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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 拂袖而去

不僅僅如此,若說昌平君、國尉如此之論也就算了,但連同窗的鄭國都這般搖頭,秦王政神情有些低沉,目光掃視下方群臣。

左右而觀,落在另一人的身上。

「大王,臣李斯與鄭國均出至小聖賢莊,而且比起鄭國,臣與韓非更是師出一人,乃荀夫子親手教導也。韓非之才十倍、百倍于李斯,才華蓋于當世,臣自愧弗如。」

「若以其文論之,李斯以為,韓非大作不可作治學之文評判高下,而須當做為為政之道評判,方可見其得失。」

李斯無奈,感上首秦王政投來的目光,不得不說話了。

身軀挺立,拱手一禮,迎著廳殿內其余之臣投來的視線,徐徐言之,先是大大夸贊之,令得上首秦王政神色略微緩和。

但听著李斯後續之言,頗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煩躁之心頓起。

「兩者兼評,有何不可?」

無論如何,比起前面三位,李斯之言似乎不是那般排斥,秦王政語之,于自己而言,韓非與《韓非子》是一體的,割裂開來算怎麼回事。

「以治學之作論,《韓非子》探究古今治亂,雄括四海學問,對種種治國之學精研評判,對法家之學總納百川而集為大成。」

「自今而後,言法必讀《韓非子》,勢在必然。韓子之大作,將與《商君書》一道,成就法家兩座豐碑,這一點,李斯斗膽斷言了。」

李斯並未如秦王口中之語兩者兼而評論,略微思忖,便是將《韓非子》于法家的影響說道而出,這一點,就算自己不說,將來也必會成為現實。

一番話,說的上首秦王政面上略有一絲微笑。

「以治國之道論,又當如何?」

當即,又急切的問之。

「臣三讀《韓非子》,或不弱大王感悟透徹。」

「然則,以治國之道論,《韓非子》也有著迥異于《商君書》的一面,韓非之人出至韓國王室,百年前,申不害相韓,術治殘留甚是渾厚,韓非雖大才,也未能免俗。」

「《韓非子》一書中,既有如《商君書》持法為上之論,但也有偏重權謀之向,相較之《商君書》,頗有法外行權,術治夾雜之象。」

長史李斯心知秦王政必晝夜精讀《韓非子》,且已經有了難以改變的定見,謙遜一聲,娓娓而道,于心而論,師兄韓非雖有大才,但若是數年前入秦,說不得還有機會。

但如今,卻是機會不大了,以韓非師兄在新鄭的所作所為,秦廷上下均已知曉,大王應該也知曉,但選擇性的無視而已。

「是故,百多年前,孝公與商君松柏青山一體,不夾雜權謀術治,方有今日之秦國,而《韓非子》卻以權限法,以術為途,諸般法治政令或許如同虛設。」

「名為法術勢一體,實則若行之,于秦國法治大大削弱也。」

終究,李斯還是硬著頭皮,將心中之言說道一隅,一則,韓非之論已經有了昌平君、國尉、鄭國在前,其實,在某種程度上,自己所言並無輕重。

語落,整個廳殿上下,陷入一股無言的寂靜,秦王政單手輕輕放在條案上,手指輕輕叩動這面板,清脆之音徐徐回旋。

「李斯之論,諸位以為如何?」

數息之後,不夾雜任何情緒的清冷之音而出。

「大王,臣有話說。」

這一次,出言的為武將群體的蒙毅,身為前將軍,近日來,一直在藍田大營和咸陽之間行動,數年來,一直在重練新軍,風塵僕僕之下,整個人看起來頗為黝黑健壯。

身披重甲,俊秀不顯,俊朗之氣息油然而生,沉穩之音起,迎著秦王政看過來的延伸,神色肅然,身軀微側,拱手一禮。

「因數年來一直在練新軍,故而臣讀《韓非子》並不算多,不過閱覽一遍而已,要說也只能是當下感受,其《八奸》、《六反》、《七術》,疑詔詭使、挾知而問、倒言反事、修枝剪葉……權術之運用細密,臣一時竟有毛骨悚然之感。」

「韓非于新鄭所為廷尉,但未曾領政,更未親身主導變法,竟然能對權力政事如此深徹洞察,對詭譎權術如此精熟,種種論斷如同巫師之預言,使人戒之懼之!」

「蒙恬以為,君臣同治,唯守之于法,待之以誠。若如韓非所言,君臣之間機謀百出,國家豈有安寧之日?君臣豈有相得之情?」

蒙恬之人,自蒙驁將軍身死之後,便是收到秦王政的著重培養,這一點,在秦廷內外,不是秘密,其人性慧而端嚴,向不隨意臧否人物。

今日,卻如此沉痛的批判韓非之作,可為前所未見。群臣們不說話,嬴政也罕見地板著臉不說話,氣氛一時頗顯難堪。

「行人署姚賈入韓國迎接韓非,寧做啞口?」

國尉為了不自覺的一笑,看向文臣一側的上卿姚賈。聞此,廳殿之內,不由得一道道目光自動匯聚在姚賈身上,令得姚賈心神為之一驚。

當下,便是一道目光下意識的看向周清,不錯,是自己入韓國迎接韓非,但一路之上,還有一位大人在自己頭上呢,比起自己之言,那位大人之言更有說服力。

「姚賈說話。」

不過,下一刻,隨著秦王政神情難看的拍案一句,姚賈頭顱低垂,無奈一禮。

「臣……無話可說,于韓非之人,姚賈所知與諸位所知差不多。」

姚賈想了想,還是決定寡言為上。

「此話何意?」

然,偏若如此,秦王政偏偏目光凌厲起來,直視姚賈。

「大王,臣此行待在新鄭有些窩囊也,失卻秦廷顏面多矣。」

猛然的,姚賈俯身一拜,神情陡然難看起來,隱隱失聲。

「有事盡說,大丈夫兒女相好看嗎?」

秦王政呵斥道。

「臣姚賈啟稟大王。」

「臣手持大王之命,出使山東六國,于新鄭之內,無得受新政朝臣之辱也,臣入新鄭,以諸侯之禮儀使韓,不敢失卻秦廷顏面。」

「但韓國上下,卻處處刁難,或是正值秦趙交戰,或是其它,于往常事秦之心迥異也,雖如此,為了完成大王之命,未敢有失。」

姚賈再一次猛然挺直身子,一抹眼角淚水,隨即拱手,說道新鄭往事,倒是不顯韓非之人。

「偏偏在臣月前欲要詢問韓王是否助力趙國之時,西宮之內有重臣當中指斥臣為大梁監門子,曾為盜賊,入趙被逐!」

「一次兩次還則罷了,偏偏每遇臣入西宮之內,行走新鄭之內,其余諸人也都恥笑一句︰‘我等公卿不與監門子語也!’臣羞憤難言,又得自行揣摩其心決斷行止。」

「其中更為甚者,韓國王室重臣在西宮之內高聲指斥︰‘賤者愚也,竟為國使,秦有眼無珠也!’臣縱出身卑賤,亦有人之尊嚴!人之顏面無存,何有國使尊嚴!」

「而韓王在廳未曾有語,臣心中有感,韓國實在是荒謬之國也。」

姚賈乃是少有的邦交能才,利口不讓昔年張儀,斡旋列國游刃有余,素為風發之士,今日憤激涕零嘶吼連聲,其勢大有以訴新鄭之苦之意,顯然是積郁已久忍無可忍了。

大臣們誰也想不到一個國使竟能在韓王面前如此境遇,一時人人驚愕無言了,難道韓國真的已經淪為這般國祚了,面對秦國使臣,都有王室重臣這般嘲弄。

輕視秦國無人耶?

然,廳殿內群臣誰都不比誰笨,如何听不出姚賈言外之意,韓國如此腐朽之國,如此荒謬之王,而曠世大才韓非卻孤忠而進。

這……不就是應了之前相邦與國尉之言乎?

「散散散!」

秦王政深深的呼吸一口氣,連連拍案,冷哼一聲,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一道道目光面面相覷,誰也沒見過大王會如此失態,諸多重臣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都不知所措了,周清在內,搖搖頭,周身玄光閃爍,現身于廳殿正中。

「大王看重韓非,我等亦為國謀,皆為秦也,無須上心。」

「張蒼,你昔年亦是與韓非同窗而讀,如今韓非正在養病,你且去與其深徹一談。畢竟,韓非之才若是能夠融合于秦國,國之大幸也。」

道武真君出,頓時令得廳殿內其余群臣的目光匯聚,又聞周清之語,明悟周清之意,隨之,將視線落在廳殿內的御史張蒼身上。

的確,比起鄭國與李斯,張蒼剛入秦,兩廂無礙,自然是說動韓非的最佳人選,是故,周清之語剛落,昌平君熊啟、國尉為了為之贊同。

「希望不負武真君所托。」

御史張蒼起身一禮,一觀今日廳殿論韓非,心間深處已然有了一個大致輪廓,怕是師兄韓非入秦之事難矣,然,無論如何,還得一試。

「盡力而為便可。」

「相邦、國尉之言,可是令大王相當不滿,玄清且去一觀,諸位可有隨同之?」

對著張蒼點點頭,雖然于張蒼此行的結果依然猜的差不多。靈覺擴散,感知秦王政在偏殿的盛怒,面上又是一笑,話鋒一轉,看向群臣。

目光掃視,剛才廳殿所言的昌平君、國尉、長史、大田令……均搖頭苦笑,觀此,腳下紫光閃爍,消失在興樂宮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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