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低頭沉思,如何將房山多余的地,並入到良鄉中。
還沒走到都察院,就踫到一臉舒爽的劉慶,仿佛剛從廁房里出來一般。
「劉大人好啊。」
「是嚴大人,許久不見,本官听聞你升官了?」劉慶笑眯眯地道。
這小子給順天府捐了不少銀子。
良鄉開闢工坊後,整個順天府收到的稅銀,比往年多了。
故而,對嚴成錦的印象極好。
「大人入宮做什麼?」
順天府府尹可以入宮面聖,但沒有急事,誰也不樂意入宮見駕。
「房山縣送來的急奏,南康村那地方的百姓,將官府的衙役打了。」劉慶嘆了口氣︰「交不上稅便罷了,還出了惡民。」
喬新元剛買了南康的田地,百姓就反了?
必定是利益相沖。
嚴成錦正愁沒法子,將貢佐送走,換個清廉的官員當房山的縣令。
回到值房,便對鄭乾道︰「派人去房山打探一番。」
「內官太監王庸在德勝門私建寺宇,律有明條,先帝又有成命,你們誰要彈劾,將疏奏拿去。」吳寬見無人上來,便看向嚴成錦,笑眯眯地道︰「成錦啊,這封彈章,就由你來寫?」
來都察院一月有余。
在此處相安無事,吳寬對嚴成錦的態度,變得好起來。
但沒有業績,也說不過去。
彈劾太監有什麼勁,嚴成錦道︰「下官手上有彈章了,請吳大人勿打擾。」
吳寬吃了癟,見御史們熱情不高,面色不悅。
隨手招了一個御史,命他寫這封彈章。
還不等下值,鄭乾就將消息傳回來︰「大人,據南康的百姓說,貢佐為討好士紳,投獻了他們的良鄉。」
南康的旱地不過兩百余畝,其余都是百姓的良田。
貢佐將三百余畝地,全劃到喬新元名下,激起了百姓的反抗。
百姓去衙門告狀,貢佐將事情壓下來,便引起了沖突,百姓情急之下,打了衙役,貢佐順勢將他們全部收押下獄。
陛下朱批後,這些人皆可秋後問斬。
還有兩個月,就秋天了。
這波操作,看得嚴成錦有點懵然。
貢佐莫不是以為,有焦芳這樣的朝廷二品大員在京中,就可以為所欲為?
官路走窄了。
「確定沒有絲毫紕漏,句句屬實?」
鄭乾重重點頭︰「下官保證,句句屬實,大人若不信,可親自去房山看看。」
去便去。
嚴成錦跟吳寬告了個假,吳寬還在為嚴成錦拂他面子生氣︰「去做什麼?陛下一會兒派人來查房,本官如何交代?」
弘治皇帝繞著宮中晨練後,養成一個壞毛病︰繞著各部值房跑,既能鍛煉身體,也能視察百官。
「大人,井水不犯河水。」嚴成錦提醒。
吳寬面色僵硬了一下,下一刻,露出淡淡的笑容︰「去吧。」
嚴成錦出了宮,命人去國子監找韓文。
去房山那樣的亂民之地,雖有錦衣衛跟著,可有韓文隨行,會更放心些。
就好比用過了一兩銀子的沐浴露,很難再用三錢銀子的胰子。
這廝的成績,留在國子監也是拖後腿。
韓文跟著嚴成錦的轎子,身上背著長槍,面露難色︰「大人,學生總是告假,祭酒怪罪下來,有些不妥。」
畢竟是蒙了亡父的恩蔭入國子監,學問做得還不好。
嚴成錦知道,他是為韓雍的事才來︰「你爹的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錦衣衛辦事,比其他衙門都快。」
韓文听了果然露出笑容。
房山與良鄉相鄰,路程差不多,駕著馬車不過一個時辰。
嚴成錦到了南康村的地界,村里的婦人們哭哭啼啼,全村在辦喪的錯覺。
錦衣衛跟在馬車後不遠處,葉準納悶︰「嚴成錦跑來這里作什麼?」
「頭兒,听聞南康村的百姓反了。」
「嚴大人命張賢租用南康的地,房山知府不許,還賣給了晉商喬新元。」
兩個錦衣衛為葉準緊急補課。
喬新元嘀咕道︰「縣令和那士紳要倒霉。」
嚴成錦還沒進村,卻能看見力役們在搭建工坊,絲毫不受影響。
他瞧見一老頭坐在白石,對著田地抹淚,便對著何能道︰「去問問,大白日哭什麼。」
何能小跑去,片刻後又小跑回來。
「少爺,他兒子被抓了,在衙門里。」
這封疏奏,到這里應該是可以下筆了。
慎重起見,嚴成錦決定再去房山衙門一趟,並吩咐鄭乾道︰「誰被佔了地,誰的兒子被關入牢房,讓他們寫了下來。」
鄭乾應了一聲,連忙去辦。
嚴成錦坐上馬車,繼續前往房山的衙門。
不多時,到了房山衙門。
嚴成錦在何能耳邊輕語幾句,何能噗通一聲跪下來,哭嚎道︰「少爺,小的不想去,您換個人吧。」
嚴成錦搖搖頭,恨鐵不成鋼道︰「本少爺最信任你,你竟讓本少爺如此失望。」
「那小的去了,若有什麼不測,還請少爺將小人的工錢,寄回家中,小人的工錢藏在瓦罐下的暗格,原籍南昌……」何能邊抹干眼淚,便哭嚎道。
「……」嚴成錦。
衙門。
正堂里,貢佐美滋滋地呷了一口茶︰「幸虧本官打听清楚,這喬新元是禮部右侍郎,焦芳大人的外甥,多給他一百畝地。」
平日,想要投獻朝中的二品大員,門都沒有。
如今有大人親自找上門來,他再蠢也知道,該怎麼辦。
縣丞恭維似的笑了︰「年間大計,得焦大人賞識,可再升一品呢。」
「審批之權掌握在吏部手中,這是自然。」
每年年中大計,要準備很多銀子,打點朝中關系。
今年有焦芳的人情,不用送銀子了。
正在這時,衙役進來通報︰「老爺,門外有人自首,說是大鬧朝堂的漏網之魚。」
別人逃還來不及,還有來自首的?
「押到堂上來,良民吶!」貢佐大喜。
不一會兒,何能便被押到了衙堂上,哭喪著臉道︰「小人犯了事,想自首。」
「關進大牢吧,念在你主動來投,給你安排一間干淨的牢房。」
「小人喜歡熱鬧,不要干淨的牢房,人越多,小人越喜歡。」
「小小的請求,本官自然應允,簽字畫押吧,你運氣好,明日秋天再斬。」
何能抽搐一下,差點沒暈死過去,被衙役拽著手,在白紙上畫了押。
回到京城,
嚴成錦琢磨了一夜,這封彈章關乎焦芳,不過,卻對他只字未提。
大清早,進宮上早朝,陛下晨練的時間固定。
卯正一刻,在午門的月洞,基本能蹲到他。
嚴成錦下了轎子沒多久,便看見紫禁城晨練隊伍,朝他跑來。
「臣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點點頭,從他身旁慢跑過去,滿身大汗。
嚴成錦朝蕭敬使了個眼色。
蕭敬眼楮盯著弘治皇帝,卻疾步走過來︰「嚴大人找咱有事?」
「還請蕭公公,將這封彈章交給陛下。」
「前些日子,陛下還說許久不見你的彈章。」蕭敬如老師收到差生的作業般,露出欣慰的笑容︰「咱一會兒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