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再次睜開眼時, 外面已經天光大亮。
他懵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場夢。
但是——做——夢的——覺，可真好。睡意慢慢退下去, 苗青起床下樓。
妻子正在院子里曬衣服, 瞧見他精神煥發的樣子, 發自心底高興︰「好久沒看到你這麼開心了。」
「有嗎？」苗青抬手模了模臉, 嘴硬道, 「我明明一直都這麼開心。」
妻子因為他的死鴨子嘴硬白他一眼︰「都嫁給你幾十年了, 你還是這麼嘴硬。之前也不知道是誰大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苗青生怕她要翻舊賬, 連忙打了個哈哈, ——這個話茬揭了過去。
妻子冷笑，也不糾纏, 說起——他事情︰「我那天去逛百貨大樓買了——條絲巾, 一條是給我買的, 另一條顏色鮮艷些的是給衡玉買的。這些天, 衡玉幫了你很多忙，每次過來做客時還總是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你看看是不是請衡玉過來吃頓便飯, 再給她備些貴重的禮物？」
「都听你的。」苗青對這些人際往來不太上心。
妻子——奈搖頭——
他們結婚起，苗青什麼時候對這些事情上過心。
他幾乎全身心投入到古建築的保護和研究中, 立志為華夏民族留住歷史的根基。
到了周末，苗青請衡玉來他家吃飯。
坐在一塊——聊天時，苗青繪聲繪色地——那場夢告訴衡玉。
「六十年後的華國完全是一副太平盛——的模樣，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那對母子面色紅潤衣著光鮮，一看就是吃飽穿暖、生活——憂……」
說著說著, 苗青有些難為情。他輕咳了——聲，做足心理預設才開口︰「衡玉，你還記得我——過你拆掉部分的城牆，會不會讓我成為歷史的罪人這個——題嗎？在夢里我得到了答案，那對年輕的母子用了偉大來形容我們。」
似乎是覺得自己這麼說，有點——像是在往自己的臉上貼金，苗青連忙解釋道︰「不是我臉皮厚，我都是在復述夢中的事情。」
「我知道的。」衡玉唇角輕輕一彎，「而且這個評語也沒錯啊。我們國家的百姓，——實一直在——他們中最勇敢的那些人保護著。所有為了這個國家付出過心力的英雄，都值得敬重，百年之後，我和先生塵歸塵土歸土，身後虛名都已經——我們——關，但歷史不會遺忘我們，國家不會遺忘我們，百姓不會遺忘我們。」
苗青——她說得心頭滾燙。
哪怕他這一生行事，——不為名為利，但想到自己會——後人記掛，還是覺得發自心底的驕傲——自豪。
他稍微緩了緩，壓下心底的激動，繼續復述他的夢境。
越是听著夢境的細節，衡玉越是驚訝。
她——系統提溜出來，在腦海里——它︰「苗先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說和你有關系？」
系統忸怩︰【我覺得……可能是和我有關系。不過苗青對這件事的執念很深，——相促進之下，才造成了這種奇異的現象】
衡玉夸獎︰「做得不錯，以後再接再厲。」
難得小露一手的系統十分——滋滋。
快到吃午飯的時間時，建築部的王部長、蘇聯建築學家到了。王部長進屋，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衡玉，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我就猜到奚副部長會在這里。」
「王部長，你可算到了，我特意找我們謝部長打听過你的喜好，知道你喜歡抽煙喝酒，來的時候特意準備了上好的土煙和白酒。」
在王部長——領導敲打後，他就安分了很多。而且北平改建的事情，王部長也是屬于听命行事。
現在瞧著他一臉熱情洋溢的樣子，衡玉自——不會再給他擺臉色，同樣熱情地回應他。
「這……這多不好意思，客隨主便就好。」王部長哈哈一笑。
吃飯時，大家在一起聊著北平改建的事情。衡玉承諾會在一周內撥出第一年工程的款項，王部長那邊也給出了承諾，一頓飯吃得皆大歡喜。
待到北平——盛夏步入深秋，再——深秋進入慢慢冬夜時，北平城正在如火如荼進行著改建。而擔任北平改建項目總工程師的苗青，像是煥發了事業的第二春般，精神勁十足，想要在他的手中，——他夢到的北平城實踐到現實里。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時間，1953年走到了最終篇章，1954年緩緩拉開序幕。這一年里，華國遇到的高興事實在不少，最值得載入史冊的事情，是蘇聯領導人攜蘇聯代表團訪華。
作為外交部副部長，為了這一天的到來，衡玉早已做了充足的準備——蘇聯代表團的飛機一降落，他們所受到的一系列接待都是超高規格接待。蘇聯領導人——華國領導人還在紅毯上握手合照，彼此都是笑容真誠而熱烈。
晚上，外交部和文化部共同準備的聯歡晚會圓滿舉辦，力保蘇聯代表團的人有賓至如歸之。
在這個過程中，衡玉也一直在——蘇聯代表團的人聊天，旁敲側擊，試探揣摩蘇聯此次的底線所在。暗地里——所有人都試探過後，衡玉退出會場，附到外交部長任書雙耳邊，——結論告訴任書雙。
——蘇聯這一次過來，給出的誠意很可能超乎他們的想象。
任書雙端著紅酒杯，聞言笑道︰「你想做些什麼？」
衡玉也笑︰「任叔，我沒想做什麼。」
「這次和蘇聯的談判，——來也是由你來做主導。領導交代你的任務全部完成之後，別的你可以自由發揮，能爭取來更多的援助，那當——是更好的。」任書雙輕輕一嘆，給足了衡玉發揮的自由度。
衡玉徹底放心了，卯足了勁忽悠。
她清楚國家之間的關系很容易因為局勢發生變化，現在華國和蘇聯的關系親密，不代表在未來幾年、十幾年後也同樣緊密，所以在簽訂貸款合約時慎之又慎，往上面添加了許多限制條件，確保蘇聯不能單方面撕毀合約、提前要求華國還錢。
如果蘇聯真的絲毫不顧及顏面，強硬要求撕毀合約、要求華國還錢，華國也可以拒絕賠付利息，只償還——金。
如果華國選擇用食品和生產的貨物來償還錢款，那麼所有的東西都必須按照市場價來清算……
羅列出來的這些條條框框，看得坐在她身邊喝茶的領導忍不住發笑。
領導實在覺得有趣，抬手拍了拍衡玉的肩膀，聲音慈祥而溫和，一點——也沒有架子。
「小姑娘，如果蘇聯真的打算撕破臉，這些合約上的條條框框是沒辦——約束他們的。」
衡玉寫著字的筆尖微微停頓，她側頭去看領導，伸手奪走他手上的茶杯︰「領導，現在已經不早了，如果這個點還喝茶，您晚上又該睡不著了。」
領導‘欸’了一聲，有些郁悶︰「我好不容易躲開了警衛員，——別人那里混來了一杯茶，這還沒喝上——口呢，又——你搶走了。」
衡玉輕輕一笑，——視領導的抱怨，回答他最開始那句話︰「領導，我——實並不高估一個大國的底線……但是如果我真的什麼都不做，又覺得很難過。」
所以，哪怕知道有朝一日華國和蘇聯撕破臉後，蘇聯必——不會再對華國留情面。但是萬一，萬一蘇聯還顧忌著國際形象，願意遵——合約上的條條框框呢？
就算只有一丁點的可能，她也願意去嘗試——
她能做到的所有事情都做到極致，至少——心——愧。
听到她的話，領導輕嘆了一聲︰「說得也是啊。」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是不希望我們跟蘇聯翻臉的。」
衡玉很理解領導的心情。
這些年，他們在很多方面，都是扶著蘇聯老大哥的肩膀，蹣跚起步的——論如何，他們都受益良多。
很快，華國和蘇聯進入了正式的會談階段。
在這段時間里，雙方進行了真切而深入的交流，蘇聯領導人除了承諾給華國提供長期貸款外，還承諾會撥一大批專家來華國，幫助華國擴建一百多個工程。
一旦這些工程落實下去，華國的現代工業立即能夠奠——初步基礎。
此外，蘇聯領導人還邀請華國的學生們赴蘇留學，學習當下最先進的知識。
在聊到國防軍備力量時，衡玉真誠詢——︰「我們對原子能、核|武|器都很——興趣，不知道蘇聯能不能在這一方面給我們提供一些幫助？」
蘇聯領導人笑道︰「我們蘇聯，願意永遠給華國提供原|子|能庇護。只要有蘇聯在，華國絕對不會受到核|威|脅。」
衡玉面上微笑。
這話說得，好像當時抗——援朝時，他們華國經歷的——次核|威|脅是假的一樣。
而且，讓別的國家保護自己，怎麼會有安全。
這種戰略威懾力量，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能讓華國徹底立起來！
蘇聯這回的確抱著很大的誠意過來，在衡玉幾次忽悠之下，蘇聯領導人松了口，願意在幾大國防尖端領域，給予華國技術上的援助。不過，蘇聯那邊還是設防的，他們只答應幫華國去建設，但是所有的圖紙、資料，都死死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會外泄給華國的人。
對此，衡玉已經相當滿足。
一口氣——蘇聯老大哥薅禿了，那就未免太過分了。
慢慢薅，一次來一部分，這才能細水流長持續發展。
對此，領導他們也都非常滿意。
此次會晤，可以說是取得了圓滿的成功。
等蘇聯代表團離開華國時，衡玉尤——不舍，一臉——動的送走各位老大哥。
好羊……不對，好人，都是好人。
蘇聯目前的民風實在是太淳樸了。
蘇聯和華國的兄弟情誼實在是太讓人——動了！
蘇聯的政府實在是太具備國際主義情懷了！！！
蘇聯代表團離開後不久，蘇聯答應的援助陸陸續續落實下來，衡玉在外交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對接這些援助。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時間，1954年也走到了最後的尾聲。
除夕夜前一天，衡玉和幾個部門的部員一塊——包餃子。
除夕夜當天，她又去了清華大學，陪郭弘義、席清他們包餃子跨年。
包餃子時，衡玉注意到郭弘義沒有出現。她有些奇怪，——身邊的席清︰「郭先生怎麼沒來？」
席清蹭掉沾在自己頰側的面粉，隨口回答︰「先生昨晚熬夜整理手稿，結果夜里不小心——染了風寒。他現在正在家休息，說是等差不多能吃飯了再過來。」
「家里就他一個人嗎？」
「上午時我在，先生喝過藥要去睡覺，我就過來這邊幫忙了。」席清說，「現在先生應該差不多醒了。」
衡玉︰「我去看看吧。」
用井水洗干淨手，衡玉往郭弘義家走去。遠遠地，她就瞧見郭弘義穿著厚厚的大衣，正在跟一個滿頭華發的老人聊天。
老人穿著厚厚的軍用大衣，肩膀上沒有佩戴任何標志，也看不出他的品級。
只是在靠近時，他的聲音隱隱約約——喧囂的風雪送入衡玉的耳里。
「郭先生，我們軍部再次收到了你的好友傅浙先生的請求信。」
「他已經——m國秘密軟禁了整整——年時間，——論是精神狀態還是身體情況都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