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的隱私性很好, 正對著房門的籬笆足有大半個人高,只要不是平均身高兩米三的獸人戰士,——般是看不到院子中的景象的。
同理,紀遲也看不清此時門口站著的人,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過于茂盛的頭頂, 密不見縫的棕色卷發在風中輕揚。
紀遲覺得有點奇怪, 他沒有立刻開門,隔著籬笆問道︰「請問你找誰?」
「哈哈!」熟悉的聲音在門口笑了——聲,說, 「不好意思我沒有惡意,我是您隔壁222的住客, ——帶的花卉草坪都是我在栽培的。如——您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為您講解一下呵護鮮花的小知識嗎?」
紀遲將門打開——道縫, 探出了——個腦袋,真情實感感嘆道︰「院長,那您栽培的草坪可真旺盛吶。」
他說著, 小眼神——直往上, 固定在哈維比草坪還要繁茂的假發上。
哈維在自己家附近很是隨意, 他不輕易使用神的力量, 就當自己是一個熱愛花花草草,還有點愛面子的平凡中年男人, 來到新鄰居門口打個招呼, 最好是能搞好關系,讓他——手栽種在周圍的花草可以健康成長。
當然,搞不好關系也沒什麼的,身為遠古之神,還不至于連——片花草都保護不了, 祂不能制裁的人,——世間還沒剩幾個。
以上是院門打開前,哈維的想法。
等到他和那雙黑眼楮對上時,——有緊握掌中的底氣瞬間破裂。
「為什麼是你?!」哈維表情空白,連假發都失去了光澤。
紀遲笑眯眯,伸出手︰「哈維先生今天過得如何?我是223的新住戶紀遲,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哈維僵著臉看他,不太想和紀遲多指教,總覺得踫上他就沒什麼好事。
「紀遲,外面是誰呀?」布蘭登走出來問,「听聲音好耳熟啊!但我不認識有誰是棕色頭發……哈維院長好!」
小少爺條件反射問了聲好,也條件反射地將目光匯聚在哈維的頭上。
哈維沉下臉,忿忿地將假發扒拉了下來——在認識的人面前,戴假發只會更顯違和——
然,他剛露出光亮亮的腦門,兩個小混蛋的目光立刻無趣地從頭上挪開了,——臉乖巧地直視他眼楮。
哈維模了模腦袋,匪夷——︰「……你差點把王宮炸了,他們還送你——個?」——
話是問紀遲的,但小少爺卻睜大了眼︰「您怎麼知道是紀遲唔——」
布蘭登被眼疾手快的老管家捂住了嘴,老管家微笑中深藏警惕,向哈維道歉︰「抱歉院長先生,打擾您了。」
不知為何,老管家後背的冷汗在不斷滲出,他听過哈維院長的名字,卻從來沒有見到過,今天突然相遇,卻讓他有種面對天塹鴻溝的錯覺。
戰士敏銳的察覺力在叫囂著危險,讓他迅速逃離這里。
紀遲聳聳肩︰「放煙花之前他們還想扣押我呢,不給點補償說不過去呀。」
哈維嗤嗤嗤嘲笑他︰「太慘了太慘了,雖然很討厭異世之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但你好歹也是真神之——了,也該有點排面吧?」
紀遲斜靠著籬笆,往上抹了把柔軟如綢緞的細密黑發,皮笑肉不笑︰「沒辦法,畢竟神也不能解決所有煩惱啊……」
兩人對視間的目光滋啦啦冒出火花。
下——秒,他們不約而同地收回眼神,打嘴炮時凝滯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老管家終于完全直起腰,看到兩人瞬間內變化了的表情和姿勢,眼神愈發凝重,還帶了少許驚駭和不解。
就在他愣怔間,被他扣住的小少爺已經掙月兌開來,——路撒歡跑上前,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哈維︰「院長!听說紀遲找您申請了器械學院的旁听資格,那我也能申請戰士學院的麼?」
哈維聞言,懷疑地看了眼布蘭登的小身板,他並不討厭渴求進步的人,甚至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多職業的徽章盛開在整個大陸。
但他畢竟還是個學院院長,對學生的關心早已刻入了本能。
哈維遲疑道︰「成為戰士沒有那麼簡單,在七大分院中,戰士學院歷年的死亡率都是最高的,你確定要……」
小少爺半點沒被嚇到,神色間甚至帶著點欣喜︰「我確定!您要相信我,我要是沒去戰斗學院訓練,死亡率會更高的!」
小少爺迫不及待給哈維科普了——下伯爵夫人的種種暴行。
哈維無語看他,你們凡人可真奇怪……
天色不早了,今天下午走的——遭讓大部分人都很滿意。
紀遲收到了他最迫切需要的禮物,布蘭登也得到了哈維的許可,準備全力應對戰士學院的招生檢測。
只有老管家感覺不太好,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不知為何,他還沒從——種受人控制的錯覺中走出來——
向細致嚴謹的老管家不小心打翻了馬車上的擺件,引來布蘭登疑惑的眼神。
不過小少爺也沒有想太多,等到馬車回到學院門口,他和紀遲道別,在紀遲即將跳下馬車時,扯住了他的胳膊肘。
「怎麼了?」紀遲好笑地回望他,「不要怕,放心——家,你母親傷不了你的。」
暫時傷不了,他算了算小少爺剩余的護甲值,在心底補充。
布蘭登肩膀垮了下來,他皺了皺臉︰「不是這個……我是想說,你——去早點和艾文說清楚吧,拖著不好。」
布蘭登認真說道,他平時看起來嬌氣暴躁,但對真正關心的人,小少爺就像冬日壁爐里的融融火光——樣,總能在不經意間溫暖到內心深處。
紀遲斂去笑意,垂下眸子——答︰「我知道了。」
他——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午夜的時候了,艾文還沒有——來,二人寢室內,只有床旁的魔法燈在熒熒發亮,照得整個房間幽暗溫馨。
紀遲將房間內的燈全部點亮,他坐在藥劑台前,翻著器械典籍看了——會兒,晦澀的文字映入眼簾,又從天靈蓋上飄了出去,半天沒在腦海里留下痕跡。
他放棄了,將書本放進魔法袋中,起身收拾藥劑台上的雜物。
藥劑台上七零八落的水晶器皿磕踫間,發出連綿不絕的清脆響聲,將房門的開闔聲掩蓋住了。
等紀遲手忙腳亂,將突然跑出來的魔蛙塞進瓶子里,才發現了倒映在光滑瓶身上的人影。
紀遲找了本書壓在瓶子上方防止魔蛙再次出逃,轉過身不動聲色的面對艾文︰「艾文,你——來了。」
艾文在自己的床畔站了很久,衣服也沒有換,只是默默地看著紀遲。
見紀遲意識到他——來了,艾文才垂下眼楮,將深藍色的魔法長袍解開︰「你已經找好住址了嗎?」
魔法學院其實沒有限制學生到底住在哪里,每個小魔法師得到入學資格後,都會分配到一間寢室,至于你住不住在寢室里,學院不想管也管不著。
但即使如此,也沒幾個小魔法師願意跑出去住,——是因為附近的房子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二是大部分小魔法師的家都離——里很遠,往來實在太過麻煩——
以此時,作為一個留級一年的平民小伙兒,想搬出去就顯得分外可疑。
但艾文像是一點也不意外,聲調——如往常的柔和。
紀遲——愣︰「對……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艾文朝他笑了笑,燈光照射下,他淡金色的頭發邊緣像在發光︰「從上周開始,你看完的書本、沒用到的藥劑瓶、收集來的礦石就都直接收起來了。」——
些都是記遲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他——憶了——下,發現確實如此。
紀遲前二十多年也是個小少爺,衣食住行都有人妥善安排,根本不會去在意東西的擺放位置。但在那段時間,他——直想著有可能會搬出去,就無意識做好了準備,沒想到早就被艾文看在了眼里。
紀遲從回過神,彎起眼楮笑起來︰「是的,直到今天才確定下來,你呢?和我——起住吧?那里還很寬……」
「不了。」沒等紀遲說完,艾文率先打斷了他,他已經換上了柔軟的襯衣,低頭將法袍疊得整整齊齊的,「我就留在寢室吧,——里比較方便。」
紀遲和艾文形影不離了大半年,還是第——次看到他對自己有些抗拒的姿態,不由問道︰「為什麼?那里……」
「不用。」艾文突然面無表情看了他——眼,他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了,低下頭放緩聲音拒絕道︰「抱歉,謝謝你的邀請,但是我也有自己的事。」
紀遲不再說話了,他沒注意到身後的魔蛙早就偷模著頂開書本逃跑,轉身將空空如也的瓶子收進魔法袋里︰「好的,那我明天就不會寢室了。」
艾文沒說話,只是無聲收拾好自己,將毛絨絨的腦袋埋進蓬松的被子中。
紀遲看了眼床上的那個小鼓包,突然輕聲笑了——下,他在關掉魔法燈之前,小小聲問了——句,像是在說悄悄話︰「你知道我們會——直站在你身旁的,對嗎?」
艾文在沉悶漆黑的被子里閉上了眼,身子慢慢蜷了起來。
第二天開始,紀遲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搬家大業,他每天去上訓練課的時候,身上總會帶著——串魔法袋。
零碎的東西用游戲背包裝不下,便宜方便的魔法袋顯然是最好的選擇,雖然有點醒目,但——些小缺點就不要強求太多了。
紀遲從腰間第三個和第四個魔法袋的縫隙里,艱難地拔出了法杖,開始了日常訓練課劃水。
約瑟夫看了他好幾眼,忍不住停下演示,語調沉沉地問︰「你又在搞什麼名堂?現在是要和彩鳥學飛行了嗎?」
彩鳥是聖特里南邊沼澤中——種很蠢的鳥類,喜歡往自己身上掛——大堆有的沒的裝飾,每次一飛起來,總能叮當亂響。
小魔法師們想象到那個畫面,噗噗噗笑出聲。
紀遲心情不錯,不和他——般計較︰「我錯了,明天不敢了。」
今天是他搬家的最後一趟,大半個寢室現在空空蕩蕩,讓艾文每次回來都要愣上好一會兒。
約瑟夫難得見紀遲——麼好說話,狐疑地看了他好幾眼,整個訓練課都在迷惑中度過。
等到一下課,沒等約瑟夫出聲,紀遲就一溜煙跑向院門口,極致的速度幾乎在原地留下殘影,將約瑟夫的迅捷術比到了泥地里。
約瑟夫被卷了——臉的風沙,氣急敗壞地在原地小聲罵︰「——小混蛋!」
按紀遲平常的速度,——到自己的新窩也只要十分鐘左右。
紀遲推開院門,看向煥然一新的庭院,臉上泛起淺淺的笑容。
他——幾天在哈維心痛難當的目光下,把庭院里沒用的花花草草鏟了個遍,騰出一個將近三十平的空地,光禿禿的比哈維的腦門還要干淨。
紀遲站在空地前,心想他終于可以把背包中落灰已久的東西拿出來用了。
名稱︰【鍛造之屋】
品質︰【傳說】
物件描述︰【——個承載著滿滿靈感和——憶的屋——,可以隨身帶到任何地方,根據地形變成任何模樣,——是器械師的天堂】
他伸手點擊半透明背包欄中的鍛造之屋圖標,將它挪到了空地上。
只見眼前——花,原本巨大如島嶼的鍛造屋漸漸縮小變形,正正好好坐落在空出的土地上。
帶著個小閣樓的屋——外形就像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棚屋,外牆還是雪白的,和旁邊的正屋還能連成——套。
紀遲滿意地勾了勾嘴角,走到鍛造之屋旁仔細看了——圈——
個屋——雖然有——個正門,但那只是個假的門框,真正要進去,需要屋——主人自己設置傳送陣,之前的菲托斯就是將傳送陣設在了神像腳下。
紀遲顯然不會將傳送陣設置得那麼陰間,他直接將傳送陣挪到了屋——正門旁邊,由于傳送陣平常都是隱形的,——樣既能掩蓋真正的入口,也不會顯得太過奇怪。
設完傳送陣,紀遲到鍛造之屋里轉悠了——圈,很快就發現,小屋外面形態的改變並沒有影響到里面空間的布局,他滿意地看著工具齊全的工作台和滿滿當當的書架,抽出一本還沒讀過的器械典籍,盤腿原地坐了下來。
以後漫長的時間里,——個小屋將陪伴著他,在器械師的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