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閣樓之中的氣氛逐漸詭異起來。
諸位仙人面色古怪。
本以為那姓王的小管事是想擒了鬼物去向仙官請罪,雖說這樣做顯得仙官氣量小了些,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但牽扯到用人魂煉丹,這事兒的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看鬼王這副憤怒的模樣,竟是王宣自作主張?
「咳咳。」
眾仙眼觀鼻鼻觀心,大家都是千年的道行,誰還看不懂其中的道道。
倒是那天兵強勢的姿態,定然會被鬼王所記恨。
不出他們所料,只見大力鬼王冷冷瞥了眼沈緣,隨即邁步朝著樓下而去。
將這一幕收入眼中,蔣安康心情頗為復雜。
經過沈緣這一鬧,鬼王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對方身上,反倒無視了自己父女兩人,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其實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蔣安康瞥了眼地上,王宣的魂魄已被鬼王吞走,此刻早變作了一具尸骨。
自己一直拿姓王的當兄長對待,此人卻打著拿小輕蟬這個晚輩去換仙玉的主意,早已不念兄弟之情,他又何必去憐憫對方。
在其余人眼中,蔣輕蟬只不過是他隨手豢養的鬼物,但這些人卻不知道,蔣安康是真的拿幼鬼當女兒看待,為護義女周全,他哪怕被扒了這身銀甲也無所謂。
想到這里,他咬咬牙,鼓足勇氣驟然拱手道︰「有沈兄弟這個好伯父,實乃輕蟬之幸!」
「……」
沈緣動作微滯,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嘴唇下意識動了動。
雖沒有發出聲音,但光從嘴型判斷,那是一句常用的髒話︰傻嗶。
果不其然,還未徹底走下樓的鬼王倏然回頭,陰冷目光緩緩落在了蔣安康身上,許久後才吐出兩個字來︰「很好。」
若不是那天將出聲提醒,他還真的差點忘了對方。
見狀,沈緣無奈的揉揉眉尖。
他就搞不明白了,這傻嗶突然跳出來刷什麼存在感,自己有萬妖殿傍身,不怕報復,所以才敢懟那鬼王兩句,蔣安康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返虛境天將,憑什麼敢得罪頂頭上司。
「嘿嘿。」
蔣安康傻笑兩聲,壓低聲音認真道︰「若是看著沈兄弟獨自承受,蔣某和王宣那個畜生有何區別。」
「別叫我兄弟,受不起。」
沈緣毫不猶豫的擺擺手,經過這段日子的交往,本以為蔣安康是個機靈人,沒想到就是個姮娥二號。
他做事都是有分寸的,絕不會超出能力範圍。
比如這一次,事情因沈緣而起,壓根就和其他人沒關系,他也知道了隔間內鬼王的身份,更是仔細思考過後果,確定能承擔得起,這才會驟然出手。
但像蔣安康和姮娥這種人,卻總是因為頭腦發熱,去抗那些根本抗不住的事情。
沈緣對這種性格人向來避之不及,說好听點叫講義氣,說難听點,這樣行事根本起不到實質性的作用。
自己都已經把事情全部攬過來了,姓蔣的安安靜靜站那兒看戲不就行了,完全沒有再站出來的理由。
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他們的親朋好友又該如何自處,豈不是整日沉浸在痛苦懊惱之中不得自拔?
偏偏這種性格的蠢貨又最容易打動人心,堪稱三界中最大的麻煩。
沈緣不願意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更不願意成為站在墳頭前方借酒消愁的那個人。
他曾體驗過這樣的滋味,並且不希望再嘗試第二次,所以一直以來都盡量避免和這種蠢貨打交道。
「沈兄弟這是怎麼了?」
發現對方的態度突然冷淡下來,蔣安康有些莫名其妙的模模後腦勺,隨後又看向那鬼王,姿態不卑不亢道︰「多謝鬼王夸獎。」
反正都已經惹下麻煩,還怕個鳥毛。
兩個人抗總比一個人抗輕松,大不了舍了這身銀皮下界去混口飯吃。
眼睜睜看著兄弟受難,單獨把自己摘出來,蔣安康活了幾百年也還沒學會這門本事。
「不用客氣,希望你的脊背能一直挺得那麼直。」
大力鬼王強忍怒意,淡淡笑道。
說罷,他轉身繼續朝下方走去。
就在這時,一道矮小身影匆匆忙忙撞了進來,扯著嗓子吼道︰「都在這兒叫喚什麼呢!誰敢鬧事!王宣呢,還不給本童子滾出來!」
大力鬼王皺皺眉︰「仙童如此著急忙慌的成何體統,王宣觸犯天條,已受吞魂懲處。」
仙童撇撇嘴,談不上很尊重的拱拱手︰「見過大力鬼王!」
鬼王見狀也不惱怒。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仙童的身份算不上尊貴,但對方代表的卻是內務府的五品丹師。
那丹師比自己還要高半級不說,煉丹之術傳承自三清之一的太清道德天尊,天庭內所有丹師都算是天尊的半個門徒,地位自然崇高無比。
他側身讓出一條路來,點點頭︰「去吧。」
仙童大大咧咧的朝樓上沖去︰「觸犯天條?他一個小管事觸犯的哪門子天條,怕不是有人找事吧!」
聞言,大力鬼王饒有趣味的笑了笑,突然又不急著走了,就這麼站在樓下觀望。
自己不太好出面的事情,倒是能讓這莽撞的仙童幫忙先出口氣。
樓上眾仙听見聲音,也是紛紛起身,面帶和煦笑容︰「喲,小友來了,莫非林仙官也在附近?」
「我家師尊忙著煉丹,哪有空來下堂閑逛。」
仙童輕蔑的擺擺手,話音里連帶著把這眾多仙人都給貶了一遍︰「本童子這里這麼多年都沒出過事兒,今天倒是稀奇了!」
混跡于下堂的,除非是大力鬼王這種想要購置稀奇古怪之物的神仙,其余人頂多也就是個六七品仙官,不入太乙,連住在仙庭的資格都沒有,還不如他這個掌火童子。
眾仙像是習慣了他這般說話的語氣,並沒有放在心上︰「我等都是這里的常客,自然不會給林仙官添麻煩,只是有人初來乍到,性子稍微急了些。」
說著,他們齊齊朝右方看去。
仙童冷哼一聲,伸手卷起了寬大的袖袍。
等看清角落里的青年,他渾身一抖,就像是生怕別人看見一樣,趕忙把袖袍又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