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來的電話有點眼熟,武文杰一下子想起來,這號碼正是在首都機場接過他的那個小司機的,那個車載電台愛好者。
「武總,單位派我去四川參加救援,我想問一下,您夫人是不是還在那邊?如果還在,您需不需要我幫您帶點什麼東西過去?」
小司機打來電話原來是為這個事。
丁娟娟眼下肯定還出不來,至于說給她帶點什麼東西過去,一下子把武文杰給問懵了。
帶點什麼好呢?現在全國的物資都往災區運,按理說只要運輸通道打通了,東西就不會缺。
目前丁娟娟她們那里通往外界的道路有一條剛剛被打通,不過出口只是單行道,吞吐能力還很低,主要是運出重傷員,運進去最緊要的物資。
真要是讓小司機帶點什麼東西過去,估計一時半會兒也很難送到丁娟娟手里。
不過,小司機打來電話,倒給了武文杰一個啟示,那就是,北京鐵路方面已經在組織救援隊前往地震災區了,那麼自己可不可以加入到他們的隊伍當中去呢?
他本來還擔心自己的想法會被當作異想天開,沒想到卻大獲支持︰「武總,你去災區那邊,正好可以幫著把咱們的人帶回來。」
事情順利得出乎武文杰的想像,他趕緊收拾起行囊,跟著救援隊伍就出發了。
得知那位小司機的車就是去災區那家工廠的方向,武文杰主動要求上他的車。
這一路,小司機邊開車邊與全國各地的台友聯絡,聊得好不熱鬧。
武文杰一直保持著與丁娟娟的聯系,又通過電台,對整個震區特別是丁娟娟她們周邊的情況,保持著即時動態掌握。
他定時向家里的兩個孩子、以及武家爸爸媽媽還有丁媽媽進行通報。
而丁子成那邊,光定時通報就遠遠不夠啦,他想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起初武文杰還覺得挺納悶,因為岳父希望了解的情況遠遠超出興趣範圍了。
後來還是丁子成跟他交了底,原來岳父臨時接受了部里在抗震期間特設的「科技顧問」的頭餃,主要為部里參與抗震救災工作提供技術方面的咨詢,要直接向有關部領導進行匯報,並答復各方提出的與鐵路技術有關的疑難問題。
丁子成于是又像上足了發條,風風火火地忙開了。
做與技術有關的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收集資料。
關于地震的情況,網上的信息極多,這原本是丁子成收集資料的主渠道。
但問題在于,他能夠收集得到的信息,包括部領導在內的各級領導和各方人員,大家都能看到,因此從這些渠道獲取的信息,很難避免人雲亦雲。
「如果我作分析判斷的依據,都是領導們從網上能夠自己查到的東西,那麼我作咨詢的獨特性和價值性又如何能夠體現出來呢?」
無論什麼時候,丁子成都不會輕易跟自己妥協,即使擔任這個臨時性的「地震顧問」,他也要當得一絲不苟。
女兒丁娟娟困在震中,她是爸爸獲得震中精確信息的重要來源。
而武文杰一路趕往地震災區的途中,通過各地台友獲得的信息,則成為丁子成了解掌握情況、作出準確分析判斷的又一個不可或缺的渠道。
從武文杰和丁娟娟這邊來說,听到部里特聘的「地震顧問」不時發表的精闢見解,無疑讓他們吃了一粒又一粒的定心丸。
強震和大範圍余震過去之後,情勢已經明顯好轉,災區所有工作的重心,都轉移到了恢復生產、重建家園上,而救援工作也由開始的原地自救,變為「一方有難、八方馳援」。
這在高速公路上的感受尤其明顯。
北京到四川近兩千公里的路程,小司機的貨車在頭三分之一部分時,行駛狀況完全正常,時常能開到速度上限,六七百公里的路程,僅用了六七個小時就跑完了。
到了中間三分之一,速度就明顯降下來了,從全國各地開往四川的運輸車輛,匯集在通過災區的路上,而且數量在不斷增加,以至于越走越慢,用的時間是前一段的翻倍還多。
而最後的三分之一,就完全是蝸行了,往往一兩鐘頭過去了,排得密密麻麻的車隊還一步也沒有挪動。
丁娟娟得知武文杰的位置後,反倒為他的安危擔憂起來。
車隊卡在了一個狹窄的山路,路的一側是高不見頂的山崖,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峽谷。
因為余震,山崖上還不時有巨石挾帶的大量砂礫泥土滾滾而下。
丁娟娟心焦卻無奈,而丁子成剛開著電腦和網絡,不時用手機撥通他在全國各地各行各業的專家朋友,向他們詢問相關情況。
丁子成在忙活什麼呢?他是在計算,武文杰搭乘的貨車目前所滯留的那個區域,發生泥石流的概率究竟有多大?
「文杰,快點快點,你趕緊從車里出來,站在開闊的地方,前後的車輛你盡可能都通知到,讓他們也別在車里呆著。這個地方的情況我剛算完,在一小時之內發生泥石流的概率達到80%以上。一定要听我的,一定要告訴周圍每一輛車上的人!」
「文杰,現在可以回車里休息一會兒了,這個區域地質情況比較穩定,這一時半會兒前後幾公里的範圍都不會有什麼問題,你們盡可以放心。」
開始時,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拿武文杰的提醒當回事,而一起悲劇也因此眼睜睜地在離他們不遠處發生。
就是在那個「在一小時之內發生泥石流的概率達到80%以上」的區域,武文杰苦口婆心車前車後絕大多數人員都走下了車,呆在開闊地等待車流向前行進。
所有在車外的人都早早看到了從高處呼嘯下瀉的泥石流,並及時閃開以避其鋒芒。
唯有兩輛車里的人一直不願下車,等他們明白眾人的呼喊和手勢之後,再想從車里離開,已經來不及了……
後來,武文杰就成了車隊中公認的「危險預報員」,盡管並不是每次都準確無誤,但在險境當中能有這麼一位可以對泥石流作預測的「高人」,已經足夠讓大家信服,並成為眾人心目中的「護身符」了。
丁子成的神奇判斷與預報,成了武文杰安慰丁娟娟最好的「神器」︰「你不用擔心,爸和他的專家朋友們已經把我們前行路上的一切艱難險阻,都通過科學計算的方式給量化了。量化就意味著它們是可預測的,也是可控制的,你沒有理由為我們的安全再擔心了。」
話雖這麼說,但只要一天沒見到武文杰,丁娟娟對他的擔心就一天不會徹底消除。
其實武文杰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丁娟娟已在條件極為艱苦的震區堅守了那麼些時日,不但要照顧自己,還要張羅那麼一大攤事。
迫在眉睫的危險似乎已經消除了,但丁娟娟一天沒有到達安全地帶,武文杰對她的牽掛也一天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