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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成錦微微低著頭,並不著急辯解。

「太子所言甚是,朝廷的人口,並未銳減,甚至,遠超弘治四年的人數。」

弘治四年的戶數,比現在盤查的多兩百多萬。

若是遠超,豈不是,說有超過兩百多萬的流民?

百官們很快就將差額算出來,一致覺得不可能。

弘治皇帝也覺得不可能︰「若有兩百萬流民,朝廷豈會不發覺?」

劉健頷首點頭。

「陛下,這些人除了是流民,還有流寇和土匪,這些人並不在黃冊之列。」嚴成錦說道。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思。

李東陽覺得所言有理,隱藏在山林中的土匪,老弱婦孺加起來,不足為奇。

天下有如此多的山頭,土匪山賊湖盜海盜,全部加起來,有幾十萬之數,並不稀奇。

陳清躬身道︰「嚴大人說的不錯,這些人並不在黃冊中,可如何將他們歸置起來?」

流民的流動性強,派軍隊地毯式搜捕,顯然不可能。

謝遷道︰「可施以粥攤,將他們吸引過來,再由官府安置。」

弘治皇帝覺得在理,便下了一道旨意,命兩京十三道廣施賑糧,將流民招撫過來。

但他未听嚴成錦的建議,將流民引至廣西。

而是送去西北延綏。

「西北的長城,快修建完了吧?」

吳寬站出來道︰「回稟陛下,御史方學傳回疏奏,已修兩千里有余。」

歷時兩年,從河套的波羅堡,一直到新疆的鹽澤。

蜿蜿蜒蜒,遠不止上千里。

有戰馬和百萬流民之眾,興許再過兩年就修建完了。

「方學不負朕期望,朕甚感欣慰。」弘治皇帝面色緩和了些。

可就算將這些人安置到西北,他依舊想不明白。

為何勵精圖治之下,還不如先皇。

先皇每日睡到午時,一月中極少上朝,終日與萬安廝混,研究丹藥和圖,百官難得見先皇一次。

正是懂得了這樣的道理。

他登基後,每日寅時才過,就起身處理朝政,到了戌時也不得就寢。

而政績缺不如先皇。

不僅是他,劉健和李東陽也蹙著眉頭,不明白問題出于何處。

他們一日閱奏上百封,比之萬安的內閣,不知強了多少倍。

「戶部,黃冊上的田畝數額,出來了嗎?」

陳清微微躬身︰「還未曾,需再過幾日。」

光听清查人口,陛下就如此反應了。

他有種預感,田畝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知有多少士紳隱匿了田地,難道真的徹查?

弘治皇帝長出一口氣,沒有心情懲治朱厚照,命言官們退去。

「京城一日比一日繁盛,為何到了地方卻會如此,可是朕的政令推行不下去?」

劉健低著頭,李東陽也不應答。

六部的部堂各自不出聲。

嚴成錦微微點頭,他穿越到大明才四年,能讓京城逐漸繁盛,已是不易。

大明其他地方,極難有顯著的變化。

就算是在後世,四年讓一個發展中GJ晉升為發達GJ,也是難如登天。

陛下這麼問,真是為難內閣了。

「臣等失察!」

李東陽領頭,紛紛向弘治皇帝賠罪。

嚴成錦跟著吆喝一聲,正猶豫著,要不要把袖口中的十封彈章,拿出來為自己代言一次?

听說,為自己代言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

弘治皇帝沉著眉頭,鄭重道︰「戶部多派些官員,不論如何,三日之後,朕要看到田畝之數!」

陳清面露難色,遲疑道︰「臣……遵旨!」

汪機被安置在宮中,以防陛子不適。

內閣的旨意很快下達,除了京城外,各科道的府州縣,相繼出現粥攤。

天氣寒冷,有了施濟便將流民引來。

……

南昌府,寧王府。

朱宸濠回到府上後,將流民之女蔣氏,安置在偏院。

蔣氏有了身孕,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婁妃卻平靜如常,既不鬧也不折騰,仿佛他從未出牆一般。

「嚴成錦究竟與婁妃說了什麼?」

管家忙賠罪︰「小人也不知,只知是從京城來的信,小的也不敢拆,婁妃看完就燒了。」

閱後即焚?

朱宸濠篤定是嚴成錦送來的,你究竟跟婁妃說了什麼?為何她不擰本王的耳朵了。

「王爺,為何對區區御史如此顧忌?」

「本王總覺得,他知道本王要造反。」朱宸濠說出心中的感覺。

他在京城進行藩王大計時。

嚴成錦雖未對他橫加阻撓,卻總是有令人匪夷所思的計策。

從京城回來後,他甚至隱約感覺,藩王大計就是為他準備的。

但回到南昌,又太過于平靜。

此刻,就像獵物進入了獵人陷阱的範圍,隨時會被捕抓,令他難以心安。

「朝廷雖清查黃冊,但小的已將田地隱去,不怕被查,王爺放心。」

朱宸濠頷首,他突然想起了唐寅。

來到一處寂靜的小院,院中,有個書生將宣紙攤在地上,舞墨作畫。

「學生唐寅,見過王爺。」

「無妨,你畫你的,本王看本王的。」

……

嚴成錦戶部的值房,探望謝玉。

自從清算黃冊開始,謝玉就一直住在戶部值房里。

「嚴大人,小人不想清算了。」

「為何?」

謝玉哭嚎著抹眼淚,听說陛下看完黃冊上的人口,昏厥了過去。

若看到畫冊上的田地,豈不是駕崩?

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啊,說什麼也不敢再算了。

「小的領著良鄉的工錢,為何要干戶部的活?小的不敢算了……您放過小人吧。」

他經商數十年,見過殺人如麻的匪盜,見過食人肉的餓殍。

但他孑然一身,不論如何,只死他一人,不累及家人。

可如今,卻是誅連九族的大罪。

生意人向來精明,嚴成錦安慰︰「陛下為人寬厚,不會砍你的腦袋。」

謝玉支支吾吾,捧起黃冊︰「您看看這數,真的不會砍?」

嚴成錦望著上頭的數字,沉吟許久,才道︰「或許會砍。」

謝玉竟然算出來,卻偷偷藏著不稟報戶部?

看來他也是個人精,知道此事,比普查人口還要嚴重。

嚴成錦想了想,還是親自交給陛下,省得戶部做手腳,胡亂串改。

田畝流失嚴重,是戶部的失職。

說實話,他還是挺喜歡韓文的。

來到奉天殿,蕭敬守在殿門前,殿中,弘治皇帝和內閣正過閱當日的疏奏。

瞧見嚴成錦手中捧著的黃冊,蕭敬便知道是何事︰「不必通報了,嚴大人自己進去把,陛下等著呢。」

「先叫汪機來。」

「嚴大人說的對,你先等著。」蕭敬急忙吩咐下去。

不一會兒,汪機背著藥箱前來,朝嚴成錦微微行禮。

嚴成錦鄭重地道︰「藥準備好了嗎?」

汪機頷首。

下一刻,嚴成錦推開殿門,緩步走入大殿中。

「陛下,田畝統計出來了,這是黃冊。」

弘治皇帝心中有些懼意,凝視著嚴成錦手中的黃冊,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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