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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筆記

奧伊蘭會找上門來,埃德並不覺得奇怪。這個老法師對霍安有種奇怪的執著,雖然平常看起來也並不十分疼愛,甚至有些過于嚴厲,而霍安對他更是畏懼又憎恨,他卻固執地想要把少年留在自己身邊……或至少是在他的掌控之下。

埃德毫不懷疑他在霍安身上設下了什麼法術,如果霍安出了事,他立刻就會知道。

但把奧伊蘭迎進門的時候他並沒有半分忐忑。霍安的下場,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如果奧伊蘭真要找他算賬……他不信現在的他,再加上伊斯,會對付不了一個已經死了的死靈法師。

娜里亞今晚也不在家——這也是埃德敢讓這麼危險的客人進入家門的原因之一。

跳躍的燭光下,他平靜而簡單地把霍安的結局告訴了奧伊蘭。

老人久久沒有開口,只是凝視著燭光,像是在思索,又仿佛只是在茫然地發著呆。

埃德偷眼看他。老人蒼白的皮膚在燭光下依然是有光澤的,青灰的血管略顯分明,卻也不會太過突兀,或許是因為映著燭光,他眼中都仿佛還有光,就像……

「宛若活人。」老人突然開口,淡淡掃他一眼,「是嗎?」

偷偷打量客人還被發現的埃德故作鎮定︰「確實……令人驚訝。」

他很確定奧伊蘭已經沒有呼吸和心跳,可他行動自如,臉上的表情雖少卻不顯僵硬,看起來比在龍骨之島上的時候都要好得多。

這樣「死了之後也像活人一樣」的,埃德還見過一個——維羅納大師。可即便是維羅納,如果觀察得仔細一些,也有許多很不自然的地方,而不是像奧伊蘭這樣……栩栩如生?

「我研究了幾十年的死靈法術,」老人說,「解剖過無數尸體,雖然做不到起死回生,對于如何保存自己的尸體,總還是有幾分心得的……如果你真有興趣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教你幾招。」

埃德迅速搖頭,卻又忍不住問道︰「所以,你不用像……那一位一樣,過一段時間就換一個身體?」

老人輕笑一聲。

「不了,」他說,「我嫌髒。不用再猜來猜去,這個身體也並不能支撐太久,畢竟血肉易腐爛,而失去生機的軀體並不能長久地容納一個本該消失的靈魂……但我研究死靈法術,為的原本也不是永生。」

埃德張口想問「那是為什麼」,老人卻向後一靠,說起了另一個話題︰「洛克堡地底的法陣,是安克蘭留下的。」

埃德眨了眨眼,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但是,」他試圖理清這件事,「洛克堡,不是在熾翼的引導下建成的嗎?」

而那時安克蘭應該還沉睡在諾威的軀體之中,即使他當時曾經醒來,做了什麼手腳……他跟熾翼分明有仇,怎麼也不可能幫它這麼大一個忙,然後再讓法陣無法運行吧?

奧伊蘭看他的眼神宛如看一個傻瓜︰「你覺得巨龍對法術的了解如何?」

埃德遲遲無法回答。

巨龍不能說不了解法術,至少,即便是伊斯,也能在看到一個陌生的法陣時,很快判斷出它的用途,可它們自己又的確很少使用,更別說創造什麼法術或法陣……大概,除了雅納克加,那條獨立特行的斑葉龍。

這麼一想,埃德突然明白過來︰「你是說,這個法陣,是熾翼從安克蘭那里偷來的?」

「偷,」老人說,「或者學。他們畢竟曾是盟友。這個法陣曾用于安克蘭城,是那座城市能夠抵抗精靈軍隊攻擊的原因。它的原理其實也很簡單——攝取一切能夠攝取的力量,然後將其轉化為更加純粹的力量,用于啟動和支撐另一個有著實際用處的法術,無論是攻擊還是防御……又或者是,打開一扇通往虛無之海的門。」

「……所以他也是靠這個把熾翼送進了虛無之海?」埃德月兌口而出。

然而回想起他所曾見到的,那座已徹底消失于時光中的城市,想起它最後的結局,他卻暗自心驚——安克蘭,是把那些追隨他的精靈,都當成了可以被「攝取」的力量而已嗎?

「我有個猜測,」奧伊蘭語氣輕緩,「熾翼很可能是偷了個錯誤的法陣,又或者,它覺得這樣才是正確的,畢竟炎龍的自負和它們的多疑一樣聞名……但這並不是重點。」

仔細听的話,他的聲音與活人其實還是有些區別,總是輕而無力,仿佛久病氣虛。

「重點是,你們得拿回那本書。」他說,「雖然我已經提醒過你們,讓它留在九趾手中會有怎樣的危險,但你們顯然並沒有放在心上。」

埃德一時很是無語。

你的確是提醒了,可那輕飄飄的語氣只會讓人覺得「反正他們也看不懂所以也無所謂啦」。而且,從那條魔船上弄會一本書難道是很容易的事嗎?真那麼容易你干嘛不自己動手?

他肚子里嘰里呱啦了一大堆,面上卻還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樣子︰「您也知道,那條船想躲的話,我們很難抓住它……如果您有什麼好辦法,還請不吝賜教。」

他的「陰陽怪氣」,也就只能到這種程度了,而這對奧伊蘭,顯然不痛不癢。

「確實沒什麼好辦法,」他掀了掀眼皮,「除非你們能瞬間斬斷九趾與那條船的聯系……這樣的話,還剩一個辦法——我會把我所記得的,那本書上內容,盡量告訴你。」

埃德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而您要從我這里交換什麼呢?」他問。

對上奧伊蘭,別想著佔便宜,能夠公平交易不被坑得有苦難言,就已經謝天謝地。

奧伊蘭輕笑一聲。

「如果我說,只需要你全力以赴,解決掉那條炎龍呢?」他說。

埃德一臉狐疑,再不掩飾。

他絕不相信奧伊蘭能有這樣的無私和好心。

「愛格伯特還活著。」老人說。

埃德瞬間眼前一黑。

他其實有過這樣的憂慮,但霍安被踢進虛無之海的時候都已經那樣了,而他雖然幾乎是他最大的噩夢,卻也實在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從力量到智慧,都沒有什麼值得熾翼利用的地方……

但奧伊蘭也沒有必要拿這個來騙他。

「愛格伯特還活著。」老人重復。那語氣其實有些奇怪,似欣慰有似疲憊,但腦子被這個消息攪得一團亂的埃德並沒有注意到。

他只听老人一字一句地說著︰「我曾許下承諾,只要他還活著,我就得好好地保護他。」

——即使他從背後扎了你一刀,即使你其實已經因此而死嗎?

埃德實在不能明白。他曾經覺得,與他認識的某些人相比,奧伊蘭某種意義上其實還算正常,畢竟他的許多行為都有邏輯可循……但他或許錯了,這老頭兒其實也不怎麼正常。

「如果他現在還活著,」他勉強接受這個事實,「大概也不會輕易死去。」

奧伊蘭搖頭︰「他自己大概也這麼覺得……他總是,希望能夠依附于某個更為強大的力量,並且一廂情願地覺得,這樣他就能活得更好,事實上,那些被賜予他的力量瞬間就能被收回,而他會在必要的時候被他所依附的力量毫不猶豫地犧牲掉——因為他這個人本身,毫無價值。」

……可他變成這樣,不也是被你養出來的嘛?

埃德只敢月復誹。

「……所以,」老人似乎從短暫的失望與低落里回過神來,又恢復了平靜,「我會盡力幫助你們,唯一的要求是,無論你們遇上愛格伯特時是怎樣的情形,都必須把他交給我。」

埃德沉默半晌,點頭。

「不過,」他說,「我也有個要求——我能邀請一些朋友,來一起听一听安克蘭的那本書嗎?」.

埃德並沒有花上太多時間。當他所邀請的「朋友」們團團圍坐在壁爐前,連奧伊蘭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離壁爐最近的地方坐了位滿頭白發,一臉皺紋,卻仍看得出昔日驚人的美麗的老夫人,一身白裙襯著白發,膝蓋上搭了張同樣雪白柔軟的毯子,說不出的優雅迷人,卻毫無風度地打著呵欠,抱怨埃德耽誤一位老人的睡眠有多麼失禮。

而在她右手邊,一個同樣滿頭白發……或者不如說是滿身白毛的老頭兒,像只兔子一樣蹲在椅子上,滿臉好奇地東張西望,還皺著鼻子嗅來嗅去。

還好其他人還算正常——埃德旁邊坐著一臉不耐煩的伊斯,懷里的小龍睡得肚皮朝天,而另一位法師,剛從尼奧城返回沒幾天的斯凱爾•蒙德,一臉的興致勃勃,與他身邊一臉漠然的伊卡伯德相映成趣。

而埃德對自己的安排很是滿意。他一個人或許听不出奧伊蘭話里的陷阱……甚至有些東西他未必能听懂,這麼多人總可以了吧?而且,還免了他向人復述的麻煩,簡直一舉兩得。

剛剛回來的娜里亞輕快地給他們端上了新鮮出爐的小點心,陣陣甜香很好地緩和了壁爐前僵硬又怪異的氣氛。

然後娜里亞順手把娜娜拎走了——小孩子不需要听這些令人頭痛的東西,誰知道它會學到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呢。

除了羅穆安之外,五雙眼楮望向奧伊蘭。這位大名鼎鼎的死靈法師,就算是白鴉,也是有那麼一點點興趣的。

在羅穆安飛快地啃著小點心的、令人心煩又莫名令人愉悅的 嚓 嚓聲里,奧伊蘭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得到那本筆記,是在差不多五十年前,相當長的時間里,我根本看不懂上面所記載的任何東西……」

短暫的回憶不過是個引子。想要證明那本筆記的真實,記載其上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奧伊蘭之前告訴埃德和伊斯,九趾和霍安就算拿著那本書也看不懂多少,或許是太過小看了霍安,但也不是沒有理由——那筆記上記載的,全都是相當復雜的、大型的法陣。

許多法師一生所布下的最大的法陣,也不會超過自己實驗室的地板,但安克蘭不同。當他從地獄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和信心,把整個世界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人們或許得感謝精靈,因為對他們的恨,安克蘭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了那片森林之上,但不知為何,他的復仇其實並未完成就被他放棄。

埃德猜測那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他不過是他的「父親」的一個工具,而他自然不會甘心如此被利用。這樣,他將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試圖得到更加強大的力量,打開通向虛無之海的大門,似乎也不難理解。

他想要找到他那位太過強大的「父親」的根源……他想要徹底擺月兌他的控制。

他想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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