,也不敢開槍,只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們離開了。

等到堡中的蔡部將聞訊帶人趕來支援,已經為時已晚了。船隊抵達了對岸,岸邊的安南人三下五除二從船上卸下了貨物,把其中的食品拋棄在地,抬著重要的火器一溜煙地鑽進了東邊的山林里,再也找不到了。

「他女乃女乃的!」蔡部將氣得破口大罵,「劫了貨也就罷了,怎麼把朱予和盧後勤也給捉去了?這下子不就得我背鍋了嗎?」

……

另一邊,陳和銳等人回到了一處山中秘地中。

「和銳,干得好!」

陳國峻雖然早已對此次行動胸有成竹,但他們真的成功歸來的時候,還是大喜過望。

他從箱子中取出一桿火槍,仔細地摩挲著︰「好,是東海貨,這次賺到了。有了這批槍,就能湊齊一個五百人的火槍營了。」

看了一會兒,他又轉向被五花大綁且面色死灰的朱予︰「……是朱兄弟吧?真是失禮了。可是事已至此,我若再放你回去,恐怕是害了你。不如,就留在我帳中,幫我參謀一二軍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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