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孩子自己去思考主題？
宋頌覺得很不踏實，他覺得像宋小妮這麼小的孩子，眼中的世界太簡單，根本想不出足夠深刻的主題。
上一次那個畫展，能夠畫出那樣的作品，還得歸功于丁蕊的引導呢。
可這些事，宋頌不能跟齊明東說。
宋頌一直覺得，齊明東覺得宋小妮有天賦，完全是誤判。他擔心齊明東知道真相後，會不再願意指導宋小妮繪畫。
齊明東看出宋頌對女兒缺乏自信，但他懶得多說什麼。原本板著臉的他，扭頭再看向宋小妮，已經換上一張慈祥的笑臉。
「妮妮，咱們出去玩，好不好啊？」齊明東笑著問道。
「好啊！好啊！」宋小妮開心地拍手跳了起來。
這一老一少牽著手出了門，走向原野，將宋頌獨自一人丟在院子里。
宋頌這次是獨自帶宋小妮過來的，丁蕊要在家養傷，葛桂琴要在家收拾家務、做飯做菜及照顧丁蕊。
不過也沒什麼可擔心的，畢竟不是第一次來這邊了，並且宋頌認為，像齊明東那種很有社會地位的大家，一定不會做出傷害宋小妮的行為。
沒一會，齊明東的老伴兒端著一盤西瓜笑呵呵地走了出來︰「小宋，來吃瓜。」
宋頌也不客氣，過去拿起一片西瓜蹲在地上啃了起來。
老婦人道︰「小宋啊，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听到了。其實你真的可以信任妮妮，越是小孩子，想象力也豐富，作品也越有靈性。有時候，大人的指導，只會把那份靈性摻進雜質。」
宋頌並不隱瞞內心的擔憂︰「可是妮妮還小，她所見到的這個世界，都是我們剔除壞的部分，專門給她看的好的那一部分。她接觸的新鮮事物有限，全指望她自己去構思主題，我覺得肯定會特別簡單，沒有內涵。」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老齊每次教妮妮畫畫，其實教的最多的，就是觀察和思考。不同年齡段的人，看到的世界，本就該不一樣啊。」
宋頌將瓜皮放到一旁，又拿起一片瓜，悶頭吃了起來。
算了，人家是專業的，听人家的就對了，他這一個外行，還是不要跟著瞎參合了。
誒？這瓜還挺甜的嘛。
再來一塊！
「對了……」老婦人忽然表情復雜地道︰「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和你說一聲……」
宋小妮跟著齊明東走向原野，看著色彩豐富的遠景近物，她很是開心。
齊明東對宋小妮是越看越喜歡，笑得滿臉褶子，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妮妮啊，我教你唱首歌，好不好啊？」
宋小妮開心地蹦蹦跳跳︰「好啊！好啊！」
齊明東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聲音蒼老卻很有層次︰「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雲彩，是晚霞的衣裳……」
宋小妮女乃聲女乃氣地跟著齊明東學這首歌，雖然里面諸如「暮歸」、「繽紛」這樣的詞，她不太懂是什麼意思，但她還是能從輕快的旋律和色彩鮮明的歌詞中，感受到舒適和愜意。
「爺爺，今天咱們畫什麼啊？」
「今天什麼都不畫，沒看我連畫板都沒帶嗎？咱們今天啊，就是玩兒！」
宋小妮想到自己刷抖音學到的話，「噗嗤」笑出聲，重復道︰「誒！就是玩兒！」
在大人看來，在這沒有任何玩樂設施的原野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
但宋小妮卻不這麼覺得，她喜歡奔跑在田埂里，喜歡拿著小樹棍蹲地上摳窟窿，喜歡沖著不知誰家的老牛自言自語，還想要找到兩片一樣的葉子……
齊明東看著宋小妮，內心很是復雜。
如果外孫女還活著，應該已經上小學了吧？
那時候，齊明東還沒有如此蒼老，他可以帶著外孫女在原野里奔跑，去小河里模鵝卵石，還能爬到樹上摘野果子……
現在，齊明東有心無力，他只能看著宋小妮在近前獨自尋找樂趣。
宋小妮追了一會蝴蝶，又挖了一會蚯蚓，然後不知發現了什麼，竟蹲子，低頭認真地看著，很長時間都沒有動一下。
「妮妮，你看什麼呢？」齊明東好奇地走過去詢問。
宋小妮緊張兮兮的昂起小臉，豎起食指在唇前，用力地「噓」了一聲。
齊明東抬手捂嘴，表示自己不會說話，看宋小妮的目光很是柔和，滿滿的寵愛。
他輕聲走到宋小妮旁邊，低頭去看，卻沒看到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再仔細看，他才知道，原來宋小妮在觀察螞蟻。
一只只螞蟻排著長隊，像是訓練有素的士兵，正在忙于拆分和搬走一只蚱蜢的尸體。
宋小妮下巴頂著膝蓋，大眼楮忽閃忽閃的，認認真真地觀察著這些螞蟻。
「它們在干嘛？」齊明東有心逗逗宋小妮，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
宋小妮小聲道︰「他們在勞動。」
這個答案很準確，但卻有些超出齊明東的預料。
宋小妮似乎不願打擾到勤勞的螞蟻們，她小心翼翼站起身，拉著齊明東的手，躡手躡腳地走出去好幾步，才敢用正常的聲音說話。
「爺爺，爺爺，我好喜歡小螞蟻啊。」
「為什麼啊？」
「因為它們愛勞動，勞動最光榮呢！」
「你知道勞動最光榮？」齊明東越發喜歡這個小丫頭了。
「嗯！」宋小妮用力點頭道︰「我們家的家歌，就是《勞動最光榮》呢。」
「你會唱嗎？」
「會啊！會啊！」宋小妮毫不怯懦，張嘴就唱︰「太陽光金亮亮，雄雞唱三唱；花兒醒來了，鳥兒忙梳妝……」
齊明東心情很久沒有這麼愉悅了，跟著宋小妮一起唱了起來。
「幸福的生活從哪里來？要靠勞動來創造！」
不知何時，夕陽懸在遠處，即將落入地平線，余暉染紅晚霞，也拉長這一老一少的影子。
宋小妮覺得今天過得很充實，很快樂；齊明東覺得很快樂，也很不舍。
在即將到家時，齊明東忽然問道︰「妮妮啊，如果現在讓你畫一幅畫，你想畫什麼呢？」
宋小妮眼珠一轉︰「保密！」
「跟爺爺還保密啊？」
「保密！保密！保密……」
那你畫好了之後，帶給我看好不好？
宋小妮用力點頭道︰「好啊！好啊！」
回到院中，齊明東看到坐在凳子上悶頭玩手機的宋頌，皺了皺眉，道︰「不早了，帶妮妮回去吧。」
宋頌連忙放下手機，起身弓腰點頭表示感謝，然後帶著宋小妮往外走。
「妮妮！」齊明東忽然喚了一聲。
宋小妮回頭看向齊明東，卻听齊明東道︰「別忘記了咱們的約定！」
宋小妮甩開宋頌的手，跑到齊明東身前，豎起右手小拇指︰「拉鉤鉤！」
「好！」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是小狗！」
從齊明東家里出來，進到車里，宋頌好奇地問道︰「你跟齊爺爺約定什麼了啊？」
「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