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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多字的詔書,皇帝毫不留情地嚴詞指責了北宮達枉顧聖恩行悖逆之事,襲擊都城,劫掠聖駕,屠殺朝臣,殘害士人。所作所為,駭人听聞,海內震動。

該制書洋洋灑灑,文辭斐然,而且還特意指出北宮氏七代公卿,世蒙聖眷,受朝廷俸祿,北宮達卻不思報效,反而倒行逆施,圖謀不軌,辱沒先祖的賢名,令北宮氏門楣蒙塵,為天下士人所不齒。

這就不僅是罵了,還是捎帶上祖宗一塊兒罵,簡直是雙重暴擊。

北宮達自恃世代公卿,高門望族,勢傾海內,從來沒受到這樣的斥責。詔書上的每句話都似乎鞭撻在北宮達的臉上,火辣辣地疼。他額頭青筋隱隱跳動,嘴角肌肉連連抽搐。

關鍵是這份詔書不僅是發給北宮達的,還是抄送給各州郡,昭告天下,那就是對北宮達的公開處刑了!

單憑這傀儡皇帝他怎麼敢!北宮達立即想到,這多半是蕭讓皇帝下達的詔書,借著皇帝之口罵他。

這是一份官方的文件,有權威性的。

蕭充分利用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優勢。借天子之口公開訓斥他,北宮達吃了個悶虧,簡直憋出內傷。

北宮達向來看重名聲,這比讓他戰場上吃一場敗仗更為難堪。

數日前,柳尚書設計攥雲淵進宮,讓楊覆等發難中書台時,謝映之就請雲淵在進宮面聖之時,順便討一紙詔書。

這份詔書由顏翊起草,行文流暢,詞章考究,有理有據,義正言辭。

而這份詔書僅僅是斥責嗎?當然不是,它的殺傷力在于,首先,對鐵鷂衛襲擊大梁,並屠殺仙逸弈閣之事做一個蓋棺定論,昭告天下。重重打擊了北宮達的聲望和名譽,讓他再不能翻案。

其次,北宮達善于作秀。十年如一日地經營著寬厚待人,求賢若渴,禮賢下士的人設。使得海內士人紛紛投靠。

而這份詔書一頒布,北宮達多年經營的人設崩了。

北宮達吃了一記悶虧,拉扯著嘴邊的肌肉,只能切齒道︰「謹遵陛下教誨。」

在皇使面前,他勉為其難擺出一副寬肅端謹的姿態︰「還請貴使先到館舍休息,我這就向陛下陳情請罪。」

繡衣使者離開,北宮達手中玉琥當即在廊柱上砸了個粉碎,「豎子可恨!」

謀士們也不知道他罵的是皇帝還是蕭,都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只有東方冉不以為意︰「主公,這左右不過是傀儡皇帝的一份詔書,主公不用在意,目前當務之急是立即出兵雍州,在蕭羽翼豐滿之前殲滅之,絕不能給他做大的機會!」

「先生不必再說。」北宮達煩躁地一震衣袖。

天子剛剛下詔斥責他,他立即出兵攻打雍州,天下人會怎麼看他?

那不明擺著是惱羞成怒,忤逆犯上,等于是默認了天子詔書中所說,他北宮達豈不是成了和蕭一樣的亂臣賊子?

他話音剛落,一名侍者躬身上前默默開了門。

東方冉明白,這是要逐客了。遂嘆息一聲頹然走向大門。

廳堂外,風雪撲面而來,掀起他衣袍飄揚。

東方冉走後,北宮達沉默半響,才面色陰郁地環顧四周︰「如今,概當如何啊?」

眾謀士跟了他那麼久,自然都明白他的心思,還談什麼出兵,當務之急,是怎麼維護住主公的名聲和人設。

謀士鐘緯道︰「這道詔書雖然是蕭的意思,卻是陛下御筆親發,並抄往各地,這就使得我們目前的處境非常被動,我以為對雍州的軍事行動須立即擱置,否則天下人會認為主公在被天子斥責後心懷不滿,乃至于興兵犯境,坐實了亂臣賊子的罵名。」

北宮達深以為然,道︰「發兵攻打決然不行。但是本公就這樣被蕭小兒白白罵了一頓嗎?」

鐘緯道︰「主公所言及是,我們也不能就這樣看著蕭發展壯大。」

北宮達問︰「先生有何妙計?」

鐘緯道︰「要對付蕭未必要動兵,主公可以暗中派人前往雍州,賄賂楊覆柳曦等人,資以金錢,讓他們在雍州活動,從內部阻撓蕭推行新政。」

北宮達道︰「這倒是容易,大梁城里還有鐵鷂衛的暗樁據點,可以交給他們去辦。」

鐘緯道︰「再者,天子這里,主公要陳情,要解釋。」

簡單來說,就是要洗白,適當地賣個慘也可以。

鐘緯道︰「主公就要遣使進京,向天子陳說,此事乃是郢青遙等明華宗余孽為復仇所為。鐵鷂衛是被利用的,主公從頭到尾具不知情。」

北宮達有點冤枉,氣惱道︰「本公本來就不知情!」

鐘緯道︰「還要將妖人東方冉押解進京。」

東方冉獨行在雪地里。

他走的很慢,一邊走一邊想,想他的出路。

北宮達外寬內忌,好大喜功,極重顏面,此番皇帝公開斥責北宮達,北宮達必遷怒于他,不會再听他的任何諫言,而且皇帝還在詔書里稱他為狂徒妖人,北宮達也絕對不會再用他了。

不但是北宮達,經此一事,他也算揚名諸侯了,今後無論是虞策、趙崇、還是張繇之輩,誰還會用他?

他仰頭望著陰沉的天空落下紛紛揚揚的碎雪,九州之大,已沒有他可以投靠的人,也沒有他施展抱負之處!

謝映之這一手算得上是釜底抽薪。輕飄飄的一份詔書,就把他所有的路給堵死了!

「謝玄首,總是能料事在先啊……」東方冉低頭陰測測地笑了,又尖又長的指甲掐進了手掌,刺出暗紅的血,「沒想到千里之外你還惦記著我,真是讓師兄我感動。」

「東方先生!」風雪中有一個人影急急趕上來,正是嵇平,他頓足道,「先生怎麼還不走,鐘先生諫言主公將你拿下押送京城,先生快跑吧!」

「哦」東方冉腳步微微一頓,他回頭望向那片森嚴的府城,似乎停下想了想,然後又繼續向前邁步,「主公不會將我押送京城。」

嵇平道︰「先生怎麼如此有把握?」

「因為這樣的話,就會使天下所有想投奔主公的人望而卻步。主公不會因為一個東方冉,而堵了招才納士之路。」

「而且,主公坐擁幽燕之地,也無需向蕭和那個傀儡皇帝示弱至此,反倒被天下諸侯嘲笑。」他一邊說一邊盤算,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城門口。

嵇平以為東方冉口上說無妨,腳步還是很誠實地開溜跑路。他正以為這位神秘的東方先生就要這樣飄然出城而去,從此不知所蹤時,忽然城門口傳來一陣人聲馬嘶的喧鬧。

凜冽的風雪中,一名身著雀金裘斗篷的青年,正跨在馬上揚起鞭子狠命抽打著一名門吏。

「讓你不長眼!」「狗眼不要就給我挖出來,掛城牆上,來人!」

那門吏在地上抱頭打滾︰「小人有眼無珠,世子饒命啊!」

「先生,這邊。」嵇平趨避道。

東方冉見他如避瘟神,問道︰「那是誰?」

嵇平小聲道︰「那是主公的長子,世子北宮皓。」

東方冉瞥了眼,「戾氣不小。」

嵇平連連搖頭,「這些年世子心里有怨懟,拿下人出氣是常有的事,那個門吏只能自認倒霉罷了。先生還是不要招惹他。」

東方冉道︰「世子如今處境尷尬。」

嵇平嘆氣︰「先生也知道了?」

東方冉道︰「坊間小兒都知,主公這廢立世子之心,恐怕是存在已久吧?」

嵇平道︰「自從兩年多前的秋狩,世子被蕭削了發後,淪為諸侯笑談,主公便有了廢立之心,而且曲夫人生的幼子北宮熙聰敏好學,深得主公喜愛,俞珪等人投其所好頻頻勸諫,又有夫人吹風,主公一再想換掉世子,但是又因為世子畢竟是嫡子,于心不忍,且燕州系的元老如鐘緯等都反對廢長立幼,所以遲遲下不了決心。」

東方冉心想,北宮達優柔寡斷,像廢立這種事,一旦決定了,就快刀斬亂麻,以風雷之勢把事情辦了。像他這樣拖泥帶水,拖到了全燕州都知道他想廢長立幼,偏他還沒動手。

說得好是謹慎持重,說得不好,就是好謀無斷。取亂之道啊。

東方冉干冷地笑了聲︰「頭發割了可以長回來,面子丟了怎麼撿?又不是都像我這樣。」

城門口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嵇平汗毛都豎起來了,似不忍聞。

東方冉卻陰測測地笑了,割發之恥,北宮皓必深恨蕭。

「嵇公,現在還能跟俞先生搭上線嗎?」

嵇平搖頭道︰「俞先生確貪好財貨,但是東方先生你都已經被主公驅逐,即使再去找俞先生疏通,也無濟于事,不過徒然費了錢財。」

東方冉道︰「我只想托嵇公給俞先生帶一句話。」

城下突遭橫禍的門吏滿面是血,在雪地里痛苦地翻滾哀嚎,北宮皓揚長而去。

東方冉站在風雪中遙望他縱馬而去的背影。

他想要翻盤,機會就在此人身上。這個北宮皓,至少是夠狠。

「東方冉就相當于被封殺了?」蕭問。

謝映之點頭,像提及到了什麼令人厭棄之物,不願多談,轉而道︰「北宮達收到詔書後,便會派出使者前來大梁陳情,我們也要收拾好屋子待客了。」

可大梁還在封城中。

蕭道︰「闔城大索快到收尾階段了,但那兩名鐵鷂衛還沒抓到。」

「滿城都找不到,就只剩一個地方了。」

蕭心念一閃︰「皇宮?」

但總不能搜皇宮吧。原主也不帶那麼跋扈的?

不,好像有過一次。京城流血夜那晚。原主率兵進宮抓捕鄭皇後及鄭圖的黨羽。但也就這次的黑歷史,讓他背了多少年的黑鍋。

謝映之道︰「搜宮當然不可行,而且,目前也只是推測而已。」

若因此搜查皇宮,不僅會沖撞皇帝,破壞和皇帝之間難得的和平共處,而且,若搜出了鐵鷂衛還好說,若搜不出來,盛京系那些人肯定會抓住機會,群起而攻訐,掀起風浪,破壞眼下穩定發展的局面。

謝映之漫不經心斟茶,似隨口提及︰「听說最近容緒先生薦了一位佳人給陛下,深得聖心。」

蕭下巴差點掉了︰啥?連桓帝都月兌單了?

謝映之道︰「陛下想要皇子,正尋訪名醫,我倒可以進宮看一看。也許可以為君上分憂。」

蕭︰等等,這信息量有點大啊。

這桓帝不是某些功能不行嗎?怎麼現在又可以了?還有……謝先生連不孕不育的問題也能治療嗎?

謝映之似笑非笑︰「主公也有困擾?」

蕭一驚,堅決道︰「沒有。」

他連試都沒試過。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危機四伏,虎狼環伺,飽暖都做不到,哪有工夫思那啥。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試過。

在北狄草原,他就被阿迦羅強壓著擼了幾下,但阿迦羅那手勁,簡直要當場廢了他。蕭痛得差點背過氣去。

事後阿迦羅看他沒有興奮挺立,還非要給他找巫醫瞧瞧,硬說他某方面不行。阿迦羅那廝的手勁有多大,他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蕭氣得想砍人,他又不是變態,他對著個男人,還是一個猛獸一樣的壯漢興奮個毛線啊!而且找巫醫做什麼,要找個媳婦才行!

但亂世里姑娘太少,加上他名聲又差,導致他到現在還是光棍一條,整天和一群大老粗在一起,他都快要無欲無求了。乃至于單身得久了,看個木頭都覺得楚楚動人的……趕緊打住自己的念頭,他這個趨勢不大對。

他腦子里各種念頭此起彼伏,臉色陰晴不定,都被謝映之盡收眼底。

謝映之莞爾,「午後我要進宮,晚上再替你看看。」

蕭愣了下,什麼意思?要看什麼?

等他反應過來,謝映之已經起身飄然出門了。

「不用了,謝先生,我沒事……」

蕭站在院里,腦闊疼︰算了,他又不是真不行,他只是沒機會實踐。

以前他太忙了,不是在搞事情,就是在去搞事情的路上。

不過現在,大梁一應事務都有謝先生和中書台……他好像成了個閑人了?

機會是要自己爭取的嗷!

片刻後,雲越進屋的時候,驀然怔了怔︰「主公,你要去哪里?」

蕭攬鏡自顧,答非所問︰「謝先生把活都干完了,我也沒啥事干,正好月兌個單。」

雲越一愣︰「你要月兌什麼?」

「月兌單。」蕭自信滿滿,

「謝先生說,容緒先生給陛下介紹了一個媳婦。」

雲越頓時明白了,謝映之言者無心,某人倒是听者有意了。

謝映之既然不讓他管事,那他就月兌個單。

為此蕭還特意打扮了一下,雖然品味就不評價了,也不知道他用了啥香薰,身上還有一股暗昧的幽香,擾人心緒。

雲越蹙眉道︰「最近香料又漲價了,你省著點用。」

再看他那件錦袍,雖然是玄色的,但還飛著兩只金絲雨燕,一上一下,纏纏綿綿,騷到不行。生怕人不知道他的企圖似的。那純黑色的錦袍將他修長俊逸的身段勾勒得極為出眾,讓人恨不得照著最縴細處掐一把。

他還想穿著這一身去朱璧居?這算是送貨上門嗎?

雲越挑了挑眉,話中帶刺︰「主公這是去討好老丈人嗎?」

蕭正忙著打扮,黑袍金繡配上殷紅的腰帶,他生了副好模樣,穿什麼都是風流倜儻,眉眼流動間明媚飛揚之色,讓人恨得牙癢。

「容緒先生堆金積玉,就算真是老丈人,你主公我也不吃虧。」

這話混賬地很,還貪圖對方家財,雲越氣極︰「恐怕你把他當老丈人,他卻把你當做是……」

蕭回頭︰「當什麼?」

「當做…」雲越還是沒敢把那幾個字說出來,改口道︰「他把你當劫匪。忘了你最近一直在搶他商會的財貨?」

蕭︰「怎麼能說搶?我這是劫富濟貧。」

雲越︰……

他隨手挑了個鎏金小冠,「我也不會空手去,我會送容緒先生一份大禮。」

雲越眼神示意︰你那麼窮,還送大禮?

蕭道︰「我這人最講義氣,我劫了他一車,就還他十車,這份大禮不僅足以彌補他的所有損失,還能返還幾十倍的紅利。他絕對沒法拒絕。」

雲越不信︰真有這麼豐厚的利潤,你自己怎麼不做?

為了避人耳目,蕭坐得是馬車。

這一年,既然謝先生讓他養病,他現在就是病號。

一上車他就懶唧唧地靠在一堆軟墊里,手里還把玩著一柄碧玉折扇,就是上次潛龍局上謝映之送他的,他一直藏著。

「備戰這一年,我把媳婦娶了,一年後說不定娃都有了,」大冷天他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沒一搭扇著小風,裝逼裝得連雲越都看不下去。

「雲越啊,以後我去打仗,你幫我帶娃吧?」

雲越被他邪火都要扇出來了,不屑道︰「朱璧居里不是歌伎就是舞姬。」你也真不挑食。

蕭糾正︰「那叫做文藝工作者。」

這段時間雲越也習慣了謝先生經常和蕭說一些似懂非懂的名詞,他短暫地愣了一下,撇嘴道︰「主公不怕文藝工作的經驗太豐富嗎?」

蕭渾不在意︰「那就是藝術家。」

雲越不冷不熱道︰「能在容緒先生這里營業,也得是老藝術家了。」

蕭陡然嘶了口氣︰這孩子怎麼這麼刻薄,忽然覺得下不了嘴了?

他語重心長做工作︰「雲越啊,封建思想要不得,工作怎麼能分高低貴賤呢?你這孩子,抱著這種思想覺悟是娶不到媳婦的。」

雲越幽幽道︰「我也沒說要娶啊。」

結果一路上,蕭本來就是嘴欠裝個逼,他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這小子,只要他說一句,雲越就懟一句,還透著股意味不明的酸味兒,差點沒把他給酸死。

最後他無可忍地表示,你就不能祝福一下你主公嗎?

雲越不情不願,毫無誠意,說得頗為敷衍︰「屬下祝主公娶個老藝術家。」

蕭︰算了算了,已經被他搞得沒興致了。

最後連碧玉扇都扔在車上懶得拿了。

他這次去朱璧居其實是辦正事兒的。他要去給容緒送溫暖。

此刻朱璧居里,王戎和容緒還在商討王氏將來的站隊立場問題。

王戎道︰「北宮達坐擁百萬之眾,兵精糧足,士人歸附。且東北土地遼闊,氣候寒冷,蕭北伐極為困難,入冬一場大雪後,他的士兵只能凍死在途中,而北宮達若要南下,如果得我王氏接應,盛京門戶大開,則可勢如破竹。」

容緒沉吟︰「北宮達此人重虛名而不務實,好謀而無斷,非成大事之人,蕭未必沒有勝算,且北宮達外寬內忌,不念故舊,我王氏若支持了北宮達,他拿下中原後,又如何對待盟友,也是未知。」

王戎冷哼道︰「北宮達會如何對待盟友,確實不知道,此番試試不就知道了,但至少,蕭是如何對待盟友,我想二弟心里應該是很清楚了吧。」

容緒面色一沉。

王戎頗為惋惜地看了看案上流光溢彩的華服和十幾顆寶珠︰「恐怕你把他當做明珠美玉,他卻將你當做任意支取的錢莊,隨意劫掠。」

容緒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下。

但是,如果北宮達贏了,蕭就是一敗涂地,生死難料,即使他還活著,絕大可能是會被押往東北,此後就要被關在籠子里了。

容緒不由想到,在冰天雪地里森冷的監獄,蕭身體又畏寒,他那麼怕冷的一個人,怎麼受得了。

以往到了冬天,小狐狸最喜歡窩在他送的柔如軟雲般的錦墊里嗑零嘴了。監獄里肯定是沒有干果蜜餞可以嗑了,更何況他還貪一口小酒吃。

蕭身體還不好,就算嬌養著都病懨懨的,如果敗了,他恐怕都撐不了多久。這小狐狸既可恨又可憐。讓容緒一時間不知道拿他怎麼辦?

他確實想讓蕭平時吃點苦頭,栽個跟頭,別太囂張跋扈,但他又不想看蕭一敗涂地,永無翻身之日。

再往下想,蕭窮,所以很願意和他合作經商,發展商業賺錢。但北宮達本來就實力雄厚,根本不需要仰仗王氏的財富。那麼他的盛京商會命運又會如何?

而且北宮達自恃名門望族世代公卿,向來重士人而輕商賈,視經商為賤業。到時候,王氏因為是國戚,北宮達還會與王戎虛與委蛇,但是他的商會呢?

這些都是他在站隊前需要衡量考慮的,無論是情感,還是利益,容緒都要經過仔細的評估,才能最終決定。

「兄長,我們先別急著站隊,看看情況再定。」

王戎一副怒其不爭之色,再看什麼?還是舍不得那只打劫的小狐狸。

就在這時,管家來報,蕭已經到府門前了。

王戎濃眉一簇︰「他倒是嗅覺靈敏。」

容緒見王戎面色不善,對管家道︰「告訴他,我身體不適,臥病修養。今日不見客。」

管家道︰「蕭將軍還說,他知道容緒先生最近因商會遇到些不順心的事,所以他帶了一份大禮來。」

王戎眉頭緊擰︰「又要搞什麼花樣?」

瑤華宮的殿角上停著一只渾身漆黑的渡鴉,它在早春的寒風里,雕塑般一動不動,和周圍的脊獸幾乎難以分辨。

秘術書寫的信紙,一旦閱畢,就騰起一簇幽綠色的火焰,將紙張吞沒。

「紫湄,你想當皇後?」郢青遙蹙眉道。

賀紫湄從初入宮就有一個計劃,既然蕭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她也可以後闈操縱前朝。

首先她要當上皇後,但她是容緒送進宮的,身份等同朱璧居的歌伎舞姬,是當不上皇後的,所以她要母憑子貴。

因為皇帝無能,她一方面告訴皇帝,她在容緒先生之處學得了增補益陽之妙法,這一點皇帝深信不疑。

因為容緒精通煉丹用藥,才駐顏有方,精力充沛,風流放縱,皇帝一直暗惱容緒不肯分享他駐顏壯陽的秘方。

每一回皇帝歇在她宮里度夜,賀紫湄先假意給皇帝進丹,然後點上照影香,讓皇帝在照影香的幻境春\夢中雄風大振。對賀紫湄更是寵幸有加。還答應了賀紫湄,只要她將來生下皇子,就冊立她為皇後。

至于皇子哪里來,賀紫湄也有計劃,上策是蒼冥秘術中有移花接木之法,她想借大夏皇族的血脈精魄,生下一個蒼冥族的皇子,她順利當上皇後,而這個擁有大夏皇族血脈和秘術天賦的孩子,成為大雍朝名正言順的天子。

但如今大夏皇族寥落,除了主君,就只有已入玄門的魏瑄可能有大夏血統,所以這個計劃很可能行不通。

下策就是找一個適齡的嬰兒,扶植為傀儡。

但是主君絲毫不關心她這個計劃,只讓她盡心侍候好傀儡皇帝,取得皇帝信任即可。一句「勿做他想,」讓她大失所望。

她不明白,主君將她放在大梁皇宮,九州局棋中心,這麼關鍵的位置上,卻又讓她除了守著個愚蠢的皇帝,無所事事。

等著所有人都這皇帝蠢死?

就在這時,宦官曾賢已到了宮前,「陛下請夫人移步懿祥閣。」

賀紫湄正心緒煩亂,有些不耐問︰「陛下是何事?」

曾賢道︰「去年陛下請謝玄首設計修繕的新宮殿已經快完工了,今日謝先生進宮,陛下想借此機會讓先生替夫人診看脈象。」

賀紫湄心中猛地一沉,謝映之進宮了?

「知道了,容我換身衣裳便去。」  ,百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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