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氣，士氣，最怕士卒臨陣卻有怨氣，」納門走進一個跟城外守軍八竿子打不著的旅店里，將身上的簑衣隨手掛在門後衣架上空水。
他剛剛走了一趟，將早晨聚斂的三百多枚「劣質」假幣，全都發送了出去。這些銅銀合金的銀凱特，要麼缺面、要麼紋飾錯漏、要麼酸洗不到位成色眼看就不對，總而言之全都非常好辨別。
那些赫迪夫的手下和卓爾精靈需要造假，自然希望是越真越好，而納門這個奉命來火中取栗的家伙，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需要那些假得不能再假的假貨——好讓拿到假幣的一眼識破。
就在他收拾打扮一番走到旅館的大廳，喝了一杯隻果酒，吃了兩個酪梨，再加一碗烤肉的工夫，之前做他做的事情就漸漸發酵起來。
……
「為何給我們假錢作獎賞？」不少人當面質疑。
剛剛才直面怪物大軍、從生死關口闖了一遭，現在心氣高得像是一鍋滾沸的熱油，然而卻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自然一激就炸。
那些給士兵發錢的軍官就是想彈壓一二，可是也沒法張嘴反駁——別說美帝奇沒有棕色的銀凱特，有的上面有的還有綠色銅銹跡，有的則干脆只有一面印有字跡——假得都不能再假了。
拜特的軍官都是貴族出身，自小就學過如何管理人員。他們自然看得出，士兵們開始出現不滿情緒。而這已經不是錢不錢的事情了，哪怕他們自掏腰包把賞賜補上，可是臨陣生怨望絕對是帶兵打仗時的大忌諱。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他幾個軍需官員，讓士兵們出出心里的怨氣。
只是，拜特城不同美帝奇其它地方，無論是戍守部隊還是禁衛軍之中，作為一個肥得流油的美差，「軍需官」這個職位從來都是給大貴族家里派的人留著的。
就拿那個負責給士兵送來賞金的軍需官來說，他其實就是那位深得法老王賞識的貝拉貝伊第二子生出來的小兒子。哪怕人家是不成器才被家族安排了來混日子，可是上來就拿他開刀，貝拉家族日後肯定也會報復下這個命令的人。
正當一眾軍官都開始犯愁的時候，拜特城里居然又出現了一樁怪事︰一家倭桑商人經營的取引所內，數十個前來存錢的客人開始吵鬧不休。他們吵鬧的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取引所的工作人員在他們要存入錢庫的銀凱特里，分別發現了從幾枚到十幾枚不等的銅銀雜糅的假幣。按照取引所的規矩，這種假幣不單單是要拒收的，而且還要對存錢之人假一罰十。
而那些人自然是不願意了，因此才與取引所起了爭執。他們大多是在拜特大巴扎附近經營賭檔、酒肆或者妓館的老板，賺取錢財自然是不如城內其它的豪商巨賈。正是因為貪圖這家倭桑取引所給出的利錢比其它由美帝奇大貴族甚至法老王開辦的銀莊豐厚，所以才在這里開個錢庫。
事情鬧得大了，這家取引所的經營者也是多了一個心眼兒，打開那些人的錢庫當眾逐一清點。結果卻發現，他們之前存入的銀凱特之中，也有一些是假幣。而且，若是考慮到取引所根據行業規矩，每個月都要定量從顧客錢庫拿錢放貸，這批人的錢庫之中說不定假幣的還要更多一些。
只是，那些錢庫之中的假幣，做工其實非常不錯。若不是使用量器和一些法術器具精心清點，等閑人還真的分辨不出來和銀凱特之間的區別。之所以會有這一出，一來是因為那些人開始鼓噪，二來就是因為那些人這次存的錢幣之中，出現了用肉眼就能看出「假」的「劣質」假幣。
很明顯，這也是納門的手筆。只不過，他早晨聚斂的那「劣質」假幣其實並不多，在替換了軍營里發賞錢的那一批之後，剩下的零星幾十枚假幣，只能用法術分別挪移入要進取引所存錢者的錢包之中。但是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各個赫迪夫安排人在拜特城做這行已經有些年頭了，以前那些制造出來的假幣多半已經流入了市場，或者某些取引所的錢庫。
他拿到的那些「劣質」假幣就是一個導火索而已，真正會「爆炸」的還是之前那些赫迪夫派人造出來的「優質」假幣——再優質也是假幣，一旦被大規模發現，肯定會釀成一場劇烈的風暴。若是在平時，說不定以拜特城的體量，這劑猛藥它還能夠撐下來。可是此時，在城外豺狼人之王大軍的威脅之下，一個處理不好，法老王馬寇的寶座可能就要搖搖欲墜了。
……
「這是誰做的……」
坐在金宮覲見大廳的寶座上，法老王的臉色比外邊烏雲密布的天空還要陰沉。他手里拿著一枚被聞風部隊送來的銅銀雜糅銀凱特，盯視著在僕倒一地的眾多貴族大臣——這還是頭一次，在覲見大廳里面有人用跪地而不是鞠躬的方式同法老王匯報——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了問話。
他手里的那枚假幣，是一枚質量上乘的「高級貨」︰不僅裁剪形狀、顏色和真幣無異，就連正反兩面的圖紋和文字跡樣也全都以假亂真。要是沒有聞風部隊的稟報，或者是沒有黑曜石評議會提供的法術檢測器材，馬寇覺得自己也分辨不出來這枚硬幣的真假。恰是因為如此，他才更加氣惱。
「……你們心知肚明，」法老王聲色愈發陰冷，在場的諸位貴族大臣也更是不寒而栗，「可是我、美帝奇帝國的主宰者，卻是剛剛才收到的消息。說說看，那些赫迪夫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以至于可以對于這種事情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誰開始說呢，貝拉貝伊，你先帶個頭怎麼樣？」
「陛下，我已知罪。」沒有反駁，沒有解釋，貝拉貝伊在听到法老王叫自己名字的時候，就立刻服軟認罪。「在此之前，我因為一直認為這種貨幣無法在大型交易之中使用，而那些赫迪夫雖然貪婪，但是作用卻是不可替代，所以才放任他們用這種方式來聚斂財富。可是今天，經過日積月累才發現已經有如此之多的假幣流入了美帝奇的貨幣體系……」
「你說該怎麼辦呢？」法老王冷冷打斷了他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