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身的人鮮有秘密，皮開肉綻的人沒有秘密。」
看著眼前這個雙頰紅腫、嘴里少了至少三分之一牙齒的利利特，蒸汽朋克半巫妖用帶著齒輪咬合聲的特有冰冷語調說道。
貴族法師知道他說的事實，他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做過類似的事情。
而且即便是有著罩袍的隔離，作為法師的他也能感受到其身體之中氤氳的恐怖氣息——那是高階不死生物特有的一種靈氣，凡人會本能地對此產生畏懼。
由毫無感情和憐憫之心的不死生物親自主導對自己的刑訊，利利特簡直無法想象不久之後的遭遇。
他不斷地試圖默念大腦記憶中的咒語，在沒有黑曜石法珠的情況下為了成功施法，一直養尊處優的貴族法師甚至不惜直接抽取自己本身的生命力。
可惜穿上機械義軀的斯內德雖然看起來像是只會使用蠻力，但本質上還是個半巫妖——在這位行家里手面前，利利特的「小把戲」根本不值一提。
有太多的方式可以干擾一個凡人法師施展法術，比如︰
綁縛其雙手的繩索向下降落，使其浸入一個裝滿水的大缸里，那種馬上就要溺斃的恐怖感覺，很輕易地就能讓貴族法師忘記記憶中的咒語；
或者是在其思覺能夠感觸到的地方藏匿一顆黑曜石法珠，讓利利特認為那是在刑訊之前、剝落衣物的時候無意中掉落的「救命稻草」，在他開始嘗試調動其中魂能快速施法的時候，再將這顆黑曜石法珠擊碎，施法失敗的懲罰立刻就會從貴族法師扭曲的面容中得到反饋；
又或者干脆就用皮鞭狠狠抽打被吊起來的受刑者，皮開肉綻這種低級的疼痛，倒是也很容易就超出了身驕肉貴者的忍受限度——可能是這種方式比較「粗糙」，斯內德想了想後，拿來一些荼卡城特產的湖鹽倒入利利特腳下的水缸里——皮鞭抽打再配合浸鹽水，這組合堪稱完美……
不得不說，落入了以刑訊聞名的卓爾種族出身的半巫妖手里，貴族法師利利特真應了那句話——「好慘一男的」。
因此在刑訊開始後不久，他就「自願」簽署了附加有法術、可供鑒別真偽的認罪招供狀。
「我簡直無法想象，」荼卡城的執政官一改往日溫和做派，須發皆張地向面前之人傾瀉自己的憤怒，「偷偷潛入我的府邸意圖不軌，這完全是一種挑釁埃米爾家族的行為！」
昨日參加宴會的一名拜特貴族此時也窘迫得無以復加，可是礙于黑曜石評議會給予的任務，他還是不得不在老埃米爾面前唾面自干。
「閣下的憤怒確實情有可原，」他斟酌著字句，試圖徐徐勸說道︰「利利特法師的行為雖然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冒犯，但上升到挑釁埃米爾家族的威信就有些言過其實。而且黑曜石評議會願意對您進行賠償，只是希望您能夠念在同屬高貴階層的情誼上，不要再過度追究以免影響整個階層的團結。」
先承認錯誤，再提出補償協商，最後則對當事人加以威脅——作為座上賓的巨龍帕夏奎斯都不得承認，這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危機公關」的範本。
只可惜和拜特貴族的友誼相比，老埃米爾青睞和距離自己更近的巨龍帕夏組成利益聯盟。
耐心地听完了那位貴族的建言，荼卡城的執政官冷冰冰地說︰「按照美帝奇的古老律法，貴族之間的矛盾可以用奉上財物的方式來解決，可據我所知，那位名叫利利特的貴族法師，其名下只有幾個遠在拜特且不成氣候的莊園可供我來選取。」
「閣下，利利特先生乃是黑曜石評議會的議員，同時也是庫克大師的高足……」
坐在一旁的奎斯打斷了這位貴族說客的話語︰「其實埃米爾執政官還有其它條件可供選擇，在諾姆城外有一艘利利特先生的飛空艇，雖然在許多方面都不及利維坦號，但價值仍舊可觀。」
那位貴族吃驚地看向少年藍龍，瞬間憤怒地抗議道︰「熾日之舟是黑曜石評議會的財產，你怎麼敢下如此斷言？」
「請慎言，」奎斯似乎是因為其言辭之中並未使用敬語而眯起了眼楮，荼卡城的執政官立刻幫腔道︰「你的話語殊無對一名帕夏的恭敬，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想要挑起另一宗爭端？」
事已至此，哪怕是再愚笨，他也明白了巨龍帕夏和這位帝國南部最顯赫的大貴族之間肯定存在有利益交換。
貴族說客一時感到語塞，囁嚅著請求告退——所謂貴族，不過就是利用敬畏在普通民眾心中築起一座高台，用以托起所謂的貴族尊嚴。
可是當他們遇到根本不存在畏懼的對象時，這份虛構的尊嚴總是會從高處跌落，摔成粉碎。
特別是生活在拜特城中的貴族，他們在地方上並無實際權力，所為依仗的就只有美帝奇帝國對于貴族有明顯優待的法律條款。
可惜的是，就像是貴族和平民之間的區別對待，在處理貴族之間爭端的時候，那份法律也總是更加傾向于維護地位更高、手握實權者的權益。
「帕夏閣下，」送走了貴族說客，老埃米爾讓侍者重新換上新的茶點，他笑吟吟地對奎斯說道︰「關于熾日之舟，稍後會有一份全權代為處理的委托協議為您奉上。」
听懂了弦外之音，少年藍龍也是爽快地回復道︰「改造熾日之舟，使其變為新的浮空巨獸最少需要半年，但最多不過一年。一經完成就會交付荼卡城使用，作為附贈，我為其增添一套武器系統，使其成為一艘武裝武裝浮空商船。」
……
諾姆城外，停靠在系泊塔上的熾日之舟在接到一個法術傳訊後立刻忙碌起來，所有的船員都在為突如其來的起航命令做著自己的準備︰
由于一直處于低空懸停狀態，飛空艇的氣囊並未完全充滿，鍋爐房里的工人們揮汗如雨地將燃煤一鏟鏟填充到熊熊燃燒的火爐里；
利利特留下的兩名法師學徒，有一個剛剛完成對吊艙的全面法術偵查，尚未來得及休息片刻就又和同伴投入到操控合成手臂的工作里，他們操控著巨臂從兩舷伸出，支撐到地面上，以便在起航時為飛空艇提供額外的助力；
原本還在飛空艇上巡邏的士兵也都被他們的長官強令用垂索速降到地面，一來是為了支援地面上的同袍，好組成可以御敵的方陣，二來就是為了減輕一些飛空艇上的載重，好讓其一會兒能迅速起飛。
除了燃料之外，幾乎所有的食物和清水都被運送到最上層甲板，一開始還使用吊索向下運輸，後來則干脆直接被直接傾瀉下去。
「讓熾日之舟立刻起飛，」站在系泊塔頂端的法師向飛空艇上的同僚傳信道，然後迅速地用腳勾住纜繩上的一個繩結，「諾姆城中有異動，疑似有軍隊出城！」
傳遞完信息，這名一直為自己加持著「鷹眼術」的法師立刻念誦起了咒語，他要使用「化石為泥」法術摧毀整個系泊塔，以防有人攀援而上從而對飛空艇造成威脅。
當然，就如同這些人為熾日之舟迅速起航所作的努力，一些站在其它立場上的人也在作著和它們截然相反的努力。
「浪費真是可恥。」看著船工們陸續將甲板上的食物和飲水丟落下去，一名穿著高級軍官服飾的船員暗自嘟囔道。
作為一名聞風密探，他剛剛已經順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偽裝成酒漿的特殊藥劑撒到甲板兩舷伸出的生物合成臂膀上面——在藥劑的作用下，巨臂會執行操控者截然相反的命令。
遠處的諾姆城牆上，獨眼和歪嘴兩兄弟則分別念誦出咒語，激發了不久之前第二次混上飛空艇時，在飛艇氣囊上安裝的設施。
「砰」、「砰」兩聲悶響，兩個直徑足有一人來長的破洞出現在氣囊的側下方。
這下子，無論鍋爐房里如何填充燃料都無法讓熾日之舟迅速升起，而且越是填充燃料，充入的熱氣越是有將破洞撐大之勢。
「快點啟動引擎，保持這個高度巡航，」收到氣囊破損的消息，飛空艇指揮官立刻下達了新的命令︰「命令合成巨臂輔助飛空艇加速行進！」
這兩道命令下達不久，令指揮官感到有些崩潰的兩個壞消息接連傳來︰
安裝在船艉的引擎因為燃料廢渣堵塞了管道，發生了小型爆炸，現在引擎無法提供任何動力；
合成巨臂也出現了問題，操控它們的法師學徒用盡了一切辦法，這兩條手臂像是被鐵水澆鑄了似的，死死地扎入沙地深處，而且逐漸在將飛空艇拉扯向地面。
……
接到龍眷氏族接管了熾日之舟的消息，奎斯只是吩咐他們迅速取下他心念已久的「歐雷莫奇的廢渣之桶」，而後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對之前「漁獲」的榨取工作之中。
在這條被綁成木乃伊似的底棲魔魚腦海里，少年藍龍發現了一個極為有價值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