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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與國訴情衷1

再睜開眼楮時, 衡玉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她現在坐在沙發一角,身上穿著條淺卡其色工裝長裙,腳下蹬著雙黑色小皮鞋, 手腕處佩戴的表小巧而精致, 一看就不便宜。

胃部有些隱隱抽痛, 身體也保持著微微蜷縮的姿態, 應該是胃病犯了。

判斷完自己身上的情況, 衡玉抬眼環視四周, 發現自己應該正身處于一間書房里, 書房靠牆一側立著極高的書架, 上面擺放滿了書籍。

距離隔得有些遠,衡玉看不清楚書脊上的字, 但能看出來不是中。

系統沒有及時將原身的記憶傳送過來, 衡玉也沒有出聲催促——, 就這麼安靜打量, 反正這時候屋里只有她一個人在。

這個念頭剛一閃而過,衡玉就听到樓底下傳來沙沙的刺耳電流聲。

一陣電流聲之後, 字正腔圓的中文聲響起。

衡玉努力側耳去听。

「……冬將盡, 春將始,只待游子歸……」

剛听完這句話, 下方突然爆發了劇烈的爭吵聲,有人用清冷而高的語調道︰「衡玉還在樓上休息,你們小聲點。」

旁邊的人似乎是回了句什麼,最開始說話的人沒有再開口。

衡玉沉默一瞬,決定下樓去看看,只不過在這——前,得先把她的胃疼壓下去。

正用特殊的手法按摩胃部, 書房外有人輕輕敲門,推開半掩的門走進來。

「衡玉,你感覺舒服些了嗎?」說話的是個黑發黑眸的年輕男人,戴著副金絲細框眼鏡,長相不是十分俊秀,但身上的書卷氣息很重,——人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

他的聲音清冷里透著微不可察的溫和,音色和衡玉剛剛听到的一模一樣。

衡玉收回按摩胃部的手,慢慢坐直身體,溫聲回道︰「感覺好些了。」

年輕男人將一杯溫度剛合適的熱水遞——她︰「剛剛接的,你先喝一點。」

衡玉接過,遞到唇邊喝了兩口。咽下熱水後,胃部的不適感比先前減少很——,僅剩下的細微抽痛可以忽略不計。

她將杯子扔進垃圾桶里,年輕男人出聲邀請道︰「那要隨我下去嗎。」

房間的門打開後,下面的爭吵聲越發清晰傳入衡玉耳里。捕捉到‘華國’,‘回去’,‘待遇’——關鍵詞,衡玉緩緩垂下眼,從沙發上起身,一言不發地朝年輕男人走去。

年輕男人見她沉默不語、臉上表情也有幾分冷淡,以為她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便沒有再跟她搭話。

走出書房,歐式裝修風格的大廳映入眼簾。

看著那極富時代感的錄音機,再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幾個男人身上穿著的美式學院風格衣服,衡玉大概判斷出了她現在所處的年代和國度。

系統適時將原身的記憶傳送過來,在衡玉走到一樓客廳中央時,她正好將原身的記憶接收完畢。

這回,衡玉來到了一個非常特殊的時間節點。

————戰剛結束不久,她的祖國華國建立的第二年。

原身姓奚名衡玉,祖籍華國,六年前趕赴m國進修建築學,畢業後直接留在學校里任教。

原身家境不差,學校給她開的報酬很優渥,再加上原身偶爾會幫一些企業設計稿子,所以她吃喝用度都頗為精細。

今天眾人聚集在她家里,是因為華國那邊發來遠洋電文,想邀請所有有志于建設國家的游子們歸國。他們剛剛會爭吵,純粹是為了回國還是不回國這件事。

剛剛來書房喊她的年輕男人叫席清,是她的老鄉,也是她的大學同學。

只不過兩人不同系,席清進修的是航空系,在本科畢業後沒有選擇工作,而是繼續進修。

目前他還沒獲得碩士學位,就已經因為出色的成績,獲得了他導師的青睞。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以席清的才能,無論在哪里都能大放異彩。

是的,沒什麼意外的話。

想到原劇情里面的內容,衡玉擰起眉來。

正思索著事情,旁邊有人喊了聲她的名字,打斷她的沉思。

衡玉抬眸,循聲看去。原身的男友溫良俊穿了件套頭毛衣,外面套了件常青藤風格的襯衫,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

溫良俊的袖子微微翻卷上去,——情溫和地盯著衡玉︰「我們剛剛討論了很久,大家基本都有決定了。席清、李碧曼他們幾個打算回國,但我是肯定會留在m國的,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他似乎已經篤定了衡玉的判斷般,明明是在詢問衡玉的意見,但話音剛落,——繼續道︰「你肯定也是留在m國的,對吧。我們已經在m國安定下來了,現在你和我每個月都有優渥的薪水,還有學校分配的房子,不久——後我們結婚,生孩子,只有在美國,我們的孩子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條件。」

他臉上帶了幾分虛假的苦惱︰「但是回到一窮二白的華國,我們能有什麼?回去吃糟糠菜,回去喝涼白開嗎?你跟我肯定受得了這種苦,但未來我們的孩子怎麼辦?身為人父人母,明明有機會為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我們怎麼能不盡力去爭取。」

說到這里,大概是覺得自己很幽默,溫良俊輕笑了兩聲。

跟衡玉說完,溫良俊——看向席清,溫和的語調里潛藏著淡淡惡意︰「席清,你也別折騰了,還差三個月的功夫你就能拿到學位證書。萬一把自己的碩士學位都給折騰沒了,那多可惜啊。」

溫良俊嫉妒席清。

衡玉一瞬間就得出了這個判斷。

「不勞你操心。」席清冷淡道。

「是的,我覺得無論是我的事,還是席清的事,都不用勞煩外人操心。」衡玉在旁邊附和席清的話。

她是站著的,所以輕而易舉就能俯視坐在沙發上的溫良俊︰「人各有志,不回國其實沒什麼。但是,反而還——來嘲諷那些回國的人,這就沒什麼意思了。」

溫良俊臉上的淡淡自得瞬間凝固下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衡玉,那神情仿佛是在說︰你瘋了嗎。

就連席清——人也看向衡玉,有些意外她的反應︰——知道,奚衡玉的性子非常溫和,跟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相處得很不錯,但她很愛溫良俊這個男朋友,只要是溫良俊開口說的話,哪怕——求有些不合理,奚衡玉也總是會勉強自己答應下來。

察覺到周圍人詫異的目光,溫良俊臉上有些掛不住,聲音頓時重了下來︰「衡玉!」

「溫先生,以後還是直接喊我奚女士吧。當然,我更喜歡別人喊我奚先生或者奚同志。」

溫良俊愕然︰「你是什麼意思?」

衡玉聳肩︰「就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

「你——跟我分開?」

衡玉點頭,看來這人還是勉強能夠听得懂人話的。

溫良俊震驚︰「為什麼?」

想起自己剛剛說的那幾句話,溫良俊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高大的身體站在衡玉面前,淡淡陰影覆蓋下來︰「因為我剛剛說的那幾句話,你就要跟我分開?奚衡玉,你什麼時候也學會無理取鬧了?」

衡玉這具身體比較嬌小,必須仰頭才能直視溫良俊的眼楮。

她的一雙杏眼往常是柔和似水的,今日卻凜凜如刀,看得溫良俊背後生寒。

「想知道為什麼?」

衡玉猛地抬起右腿,使了個巧勁將溫良俊重新摔回到沙發邊上。

如果不是溫良俊連忙用手扶著沙發,剛剛他肯定會直接摔到地上。

穩住身體後,溫良俊狠狠瞪著衡玉,咬牙切齒地喊了聲她的名字。

衡玉無動于衷,繼續剛剛的話題︰「在祖國一窮二白的時候,相應祖國的號召義無反顧回國的人,非常有勇氣。」

坐在溫良俊身邊的幾個人都是決定不回國的,他們互相對視一眼,苦笑著或是坐立不安著,絕對沒有溫良俊這麼坦然而洋洋得意。

「但是,尊重任何選擇。不回國的人就是不勇敢,就是怯懦、舍不得m國的豐厚薪水嗎?在座諸位,有為了繼續完成學業而留在m國的,有已經在m國組建家庭的,有手頭有項目必須留在m國的。只要不是數典忘祖,那有什麼關系,留在m國不代表不能為祖國做些什麼。」

衡玉冷冷凝視著溫良俊,目光里的——采宛若在看跳梁小丑。

「公然嫌棄自己的祖國,並且嘲諷那些做出勇敢選擇的人,才是最愚鈍、最令人不齒、最可笑的人。」

溫良俊渾身發抖起來,他跟奚衡玉認識那麼久,以前怎麼不知道奚衡玉的口齒如此伶俐。

今日這番話如果傳揚出去,他在華人圈子里是不用再混了。哪怕這里面也有不少人跟他抱著一樣的想法,但是在心里想想跟——的說出口,那差距還是很大的。

思索片刻,溫良俊迅速抓住一點反擊衡玉︰「你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難道你敢放棄m國的一切回國嗎?」

衡玉微微一——︰「當然,她需——我不是嗎?」

溫良俊蹙眉道︰「她需——你?別鬧了。」

溫良俊的聲音溫和下來,帶著淡淡的安撫意味︰「衡玉,我知道你一直以來的目標都是在世界建築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以華國現在的經濟水平,怎麼可能在建築上投入太大的成本。但——想設計出精妙絕倫的建築,必須要有深厚的國力打底。你不——為了一時的意氣——爭放棄自己一直以來追逐的夢想。」

「這是我和祖國需——考慮的問題,與你無關。」衡玉語氣冰冷,「而且溫先生,請你不——做出一副為我考慮、對我情深的模樣了,你與他人勾勾搭搭、親親我我的時候,怎麼就忘了我呢?」

在原劇情里,原身其實是想要回國的。但一邊是祖國,一邊是自己深愛的人,原身無法立即作出抉擇。

後面,在愛人、家人、同事、導師——人的力勸下,原身只好放棄了回國的念頭,留在了m國,並且接受溫良俊的求婚,成為了他的妻子。

但是在結婚不久後,原身才發現自己愛人的——面目——他是個自私自利、薄情寡義——人,早在跟原身結婚——前,就在外面跟有夫之婦勾勾搭搭。

看到他們在她的婚房上滾作一團時,原身心底冰涼一片,後來與溫良俊爭吵時,她不小心被溫良俊推搡下了樓。樓梯不高,所以她只是輕微骨折,沒有生命危險,但她胎里只有一個多月大的孩子沒有保住。

躺在冰冷的病房里,原身撫模著自己的月復部。她還沒有感受到那個孩子的到來,孩子就先一步因為她的疏忽和魯莽離開了人世。

那是她第一次對溫良俊感到絕望。

當兩個人之間有了隔閡,那隔閡並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會隨著日積月累,矛盾越積越深。

一次次爭吵已經耗盡了原身的精力、生命力,哪怕是對她愛的建築學,她也很難傾注精力去研究。

後來躺在病床上數著生命最後的時光,看著那暮靄沉沉的病房天花板時,原身總在假設,如果人生還能重來,那該有——好啊。

……

「勾勾搭搭?」

听到這個詞,有兩人的共同友人下意識發出驚呼。說完這句話後,友人才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抬手捂住了嘴。

「你,你在胡說些什麼……」溫良俊先是一慌,連忙穩住心——,連聲反駁道。

衡玉道︰「我在說什麼,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我——你理由,我已經——了你三個理由,現在可以滾了嗎?」

溫良俊的面子里子都被扒了個干干淨淨,已經是坐立難安,他一把從椅子上起身,仿佛著火般匆匆往外走去,為了保存顏面還丟下一句「我們之間存在著天大的誤會,衡玉,我明日再來尋你,現在我們需——彼此冷靜冷靜」。

他這副落荒而逃的模樣,看得人心底發。

其他幾個關系一般的人也都起身告辭。

很快,客廳里的人就散了一大半,只有席清、李碧曼兩人沒走。

「還好嗎?」席清溫聲問道。

李碧曼留著及肩的卷發,她性子有些靦腆,與衡玉也不太熟,所以沒有出聲,只是站在旁邊關切地看著衡玉。

衡玉輕笑︰「我有什麼不好的,剛剛丟臉的人又不是我。」

想到剛剛的情景,席清也——了——︰「所以真打算回國了?」

衡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繞過席清、繞過沙發,走到櫥櫃前面站著,操作兩下老式收音機,收听起一個比較特殊的頻段。

此時,那已經循環放了很久的話再次在室內回響。

「……冬將盡,春將始,只待游子歸。」

「如今一切百廢待興,我們需——每一位漂泊在外、有志于參與國家建設的游子們。」

「今朝國已立,請你們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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