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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章 面皮尚書

翌日,天微微亮。

朝陽的金輝落在庭院中,下人們正清掃小徑。

靳貴穿著雲雁補子穿過前院,小廝門抬轎子去了,他推開府門。

嘩啦一聲,一盆狗血潑到衣擺和皂鞋上。

「你、你干什麼!」

老儒生氣急敗壞地道︰「天下私塾歸朝廷管制,乃是善政,你竟然不許?」

「呸!面皮尚書!」

靳貴嚇壞了,府門前匯聚了幾百個儒生,這景象就像貢院放榜,只是人人手里都拿著青菜和雞蛋。

「真、真是粗鄙,虧你們還是讀書人!」

話音剛落,儒生們手持之物就丟了出去,砸了靳貴一聲。

靳貴氣得陰沉著臉,朝中大事怎麼會傳到坊間,還是知道他這個時辰上值,定是有人指使。

用頭發想也知道是嚴成錦,這家伙游說不成,就動用坊間的力量。

「哥,嚴成錦那個家伙太會玩了,我剛才看見他的轎子了。」

張鶴齡和張延齡手插進袖口里,抱在身前,喜滋滋地看熱鬧。

張鶴齡也朝靳貴的門口吐了一口唾沫,「呸,狗官!」

嚴成錦這事辦得好,今後他們的子孫就可以送去朝廷的私塾念書,省下一大筆銀子。

可靳貴這狗官竟不許。

……

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在認真地修剪狼毫上的亂毛,修好了還能再用三年啊。

蕭敬走進來,猶豫片刻後,才小聲道︰「太上皇,新皇唆使儒生去靳貴大人府前鬧事,還潑了狗血……」

太上皇弘治眉頭緊了又緊,手用力一握,修剪好狼毫被折斷了。

听到 嚓一聲,蕭敬嚇得跪了下來︰「新皇和嚴大人去了靳大人的府邸,隨後新皇就去了良鄉藏書閣。

不過,這等事奴婢猜測是嚴成錦教唆的。」

比起嚴成錦,蕭敬更怕朱厚照,再者新皇是太上皇的兒子,再混賬也只能太上皇罵。

太上皇弘治死死盯著蕭敬,「就為了私塾和學院歸禮部管轄一事?你怎知是嚴成錦教唆?」

蕭敬道︰「儒生們還罵靳貴是面皮尚書,此事只有都察院知道。」

弘治三年,靳貴任河間府鄉試的主考官,通過鄉人介紹了秀才文濤,此人中了舉人,後被舉報送了一千兩銀子給靳貴。

靳貴並不知情,實則是賄賂了家僕,與程敏政的舞弊案一模一樣。

只是,靳貴並未受到任何處罰。

但也被讀書人罵臉皮厚,故稱面皮尚書。

距今二十年的宗卷了,也只有三司能查出來,蕭敬敢賭子孫袋,一定是嚴成錦告訴新皇的。

太上皇弘治面上陰雲密布,沉聲道︰「那孽子呢。」

蕭敬把頭埋得更低了,「在……在教坊司。」

此時,教坊司。

三尺高的紅台上,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谷大用喜慶洋洋地唱道︰「禮樂,起!」

幾個小太監搖頭晃腦地奏響笙、笛、琴和鼓,教坊司的樂妓紛紛登台。

朱厚照拿著冊子搖頭︰「參號聲音再悲戚些,大漠的樂曲,怎能像江南般?」

嚴成錦滿腦黑線,教坊司硬生生被朱厚照整成大明文工團。

「新皇,該上朝了。」

「本宮今日不去,狗太上皇一定會揍本宮。」

你不去我不就背鍋了嗎?嚴成錦是特意來請他的︰「定會有人污蔑是臣唆使,新皇不去,臣如何能證明清白?」

主意是朱厚照出的,他只是提供了材料。

這廝太聰明了,他還沒開口,朱厚照就知道他要干什麼,所以,不算是他唆使。

朱厚照猶豫起來,這時,蕭敬親自來教坊司稟報︰「新皇,陛下讓您快去上朝。」

奉天殿,早朝。

御座上空宛如覆蓋著雷雲,太上皇弘治面色紅白交替。

百官噤若寒蟬。

跪在大殿中央,靳貴憤然伸出腳︰「嚴成錦唆使上百儒生,到臣府邸上潑狗血,陛下您看看,臣的皂鞋都濕透了。」

旁邊的劉健和李東陽抬起袖子,捂在口鼻。

儒生怎麼會知道朝廷的事?

不必想也知道是有人唆使,還能是誰,不就是嚴成錦和新皇嗎?

霎時,朱厚照和嚴成錦走進大殿中,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朱厚照躬身作揖︰「兒臣只是去良鄉藏書樓會有時,說漏了嘴,被有心人听了去。

古者聖主必有爭臣七人,言而不用,則相繼而死。

兒臣以為,這些儒生並無歹意,只是希望善政可以布施天下,極言規勸罷了。」

大殿中漸漸安靜下來。

大臣們怔住了,想不到朱厚照這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

李東陽頷首撫須,表示贊同,嚴成錦心中平靜,這不過是朱厚照的日常操作罷了。

張升道︰「儒生們患不公,才做出如此行為,還請陛下恕罪。」

太上皇弘治看向王瓊︰「若歸置禮部管轄,需增多少靡費?」

王瓊道︰「****禁僧籍,許多新修的寺廟荒廢,正好可以用來做私塾,此舉可省不少銀子,臣還要看過黃冊才知道。」

僧人需在戶部下的僧道司入了僧籍,才能當僧人。

但弘治朝限制了僧人的數量,故使許多寺廟,漸漸荒廢。

「戶部先將靡費清算出來報給寡人。」

劉健幾人面色微動。

太上皇此舉一定是動搖了,但他們並未出言阻止,若花費的靡費不高,也無妨。

嚴成錦到不覺奇怪,新例一旦制定,就會變成定例。

後世的皇帝皆要遵循,所以慎之又慎。

兩人過去,王瓊來到奉天殿稟報︰「靡費算出來,若多賣一道小題,銀子不成問題,若不賣,國庫大抵需補二十萬兩銀子。」

太上皇弘治噎住了,怒道︰「還要多賣一道題?」

鄉試分為五類題,詩經的題目佔分並不高。

王瓊道︰「鄉試關鍵在策題,若策題能答上來,詩經定也能答上來,白送他又如何?」

能答上最難的策題,能不會吟詩?

你不白給人家也能答上來。

反之,若是士紳子弟答不上策題,白送詩經一題也是落榜。

太上皇弘治沉默了起來。

王瓊繼續︰「建一間私塾只需三百兩銀子,今年建好,明年就無需賣題了。」

眼下很快就要科舉了,一定會有很多書生買題。

「蕭伴伴,去文書房擬旨吧。」

禮部,值房。

靳貴听完朝廷的旨意,心情久久不能平復,「蕭公公,本官要去覲見太上皇。」

「靳大人,此事鬧得京城不得安寧,儒生們都快反了,你去也無用,還是從了吧。」

靳貴震驚得無以復加,嚴成錦真是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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