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一群人听到聲音才望了過去，卻發現站在那里說話的居然是太子。
看著微胖又滿身疲憊的太子，想到他說的那些話，孫彬等人都要哭了。
李帆卻是目光凌厲，走出了座位，對著太子跪了下來︰「殿下，此事您不能心軟！現在只有把他們交出去，讓他們自己承認自己的為非作歹，盜賣朝廷糧食的行為，才能洗月兌您的嫌疑啊！」
「殿下……」
孫彬都要哭了。
他生怕太子把自己給拋棄了。
沈明勤和朱哲也很緊張。
太子就是他們的主人，一旦太子決定了放棄他們，那麼他們什麼都完了。
甭管他們是什麼身份，都絕對逃不月兌一個死罪。
他們又不是宗室，根本就沒有人能救他們。
太子走了進來，雙手扶起了李帆︰「高霂啊……你們說的，我大概都已經听清楚了……歸禹他們做得是非常過分，我听了都很生氣！
特別是我連續過來賑災兩次，知道老百姓是多麼的不容易！結果他們還如此肆無忌憚的倒賣國家糧食，罪惡已經到了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李帆听得臉色一喜，旁邊的孫彬等人雙腿直接就軟了。
孫彬還「啪嗒」一聲的跌坐在地上。
但是太子此時卻又話鋒一轉，「可是呢！剛才禮信有句話也說得對……如果我沒有了他們這些一起相識相伴這麼多年的好伙伴，那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殿下！」
「殿下！！！」
四個人幾乎是齊聲的喊了出來，但是心情卻截然不同。
剛才心情好的李帆臉都黑了。
先前心若死灰的三人，此時卻容光煥發。
他們知道，只要太子說了這句話，那就不是想要放棄他們的意思。
李帆急了，「殿下，您怎麼這麼糊涂？說不定皇上派人帶您回京的人，已經在路上了！倘若您不想辦法，這……這就危險了呀！」
太子拉住了想要繼續跪下的李帆，道︰「高霂，你听我說……其實我放棄不放棄他們，結果都是一樣的。你說我現在把他們扔出去，他們老實回答，是他們自作主張的，父皇會相信嗎？曹相會相信嗎？鐘相會相信嗎？馮學士會相信嗎？滿朝文武會相信嗎？全天下的人會相信嗎？」
太子說這話，其實臉色是帶著苦笑的。
他早就已經想好了結果。
實際上他是怎麼都沒辦法洗月兌嫌疑的。
更別說其實這些年，他就在享受這些金錢帶來的好處。
他的一次次的施行政策，造成了後果之後，哪一次不是靠巨額的補償民眾擺平的？
最多的一次，一口氣就賠了七十萬兩銀子！
許多三四品、四五品的官員們，還有外面的地方大員們，得到了太子給的好處後，誰沒有吹噓說過太子的好話？
如果不是這樣，沒有他們的各種配合，太子在朝中熟悉和處理事務的時候，會有那麼的順利？會得到那麼多的好評？
這些太子心里有數。
不是他有毛病。
明明自己按部就班就能成為皇帝，為什麼還要去討好民眾，去買通自己未來的臣子們？
實在是太子的壓力很大。
他不想成為大家眼中碌碌無為的太子，畢竟前面還有那麼一個驚才絕艷的死掉的大哥。
不知道多少人還在懷念那位逝去的前太子，並且時不時的拿他來和太子做比較。
太子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當然想要成為比大哥好……不，至少是可以和大哥比肩的太子。
不能被人罵「一個不如一個」。
所以他需要各種掌聲，需要各種助力，需要大家來承認他。
這樣太子才會高興，才會不那麼的煩躁不安。
因此這樣的收買和交際，絕對不是什麼白痴行為！
既然你享受了那麼多的好處，事情來了，你就直接縮了，誰看得起你？
太子敢肯定，只要自己這麼一交人，絕對全朝廷上上下下都會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
如此的話，還不如自己硬扛了！
保住自己的這群手下，哪怕是自己因此受罰，卻也不至于有致命的危險。
現在壽王也才八歲，瘋了的人才會想要讓壽王成為新的太子！
因此最多自己受苦個一兩年，或者來個立功贖罪，就能清楚大部分的影響。
實際上，越是自己擔當得多，大家心中就越是明白，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代人受過——畢竟自己的生活從來沒有奢侈過，也沒有什麼非要抓緊錢財的必要。
……
太子怎麼想的大家不知道。
可太子說的話，還是讓李帆惱怒不已，讓剩下三個人欣喜不已。
李帆自己也沒有辦法，就跟太子所說的一樣，事情也就是這樣了，誰叫全部是你手下做的呢？
這就叫黃泥巴調到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
「殿下。」
李帆迅速的思索著，建議道︰「依照屬下的推測，最多三天以內，聖旨就會過來了，到時候您不得不回京。
趁著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們就把最重要的賑災糧食給全部發放了吧？順帶著我們也把這邊抓到的碩鼠給斬了！以示民心！」
想要召回太子，不可能一封飛鴿傳書就解決掉。
之前為什麼要讓李南淵千里奔馳到淮安？
其中一個原因就在于需要他親自帶著聖旨去召喚漕運總督林鎮遠和北方水師總督張公栗回京。
不然隨便一個飛鴿傳書就可以調動兩位超級大員，這不是給有心人以可乘之機嗎？
包括了給劉仁懷帶去的「領欽差大臣」聖旨，也就是正式給予劉仁懷身份認定的。
太子更不一樣。
他是國之儲君，飛鴿傳書的任何消息，只能當作是補充，絕對不能當成命令。
想要命令太子做什麼，必須要有朝廷丞相們承認的聖旨詔書出來才可以。
否則太子有權不接受。
誰知道你是不是奸臣賊子，想要害太子的？
所以這一次也是如此。
皇帝和丞相們一定是用八百里加急帶著聖旨來召回太子，不可能用另一招。
李帆的這個提議，倒是讓太子很高興，「行吧！反正這都已經準備測算好了，現在就發放吧！高霂你還得多感謝銘淇，要不是他發明的復式記賬法和大小寫數字，哪有這麼快就弄好賬目和數量？」
李帆對柳銘淇是沒有半點好感的，聞言只是微微點頭，並沒有迎合。
「至于那些該殺的人……」太子遲疑了一下，「還是算了吧！我們這邊歸禹他們都要保命，我卻要殺這些人，是不是有點公私不分？」
「不殺也行！」
李帆到也沒有多堅持。
太子更多的是要對外施恩，不想施威也算了，這樣也可以減少一些關于太子喜歡殺戮的非議——上次在兩湖一口氣殺了一百多貪官污吏，朝中不少人都有些不滿意呢。
……
皇宮，養心殿。
位于乾清宮西側的養心殿，面闊九間、進深五間，規模還是不小的。
倘若平日里第二天有什麼重要事情，皇帝一般會在這里休息，方便第二天去乾清宮上朝論政什麼的。
不然尋常景和帝也不可能在這里居住，他更喜歡各位嬪妃的寢宮。
此時的景和帝，仿佛比之前忽然老了十歲一樣，眼眶都凹陷了下去，背靠在床榻上面，整個人都顯得很沒有精神。
翰林院掌院學士馮玉強正在稟告事情︰「羽林衛已經護送欽差往湖北去了，預計最多五天時間就能抵達荊州，從而令太子行營回轉。」
景和帝冷哼了一聲︰「這個逆子會這麼容易回來嗎？」
旁邊的丞相曹儀點點頭︰「皇上您放心吧，太子不是那麼一意孤行的人，況且他身邊的驍騎衛將軍陳克韌忠貞為國，又有聖旨給他，斷然不可能讓太子再做什麼糊涂事兒的。」
「他敢！！」
景和帝怒罵了一聲，似乎想要多說幾句話，卻又閉上了嘴。
他本以為自己很了解這個兒子，覺得這個兒子很像自己。
哪曉得現在太子做出的事情讓他覺得如此陌生，如此的可怕。
「陛下，楊濤名單上的人，幾乎已經抓得七七八八了。」趕回來的鐘昶低聲道︰「按照微臣的初步審查，他供述的人和事，基本上都屬實。過幾天等到大理寺把證詞拿過來，也就知道大概了。」
馬浩秋嘆道︰「裕王世子真是天縱奇才！為什麼這麼簡單的辦法，就能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心智呢？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馬浩秋這個人長期執政吏部，是有了名的冷臉，向來都不怎麼夸獎人的。
副相這麼一講，就連一直板著臉的另一位副相南宮忌，也忍不住點了點頭。
楊濤那麼狠的人，堂堂兩大審訊高手差點弄死他幾次都沒有得到供詞，居然裕王世子用一個簡單的辦法，就摧毀了楊濤的意志力，得到了最準確的答案！
真的只能用「智慧天啟」來解釋了。
「他那是歪才！」
景和帝輕哼了一聲，顯得不是那麼的高興。
想到了那個憊賴小子如此的爭氣聰明，還能為國家辦大事兒，結果自己的兒子卻做出這等蠢事壞事來，皇帝心中忽然出現了一股嫉妒的心理。
這樣的嫉妒，讓景和帝非常的煩躁，揮了揮手︰「你們都退下吧，我想要休息休息。」
「是！」
「陛下請保重龍體！」
看到皇帝焦躁的樣子，幾個大臣也不敢耽擱，趕緊走人。
反正根據御醫說，陛下沒有什麼大問題，那也就不用特別擔心，過一陣子就好了。
現在最重要的可不是哄皇上，而是把那群蛀蟲給繩之以法，並且盡可能的挽回損失。
太子那方面也是麻煩事兒，現在大家都還沒商量出該怎麼處理。
左右都是為難，左右都不好辦啊！
但唯一他們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事情萬萬是不能莽撞，也絕對不能輕而易舉的便辦理。
不少大臣更是固執的覺得，太子關系到的是國本，關系到整個大康的江山社稷，任何一點點針對太子的事情，都應該要慎重。
待到他們離開，剛才一直伺候在床邊的趙壽，才小聲的道︰「陛下……」
景和帝閉著眼楮，「嗯？」
趙壽壓低了聲音︰「長樂公主和壽王在外面已經等了快小半個時辰了，您看……」
皇帝的眼楮驀的就睜開了，多了一分生動的神采，「怎麼沒早點跟我說？你這讓他們等了多久啊？」
趙壽不敢解釋，賠笑道︰「那老奴這就請他們進來？」
「進來進來！」
皇帝連忙坐直了一點，還順帶著梳攏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搓了搓臉龐。
他平日里本來就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當然尤其如此。
剛好做完，他就看到兩個小人兒輕手輕腳的跨進了門檻。
只要有長樂公主的地方，景和帝一定第一時間就會看她。
見到了孫女兒臉上掛著淚珠，怯怯然的樣子，景和帝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念妤，心肝兒，來……」
皇帝伸出了手，做出要抱的姿勢。
長樂公主小跑著沖到了他的跟前，卻沒有像是往常一樣撲到他的懷里，而是雙手捧起了他的一只手，眼楮睜得大大的︰「皇爺爺……你好些了嗎？腦袋還疼嗎？」
「好了，好了，有我的小念妤在，怎麼可能不好？」皇帝听著這話，覺得暖得很，許多憂愁的散落開去。
「那我幫皇爺爺按摩按摩頭，好不好？」長樂公主小聲的道，「這是上次我不舒服的時候，淇叔兒教我的，我想也給皇爺爺做。」
「好呀！」
景和帝笑著點頭。
長樂公主見狀也是嘻嘻一笑，趕緊的拖了鞋子，直接跳上了床榻，讓景和帝往前一點，稍微直起來身軀的同時，自己站在了他的身後，用稚女敕的小手在景和帝的太陽穴等位置按摩了起來。
你別說。
雖然景和帝覺得孫女兒的力度小了點，但這按摩在穴位上面，還是挺舒服的。
我孫女兒真乖啊！
皇帝心里更加暖了。
不過他同時也想起了念妤的父親，心中忍不住一陣黯然。
倘若我銘浩皇兒在，怎麼可能做出像是老二這麼荒唐惡劣的事情來？！
這麼想著，他心頭又是一陣煩躁。
幸好知道身後就是寶貝孫女兒，他又不敢露出焦躁的神情，怕嚇著長樂公主。
抬起了頭，景和帝才忽然發現站在自己床邊的，還有另外一個小人兒。
瞧著壽王類似自己的胖臉上，那眼淚花兒還沒有擦拭干淨的樣子，景和帝啞然失笑。
「銘安，你怎麼又哭了？」皇帝招呼他過來，「你一個皇子，現在動不動就哭，像不像一個男子漢啊？」
熊孩子訕訕的道︰「我，我也是擔心父皇嘛……今兒可是把我和母妃嚇壞了！父皇您可不能有事兒啊！」
景和帝昨天昏倒的消息，第一時間就被丞相曹儀給封鎖了。
皇帝蘇醒之後，太後倒是第一個被通知到，但其余的就直接延後，不能讓他們知道，也不敢讓他們知道。
皇宮里的許多事情，都牽動著天下的神經，萬萬疏忽大意不得！
所以許多人都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皇帝昨天昏倒過。
身為皇宮里唯一的皇子，壽王當然是第一時間就趕過來，也遇到了比他反應還快的長樂公主。
熊孩子坐在那里，到處都是走動的大臣們，在這種森嚴又讓人心驚膽顫的氛圍內，讓他很有點不知所措。
想著師父教的，遇到事情哭就好了，所以他就強迫自己跟著長樂公主一塊兒哭。
這不，淚痕也就被景和帝看出來了。
見到小兒子這麼的孝順，再加上上次自己生病時，小兒子在宮外磕頭祈求平安的孝順，景和帝的心情忽然又好了。
在這一個，一個念頭忽然出現在他的心里。
景和帝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銘安，你想不想當太子呀？」
旁邊的趙壽眼皮子馬上劇烈的跳動了兩下，他強迫自己不要露出半點神色，只是悄悄的低頭了下去。
站在四周角落的一群宮女和宦官，趕緊學著趙壽一樣，深深的低下了頭。
熊孩子听得一陣愣然，旋即馬上想起了柳銘淇交代他的事情。
于是他趕緊搖頭，「不不不，兒臣不想當太子！我只要一直陪著父皇，讓您開心就好了……別的我什麼都不要！」
景和帝也是純粹的心情大悲之下，控制不住心中的那股子憤慨和郁悶，這才沖動的說了這句話。
實際上說出來他就後悔了。
一個八歲的小孩子，你讓他去做太子，這不是害他嗎？
所以熊孩子月兌口而出的拒絕，讓他還是松了一口氣。
可同時，他又有些不爽了，「怎麼？做太子是很恐怖的事情嗎？」
太子之位啊！
這可是古往今來那麼多人爭奪的寶座，為什麼這個小兒子卻像是看到了毒舌一樣，避之不及的感覺呢？
「沒有！可是我不喜歡！」壽王牢記柳銘淇的叮囑，「我陪父皇一輩子，別的事情，由太子去做就好了，我不懂，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會壞事的！」
景和帝听著沒說話。
良久之後，他才模了模壽王的腦袋，黯然的道︰「銘安啊，你是一個好孩子……」
……
知道昨晚斷章有點不對，所以5000字一口氣寫完，秀才的人品太堅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