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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鳳倫(下)

流素看了寧鳳倫一眼,道︰「福祥,小順兒,將她抬到榻上去睡。」

福祥與小順兒應言將寧鳳倫抬起來,福祥抱怨道︰「好沉啊,看著她挺瘦的,怎麼這樣沉重?」

流素嗤一笑︰「就你往日少做粗重活兒,喂喂,當心呀,別摔了她。」

「是是。」

小順兒呆頭呆腦道︰「不是呀小主,她真的好沉,奴才也這樣覺得。」

流素笑道︰「回頭一人舉塊石頭練膂力去,真真差勁。」

沒過多會,冰瞳和展柏華回來了,展柏華苦著臉道︰「小主,奴才趁朵藍給寧鳳倫找衣衫的功夫匆匆翻了一下,險些被發覺,可真沒在她屋里發現異樣。她屋里東西好少,除了衣櫃只有床和桌椅,仿佛再沒有擺設,不像女兒家閨房。不過董嬪娘娘倒真是寵她,她一人獨住,且屋子是宮女里最大的,可怎麼沒有擺設呢?」

流素一皺眉︰「除了床和桌椅什麼也沒有?梳妝台呢?穿衣鏡呢?」

「沒有呀,才奇怪,還沒有脂粉香。」

「那你倒找到些什麼?不要告訴我一無所獲。」

「在屋子里見了這個,順手就抓點回來。」展柏華攤開掌心,一張白紙里包了些東西,道︰「我看也是用紙包著,捏成一團似乎要扔了的樣子,大概是去做什麼忘記扔了。我心覺奇怪,本還以為紙里頭會寫什麼字,但只是張白紙。我不敢全拿來,只拈了一點過來,真看不出是什麼。」

幾人圍過去在燈下看,紙包里只有些黑色、縴細、短短的類似毛發樣的東西,冰鑒嗤一聲道︰「枉我替你拖延董嬪娘娘那麼久,你竟只找了這些,這算什麼?看著像姑娘家剪下的劉海碎屑。」

「才不是,我看著劉海不應是這樣,你看看這末端……若非說是劉海,那倒像連根拔的,況且這麼硬,真像豬毛,姑娘家的劉海是這樣粗硬的?況且這麼短,要剪也不會剪這麼丁點?」

冰瞳冰鑒一起笑起來︰「呸呸,真是胡說八道,一個宮女屋子里哪來豬毛?」

流素拈了幾根在手里,皺眉道︰「是好奇怪,听說寧鳳倫日常在董嬪娘娘那里也不常與他人相處的,甚是孤僻……這玩意一端倒像是……嗯?」

「怎麼了小主?」

「這挺像連根拔下來的毛發,可這麼短,拔了干嘛?」流素又看了一會,驀然轉身,快步走到榻邊,伸手就去解寧鳳倫的衣衫。

冰鑒嚇一跳︰「小主你干嘛?」

流素不答,解了領扣,失聲道︰「果然是這樣……你們過來看。」

幾個圍過去一看,臉都白了︰「這……這……她怎麼會有喉核?」

流素冷笑一聲︰「小展子,月兌光她看看。」

展柏華尷尬地模模頭︰「這事怎麼讓奴才做呀……」

「要不我親自月兌?」流素白他一眼。

展柏華忙道︰「是是,福祥留下幫忙。可小主,萬一她只是女生異相,那可怎麼辦?」

「那就便宜你白看活人了,月兌個衣服也這麼多口舌,你們是太監,又不是男人,難道還會毀她名節?」

流素拉冰鑒她們退出去,好一會門開了,展柏華的福祥的臉都黑了︰「小主,他他……他……」

「怎麼樣?」

「是個男人」

「哈哈……」流素笑了幾聲驀然收斂,抬腿便要進屋。

展柏華慌得攔住她︰「小主,他還沒穿衣……」

「穿上。」

又過一會才請了流素進去,流素抓起寧鳳倫的手掌看了一會道︰「我終于明白為何第一眼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了,因為臉上粉擦那樣白,仍覺得兩腮稍青,那會子肯定是胡子長出來一點了,又不夠長沒辦法拔,才用脂粉蓋過。雖然他長相清秀扮相很是陰柔,聲音也偽裝得像,可骨骼不比女子縴細……」

福祥失聲道︰「怪不得身體那樣沉小主你可不能再說奴才沒有力氣,男人自然要比女人重很多。」

「沒錯,人的體重大多是在骨骼上,他盡管瘦,可份量比同樣高矮的女子還是要重些,何況他是練武之人,筋肉結實,自然更輕不了。」跟著就是沉思,「這宮里怎麼會混了男人進來,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在宮里混了十年啊,十年怎麼會沒有人發覺呢?太奇怪了」

「這個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不是董嬪陪嫁侍女麼,就算董嬪頭腦發昏,她家人也斷不敢如此啊,怎麼會讓她帶個男人做陪嫁……啊,寧鳳倫是男人,那他是董嬪的什麼人?」流素目光一掃,見幾人臉色古怪,想是都跟她想到了一處去。

寧鳳倫是男人,董嬪貼身相處……不用問也可以想像,就算再怎麼說他們之間清白沒事,也不會有人相信。

「小主,這事是不是要稟明皇上?」展柏華小心問。

「稟明皇上,說咱們意存不良,弄昏了寧鳳倫,扒光他衣衫?」

展柏華有些尷尬,搔搔頭道︰「可若不說,那咱們即使掌握了這個秘密,也威脅不了董嬪娘娘呀。」

「誰說我要威脅她?」

「啊?」

「董嬪冒著誅九族的危險也要把這個男人帶在身邊,他倆情深意重得很啊,這個男人如此愛她,甚至不惜放棄自由,冒死扮作女子十年……」流素看著寧鳳倫,心里忽然隱隱作痛。

「小主怎麼知道他愛董嬪,也許不過是苟合罷了。」展柏華略不以為然。

「十年了,從她娘家帶來的人,如果不是真有感情,這兩人不會都不要命地干這等事。不過想要將一個男人窩藏在宮里頭十年不被人發現,可也真非易事啊,這倒是如何辦到的呢?」

「這誰知道。」

流素托腮盯著榻上的寧鳳倫又看了一陣,無緣無故嘆一聲︰「算了,明兒一早放他回去。」

「可是小主,他明明有問題啊……」

「我知道,讓我想想怎麼處置他才好。對了,冰鑒你說寧鳳倫要留宿明德堂的時候,董嬪娘娘如何反應?」

「她……好像很是不安,驚惶失措的樣子。」

「那後來呢?」

「後來奴才說回頭會送寧鳳倫回去,她才慢慢平靜下去。但奴才覺得她眼里仍然有很深的恐懼。」

流素看了看外面天色,道︰「如今寧鳳倫這樣子,送他回去可真是不方便……算了,小展子,福祥,你倆設法架著他回去吧。」

「啊?」

「啊什麼?」

展柏華面有難色︰「小主,他的身份仍然是宮女啊,奴才和福祥是太監,雖然不算什麼,可是這不明擺著招董嬪娘娘疑心麼?」

「倒也是,可冰瞳冰鑒扶不動他吧?」

「那個……哦上回有個推花苗的三輪小車,說不得也只好推他回去了,奴才去清洗干淨,鋪上層干淨布。」

展柏華和冰鑒送了人回來,流素問︰「董嬪什麼反應?」

「臉色好差,一眼看見寧鳳倫,就撲上去,連聲驚呼怎麼了,還拼命搖他身子,那模樣好像……」

「好像什麼?」

冰鑒道︰「小展子的意思是好像死了至親的人那樣悲傷。」

「至于麼?寧鳳倫又沒死。」流素一皺眉,又想寧鳳倫是被小車推回去的,一個不知道恐怕真會誤會。「後來你們跟她解釋清楚沒有?」

「說了,告了半天罪,董嬪娘娘好容易才相信寧鳳倫沒死。」說這話時展柏華神情有些古怪。

「什麼?一眼看錯尚可理解,怎麼會解釋半天才相信?」

「這個……奴才覺得……」

「小展子,你說話能不能不要吞吞吐吐?」流素很不喜歡他這毛病。

「奴才只是覺得如果胡亂推測的話可能會引起誤會,可奴才真覺得董嬪娘娘有點……那個毛病。」仍是沒說清楚。

冰鑒看他這樣子也性急,補充道︰「奴才和小展子一樣,覺得董嬪娘娘是不是有點問題,可又不像是瘋了,反正就是太緊張、太慌亂那樣子。咱們說寧鳳倫是喝醉了酒沒辦法,才推了車送他回來,董嬪娘娘卻一直哭,說寧鳳倫死了,好容易小展子才解釋到她消停,朵藍也握著她的手在寧鳳倫鼻子上探了好久,她才能相信。」

流素總算听明白了,不怪展柏華解釋不清楚,她隱約能理解董嬪現在的精神狀態了,雖然沒瘋,但只怕心理有些障礙,用西醫術語應該叫抑郁癥,至少是心理亞健康。董嬪現在的精神大約都維系在寧鳳倫身上,好似繃緊的琴弦,寧鳳倫一旦有個閃失,董嬪肯定要崩潰。

從外表看,董嬪就是那種脆弱抑郁的女子,心理依賴性極強,當然她的精神到達這種狀態,多半是與她早年喪女有關,一直沒從陰影中走出來。如此看來,董嬪應該沒有什麼精力去對付別人才對,那這一切害人的事多半都是寧鳳倫策劃的。

可是跟著問題就來了,董嬪私戀寧鳳倫,那應該無心爭寵才對,她的表現也的確如此,可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處心積慮害人?以她如今地位,又無寵,基本也無人有興趣去花費心思害她,因此自我保護也談不上。再說董嬪從表面上看去絕不像是東妃的人,當然這一點並不是很容易看出來的,但一個無心爭寵的女人,應該也沒有興趣再去巴結東妃這個靠山才對,至少不會冒這樣大風險……

「小主,你想什麼這麼入神?」

「嗯?」流素回過神來,「小展子他們呢?」

「打發去睡了,有些事還是讓他們少知道的好。」

流素點點頭,目前看來展柏華和福祥是可信的,可是並不代表日後會怎麼樣,謝流波走前叫她留心身邊人,冰鑒的顧慮並非沒有道理。可用人之際,若只讓冰鑒冰瞳去做,實在為難,抒寧又是個啞巴,根本無法與人交流,有時還是免不了要用他們。

「對了,有空去打听一下小展子和福祥還有什麼家里人,有備無患。」

「是。」

「你說,董嬪對寧鳳倫真的很緊張?」

冰鑒肯定地道︰「小主是沒見著,那份關心啊,真的……當時奴才覺得,寧鳳倫要真死了,董嬪娘娘一定會殉情。」

流素苦笑一下︰「痴情女子負心男,誰知道寧鳳倫對她是不是有這樣的心?」

冰鑒知道又觸動她的傷心事,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奴才覺得,寧鳳倫對董嬪娘娘應該是一樣的。」

「為什麼?」

「奴才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可以為了一個女人犧牲這麼多的,他的身份一旦暴露,那是把自己的命甚至全家的命都搭上了,也許他沒有家人吧,可這十年沒有自由、隱藏身份的日子,也是很難過的。」

「是啊,董嬪是康熙六年入宮的吧,他陪伴在她身邊整整十年……」流素幽幽嘆口氣,然後又冷笑一下,「換了那個人,他肯嗎?」。

冰鑒呆一下︰「小主,皇上是認得他的。」

「就算不認得他也不會肯」流素突然發起了脾氣,伸臂將桌上所有物事掃到地上,將一套蟠龍蒼梅紫砂茶具砸了個粉碎。

冰鑒大氣也不敢出,低頭收拾了出去。這個主子什麼都好,只是要提到她的致命傷,她就情緒失控,全然沒有理智。往日那樣冰雪剔透的人,竟只為一個情字陷入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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