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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龍咬尾(十七)

剛因為憊懶被太歲罰過的奚平一有空, 就「乖乖」去了煙海樓。

誰知《經脈詳解》有毒,上來就把他撂倒了,一頁沒翻完, 奚平上——眼皮已經害起了相思病, 被太歲輕輕燒了一——才算「棒打了鴛鴦」。他坐在那敢怒不敢言地生了會兒悶氣,只——哈欠連天地揀了一本專門記錄開竅事故的。

這本看得——去, 里面講了各種駭——听聞的開竅事故。

有不知缺了幾輩血德的,開靈竅——正——趕上雷雨天,靈氣跟天雷一起擠著往靈竅里灌, 從里糊到了外;有異想天開服用築基級丹藥的, 打算吃完飛升, 不料吃飽了撐得升了天;還有——倒霉,據——是罹患了一種罕見病,骨骼脆弱, 本想靠靈石滋養強身健體, 結果不知怎的開了靈竅, 一——粉身碎骨……

一樁樁血淋淋的慘案,活活把奚平看精——了。

太歲見他汗毛都豎了起來, 便道︰「開靈竅是有點危險, 倒也不是誰都那麼倒霉。潛修寺背靠仙山靈礦,瑞獸環繞,一幫管事照看你們, 沒那麼容易出事故。」

「——輩,我見你那些門徒都——力無邊的,怎麼,開靈竅——受的傷以後不能修復嗎?據——天機閣的尊長們就算骨頭斷了,沒一會兒也長——了。」

太歲道︰「開竅期修士肉/體強健遠超凡——, 一般皮肉傷確實恢復得快,但開靈竅本身導致的傷去不掉,那是天道給‘逆行——’打的烙印。除非築基——能月兌胎換骨。」

不過靈竅都開得這麼凶險,要沒有奇遇,築基一般也就有去無回了。

奚平想了想,指著書上的一個案例問道︰「——輩你看,這——靈竅雖然開了,但經脈盡斷,這算什麼?酒開了封,壇子碎了?」

「不錯,」太歲道,「靈竅通、接天地,要是經脈毀在這一關,就是‘接天地’不成,不算開竅——你道當年那陳——姑娘為何無緣仙路,以至于走了絕路?」

奚平心——︰還不是你這老不死攛掇的。

他合上書,又撿了幾本準備帶走,目光——像是無意——掃過煙海樓里里外外的避火銘文。潛修寺的銘文跟大宛貴族用的那套,都出——玄隱山,應該是一撥——刻的,銘文字看起來跟莊王府的很像。

奚平走——樓梯,拿兩根手指在樓梯扶手上 「走路」,木扶手上的銘文隨著他的手指亮了一路,——像在罵他手欠。

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支師叔——看似不在潛修寺,應該都安排——了。還有他三哥——天機閣他們……假如這些——靠不住,奚平也想不出世上有誰能靠得住了。

不過凡事總有萬一,再靠得住,他也不會躺——等——安排,反正大——各干各的,也不影響什麼。

仁宗至今兩百多年,世上生死輪回轉了無數圈,要找個——跟大海撈針也差不多,他得做——他們來不及的準備。

奚平想︰萬一——到窮途末路,還有——後一招,就是想辦——在靈竅打開——,把經脈攪個稀碎,到——候給大魔頭一個「破壇子」。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殘就殘了,」他輕狂無畏地尋思,「辦——總比困難多。有口氣在,還能叫尿憋死?」

奚平走出煙海樓,用口哨吹起了低俗的小曲,把一顆石子踢到了巡邏的稻童腦殼上。

「砰」——

黑貓一爪子把莊王的筆擱掀了,血玉筆擱砸地上滾出——幾尺。

莊王頭天一宿沒怎麼合眼,方才撐著頭閉目養——小憩,被那小畜生一——驚醒,心悸如鼓,半晌喘不上氣來。

白令一片雪花似的從窗口飄進來,忙倒了顆春暉丹給他,將貓祖宗移了駕。

「怎麼樣?」

白令搖搖頭︰「兩百年來,大宛境內所有涉及‘轉生木’的邪祟案卷都翻出來了,摞了整整一庫房,龐都統帶——挨個查。可是卷宗里,所謂‘太歲’,應該只是這些邪祟們隨便捏造的圖騰而已,沒有實體。血象是近些年才開始區分的,我們試著按生辰八字——體態特征查了,但——有記錄的太少,後——又太模糊……」

莊王︰「只查了大宛境內麼,南疆呢?」

白令低聲道︰「王爺,南疆……南疆是‘百亂’之地啊。」

南闔與瀾滄劍派覆滅後,原南闔境內就沒——管了。各國仙宗瓜分了南闔的靈石礦,也都是各掃門——雪,兩百年來,那里魑魅橫行,藏污納垢,實在是無從查起。

白令道︰「龐都統讓我來問,世子還有沒有別的信?」

莊王搖搖頭,金平這幾天都沒怎麼——雨。

就算——雨,奚平那邊也未必有很多話。他一舉一動都在邪祟眼皮底——,每搞一點小動——都是在刀尖上蹦,在絕對實力差別——,再多的智計也是「花招」。

花招就是花招,偶爾用一次能僥幸得手,使多了肯定翻車出事。

「端睿大長公主查不出來的元——附身,星辰海疏漏,」莊王站了起來,緩緩——道,「邪祟……——是邪祟嗎?」

「王爺,」白令頓了頓,將聲音壓得幾不可聞,「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但您只是懷疑,並沒有依據啊。」

莊王沒回答,沉默半晌,他伸手捏了捏眉心︰「我剛才夢見,他在求我救他。」

白令——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殿——, ‘那里’不能提,您知道那地方一旦暴露,大宛非變天不可,那就沒有寧日了。」

莊王將頭扭向窗外,窗口上的青瓷尺素魚隨風輕輕地擺動著,沒掛出去幾天,魚身上已經落了一層灰。

青瓷魚成了泥鰍,周楹眼楮里掛上了血氣。

一陣風吹過來,土腥味翻起,烏雲終于蓋住了日頭。

「嘩啦」一聲雷鳴,山雨砸在了潛修寺的密林里。沒帶傘的弟子們紛紛抱頭鼠竄,到處找稻童要傘。

熱心腸的常鈞叫道︰「子明,士庸借到傘了,一道啊!」

姚啟目光落在與他勾肩搭背的奚平身上,瑟縮了一——,飛快地搖搖頭。

「哎,快走了。」奚平拉了常鈞一把,刻意沒看姚啟。

他這些日子把子明兄折騰壞了,——近發現打聲招呼對方都要哆嗦,于是——覺躲遠了點。

奚平只利用姚啟傳了一封信,模清了姚啟那傳信仙器怎麼用以後,就讓奚悅直接偷尺素紙了。一個是姚兄一緊張就鬧病,他恐怕把——拉壞了;再一個那胡編亂造的玩意漏洞百出,也就姚啟能信,根本編不長。

奚平尋思︰一直收不到——里回信,他肯定已經告到澄淨堂了。澄淨堂沒事,支師叔會幫著圓的。

姚啟低著頭,等他們走遠,才模向——己的後腰——那里長了一大片紅皰,密密麻麻的,像蛇鱗。一到夜里,就——像有細針在他皮——來回挑,難受得他輾轉反側。

他覺得——己——像已經——了邪術了。

奚平根本想象不到他上嘴唇一踫——嘴唇「告到澄淨堂」對姚啟有多難。姚啟每天清晨鼓足勇氣,邁向澄淨堂的腿——總在——後關頭拐向煙海樓。

他只——日復一日地告訴——己︰再觀察一天,今天先——己查典籍,查出這是什麼邪術,等見了澄淨堂的管事師兄,也能把來龍去脈——清楚……不然萬一不是邪術呢?

姚啟一想在澄淨堂——錯話的場景,就恨不能當場——盡。

然而他在煙海樓里一無所獲,水皰非但沒——轉,還有繼續擴散的趨勢,往他胸月復處爬了!——

里那邊不知是一直不——雨還是怎麼的,他寄回去的信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姚啟絕望極了。

「子明,」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問道,「我這一陣一直見你精——不濟,黑眼圈都出來了,功課心不在焉,去膳堂也不——吃飯,怎麼了?」

姚啟繃到極致的心弦被這一句話敲斷了,都沒看清誰跟他——話,他眼淚先——來了。

「不是……你怎麼了?」只是隨便搭個話的周樨嚇了一跳,「腰?你腰怎麼了?」

仙山靈氣充裕,雞來了都不生瘟,因此壓根沒設藥堂,弟子們偶有小傷小病,一顆丹藥也就解決了。一炷香以後,周樨不由分——地把姚啟送回丘字院,掀開他的衣服看︰「不行一會兒我替你去澄淨堂拿點藥……嗯?我還以為你腰扭了,這怎麼——像纏腰龍(注)?」

姚啟哽咽道︰「纏、纏腰龍是什麼邪術?」

「什麼邪術?」周樨莫名其妙,「就是一種疹子,我女乃娘就是生了這個出宮的,我還偷溜出去看過她,養一陣就——了。」

兩——面面相覷半晌。

周樨皺眉道︰「太醫——長這種疹子的,要麼是年老體衰,要麼是思慮過重,子明,你到底怎麼了?誰告訴你這是——了邪術的?」

姚啟吭哧半天,也沒把話——清楚,——後他——暴——棄了,將這一段——間收到的鬼畫符催命函都拿了出來。

周樨挨個展開看完,越看臉上越熱鬧,——後他憤然一拍桌子,扭頭往奚平住的北屋走去。

半偶被奚平支使去煙海樓還書了——兩大升靈走了以後,奚平不但——己「活」了,對半偶的禁制也跟著松了,除了不讓他跟別——亂——話以外,偶爾會讓他跑腿打個飯還個書。

這會兒听見有——敲門,奚平只——己出來應,開門見是周樨,他愣了一——︰「——殿——?」

「你欺——太甚了吧,奚士庸?」周樨一把推開追過來的姚啟,猝不及防地將姚啟那拿來的紙條往他身上一扔,冷冷地——道,「你——有個解釋,不然咱們就去澄淨堂分——清楚!」

奚平毫無準備,他知道姚啟肯定不是會當面對質的——,料到姚啟會寫信回——、會到澄淨堂告狀……可萬萬沒想到這平——跟誰也不來往的姚啟會告訴周樨!

等反應過來周樨扔的是什麼東西——,奚平頭皮都炸了起來。

他第一反應就是回手將門拍上,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像個牽線木偶,動——表情生硬地——止,後退的腳步猝然剎住,打了個旋。

周樨只見「奚平」抽了筋似的,轉身到一半又轉回來,頭微微一歪,目光垂在地面的紙條上︰「啊……」

他用一種有點古怪的腔調——道︰「這是什麼——東西?」

「奚士庸,你……」

「奚平」俯身撿起了一張字條,抬頭沖他一笑,不知為什麼,周樨突然——不——去了。隔壁常鈞也听見動靜,三步並兩步地跑出來︰「怎麼了?士庸子明……哎,——殿——也在,你們有話——,別吵啊。」

「奚平」用蛇一樣的目光從三——臉上爬過︰「沒什麼,我跟子明兄開的小玩笑,過頭了,多有得罪,改日定給子明兄負荊請罪。」

周樨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後脊躥起涼意,他忘詞了。

常鈞——抓了抓頭發︰「士庸,你——話,怎麼突然大舌頭了?」

「奚平」听了,有些不協調地扭過頭看向他︰「哦?有這麼明顯嗎?」

又一道閃電落——,將奚平那張他們熟悉的臉掃得煞白,雨——大了。

龐戩比歷牌還準,幾乎跟著金平的雨一起落在了莊王府︰「莊王爺,你這里有沒有……哎,有了!」

灰頭土臉的尺素魚在大雨——「復活」了,擺著尾,噴出了一堆信——大部分是胡言亂語。

「什麼‘——了邪術……腰生紅瘡’……我——殿——,這也是你們商量的什麼暗號嗎,怎麼越來越看不懂了?」

莊王飛快地掃過那一堆陌生的字跡,目光一凝,一把接住——後一封信。

信上的字缺橫短豎,六個字寫錯了仨,——像狗爬的,只能老遠辨認出個大概形狀,寫的是︰龐乃南疆——士。

龐戩瞳孔一縮,表情空白了一瞬。

莊王驀地扭頭看向他︰「尊長,你想到了什麼?尊長!」

龐戩回過——來,牙關緊了緊︰「我確實生在南疆靈礦——大宛礦區,——父曾是礦工……但此事只有當年將我送回大宛的駐礦半仙管事、以及幾個天機閣的老——輩知道——天機閣總督蘇準師兄替我拿到記名弟子身份後,百年來再沒有——提起了。」

莊王一把按住他︰「我們只查了邪祟,沒有查——己——,是不是?」

「不可能!」龐戩先是本能反駁,「駐礦管事——天機閣都是外門,只有開竅期修士,就算有個別不守規矩的,也頂多是築基初期,怎麼可能到半步蟬蛻還不被——發現!」

「但你也——了,那邪祟修為與實力並不匹配。」

白令插話道︰「如果是外門半仙,出生籍貫、生辰八字都有記錄——仁宗年間的半仙應該已經現了五衰之相,現在在世的不多了。」

龐戩飛快地模出一張符紙,三——五除二在上面勾了一道符咒,往書桌上一拍,符咒瞬間化——一片金光,桌面上出現了一本名冊的虛影。

「天機閣右副都統龐戩請問外門名冊,」龐戩喝令道,「仁、孝宗年間出生,世宗永興十八年在外門的開竅期——輩都有哪些?」

名冊翻開,無數——的身影浮到半空。

龐戩一眼掃過去,見一大半都是熟。

「現仍在世。」

「祖籍寧安或早年有寧安居住史。」

他每報一個條件,——影就蒸發一些。

莊王︰「問血象——八字。」

龐戩︰「朱雀血象……八字——柱全陰。」

圖冊上——影亂飛,終于塵埃落定,只剩——了一。

一個削瘦頎長的男——,——年模樣,面無表情的從圖冊——射出目光,冷且嚴厲。

莊王倏地抬起頭︰「這是誰?」

龐戩盯著那——像半晌,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我的……上峰。」

「閉關八年的天機閣現任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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