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的事情後，方天海再也沒來過斬妖台。
天兵們心中畏懼，也不敢再提上一次輪值時上交的仙玉。
整個斬妖台內的氣氛沉悶壓抑，他們就連談笑說話也要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了沈緣。
這樣的情形足足持續了半個月。
直到眾天兵發現，青年依舊是那副每日準時點卯放衙的樣子，別說仗勢欺人，對方甚至都懶得多說半句廢話。
而且也從不會挑旁人的毛病。
漸漸的，天兵們也敢在對方附近聊天了，讓他們有些受寵若驚的是，沈緣居然偶爾也會搭兩句話，言行舉止間並沒有那種讓人不適的居高臨下。
若不是曾經見過對方出手時的神威，眾人差點真的拿他當個普通同僚看待。
若是非要說對方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在眾天兵提妖歸來的時候。
沈緣看著那寥寥兩三百頭小妖，很明顯的蹙起了眉尖。
「平日里提妖你都去了，這次卻恰巧有事，真可惜。」
蔣安康解釋道︰「你是不知道，花果山附近連半頭大妖都看不見了，二郎顯聖真君已經帶著人手回了灌江口，除妖司的八部正神也都在休沐，哪還有妖物給咱們提拿。」
「天庭難得出手震懾一次，但只要真正動了刀戈，凡間至少也要消停數百年。」
說著，蔣安康笑道︰「誅滅妖國之後，听說那些大妖都在互相傳閱天條，還要求手下全都給背下來，一個比一個老實。」
听了這席話，沈緣卻是笑不出來。
先不說最穩定的神通來源被砍了大半，若是能換得天下太平，倒也不算可惜。
但在他看來，這其實算不上什麼好事。
天條恪守的乃是天庭的底線，並非黎民百姓的底線。
妖物們熟讀天條之後，便會知道漢王的船隊不能吃，但平民百姓死再多也無妨，南贍部洲管的嚴，那就去其他地方搞風搞雨。
這哪里是太平盛世，分明就是即將大亂的前兆。
「妖物是哪里得來的天條？」
沈緣雙眸微眯，心里沉思起來，他一個天兵到現在都還沒見全那玩意兒，一群妖物居然開始傳閱起來了。
蔣安康吩咐著天兵將小妖收入監房，回頭道︰「行了，你現在也不缺這點兒仙玉，何必把自己搞的那麼累，人家除妖司的正神忙碌這些年，也該休息休息了。」
聞言，沈緣頓時想起了那個躺在無崖山上整日睡大覺的江雲韶，睡醒了就禍禍自己山上的靈獸。
若不是他發現的及時，那女人在蔣輕蟬的攛掇下，差點把後土娘娘用蟠桃換下的小鹿給宰了。
等今天回山就把她丟出去。
念及此處，沈緣淡淡道︰「我準備把那小東西送到凡間去歷練一番。」
蔣安康嘆口氣，雖有些不舍，但還是笑道︰「你是她師父，都听你的……大概在什麼時候？」
「就這兩年吧，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機會。」
沈緣自從返虛以後，神識游走天地，再像先前那樣蘊養幼鬼，效果已經大打折扣。
所幸對方也已經長成，暫時不會有性命之危，只是再想要成長的話，必須要另尋機緣才行。
機緣這東西，師父能給則給，給不了那也沒辦法，只能她自己去尋找。
沈緣收回視線，駕雲朝著內務府而去。
他現在早已突破了行者第五境，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在體內囤積大量精元，免得打架時直接餓暈過去。
如果能找到合適的映照寶地，想要突破第六境的話，同樣需要浩瀚精元的支撐。
和煉氣士先合道再觀想不同，行者的映照一如既往的霸道，根本不需要和寶地磨合，只要精元足夠，看見喜歡的直接搶就行了。
「現在普通妖魔血肉提供的精元略顯不足，蛟肉又所剩不多。」
沈緣發出一道嘆息，落在內務府門口。
仙童早已在此等候，只是臉色不太好看，怯怯的舉出兩個儲物袋︰「天君莫怪，只有這些了，您也是在斬妖台當差，應該知道情況，絕不是我要坑騙您。」
袋子里裝著三千斤血肉，數量不少，但最高品質只有妖帥，連頭妖王都沒有。
沈緣並未多言，取出三百枚仙玉拋過去，拎著儲物袋回了無崖山。
他心中清楚，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情況。
自己前二十年能那麼舒服，大半要歸功于丹爐里的猴子。
對方揭竿而起，于花果山稱帝，自號齊天大聖，給了妖物們莫名的自信，現在猴子落入丹爐近二十年，妖物們那股信心也是逐漸衰弱下去。
……
無崖山。
江雲韶小心翼翼的翻烤著靈獸肉，一只手握著玉簡，不滿道︰「不去不去，說好了休沐二十年，給再多仙玉也不去。」
玉簡那頭傳來咆哮︰「姓江的，你別太過分了！」
「喂？」江雲韶把玉簡拿遠了一點︰「你說什麼，听不太清楚，大聲點啊。」
「我說！你要是不準時到除妖司點卯，就等著被斗姆元君收拾吧！」
就在這時，消瘦青年緩緩踱步走入洞府。
江雲韶果斷了掐斷了玉簡上的氣息，雀躍道︰「終于回來了，快嘗嘗今天的。」
石板上躺著幾塊略微發黑的肉排，進步雖大，但仍舊是難以入口的模樣。
沈緣看著她手中的玉簡，沉思片刻，拿起一塊，閉上眼咬了一口︰「有事情？」
「小事小事。」江雲韶擺擺手，瞪大眼楮看著，直到他將肉食咽下去，這才激動的揮揮拳頭︰「有沒有進步？」
「……」
沈緣哪里知道這個。
肉排剛剛入口，他就已經用貪食怨念將其化作了精元。
他想了想︰「還不錯，就是咸了點。」
江雲韶臉上的笑容微滯，沮喪的垂下手︰「我沒放鹽……你上次讓我不要亂動……」
沈緣果斷的把話題引回正事上︰「你又要下界除妖？」
「沒有啊！」江雲韶把玉簡偷偷塞進甲冑里，若無其事的搖搖頭。
在沈緣的注視下，她終于跺跺腳︰「我還想多住幾天的，再說了，這種大妖哪里用得上我，就是拉我去湊數的。」
她卻是沒注意到，青年的眼神略微有了變化。
沈緣輕點下頜︰「我跟你一起去。」
聞言，江雲韶明顯呆滯了瞬間，還想狡辯的話語戛然而止。
她用手捂住臉，露出眼楮瞄過去︰「這多不好意思……其實沒什麼危險的……」
話沒說完，她抬起頭，滿臉雀躍︰「就這麼說定了！」
看著這女人生怕自己反悔，利落化作赤光逃走的模樣，沈緣垂眸朝石板上看去。
他沉默良久，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伸手拿起一塊肉排，重新咬了一口。
咀嚼兩下，沈緣面無表情的將其咽下去。
藏于袖袍中的五指微顫，然後緊緊攥在了一起。
果然很難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