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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璋臉上一冷, 這算什麼爛借口, 你發生什麼事與我何干?而且堂堂葵盛的掌舵人,你就算落魄了,何至于吃不起一餐飯?找不到一個歇腳的地方?

又不是演周星馳的電影, 哪里來那麼多從雲端跌入爛泥的惡俗劇情?

他沒說話,霍斯予卻在一旁低聲說︰「真的, 我不騙你,老子也沒騙過你, 對吧?當然有些事可能選擇性地沒告訴你, 得,現在報應全來了。」他擼擼自己的臉,偷瞥了周子璋一眼, 說︰「從晌午到現在我就沒吃過東西, 中午到的g市,四點找到這, 一直等到六點多, 我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真的,不騙你,現在都疼了,這, 算不算胃?」他捂住自己的胃部,愁眉苦臉地問︰「反正餓到我都疼了。」

「你,五少, 你是在g市,滿大街都有賣吃的地方,你別告訴我身上還一分錢都沒。」周子璋再好的脾氣,也被弄得煩了,瞪了他一眼,轉身要走。

「別,你別走,」霍斯予拉住他的胳膊,見他面色不豫,又怏怏放開,說︰「還真讓給你說著了,回s市後我就被繳了權,身上的卡是盡數被我家老頭子沒收了,這打得那叫一個措手不及呀,我不怕說句丟人的,就連趕回這的機票,都是老陳給我墊的。他還給了我幾百塊,但我不小心給花了,那個」他小心地看著周子璋的臉色,解釋說︰「從機場到這,打了車,原來挺貴的。」

真是大少爺作風不改,周子璋抬頭說︰「你別當我好忽悠,你不是那種做事沒給自己留一手的,這麼幾年位高權重,你要不為自己謀點私產,說起來都不是你。難道說,惡霸的角色玩累了,現在改玩王子變乞丐?」

霍斯予抿著嘴角,出乎意料地沒有出言反駁,卻慢慢垂下頭,說︰「那個,我當然,不至于落魄到要睡大馬路的地步,但,那個情況有點復雜,我這不是,沒料到老頭子那麼絕嗎?」

「別信口胡謅了,你爸愛你,我都看得出來。」周子璋淡淡地說︰「五少該上哪去上哪去吧,我就不耽擱您功夫了,再見。」

「子璋,子璋你他媽听我說!」霍斯予聲音變大了,漲紅臉,惱羞成怒說︰「我被我家老頭關起來了,好不容易才跳窗跑出來,這麼丟人的事,我怎麼跟你說?」

周子璋這下真有點困惑了,他停下來狐疑地看霍斯予,霍斯予挽起褲腿,露出膝蓋處一大塊青紫,豁出去說︰「看吧看吧,還摔了,我這麼歷盡千辛萬苦來蹭你的飯吃我他媽容易嗎?」

周子璋還想說什麼,這時身後卻傳來老板娘的聲音︰「周老師啊,這是你鄉下的親戚啊?」

霍斯予這身皺巴巴,面目全非的西服,濺滿泥點,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皮鞋,再加上亂蓬蓬的頭發,鐵青的透著頹喪的臉,不覺也莞爾起來,真是痛快,誰承想s市呼風喚雨的霍五少,有一天會落魄到被人誤認為上城投奔親戚的農家青年?

霍斯予一听卻勃然變色,罵︰「你他媽說誰鄉下來的?」

那老板娘也不是好惹的,潑辣地說︰「怎麼?你不是啊,不是就不是,這麼鬼凶干嘛啊?黑社會啊你,不是看在周老師面子上我還費事睬你……」

霍斯予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奚落,臉色越發黑沉,眉頭已經皺起了,周子璋生怕再呆下去他惹出什麼事來,忙怒斥了他一句︰「你行了吧你!」

霍斯予不情不願地偏過頭,不過還算老實,沒再回嘴。

周子璋這邊只好替他道歉︰「對不起啊,鄉下來的表弟,年輕人不懂事,失禮街坊了。」他想了想,又說︰「不好意思啊王師女乃,我帶他上去了。」

「道歉什麼,又不關你的事,你這麼斯文,怎麼來個表弟這麼野蠻,當心別給人欺負了啊。」老板娘絮絮叨叨︰「算了算了,快上去吧。」

「那我上去了。」周子璋大踏步上樓,走了幾步,才回頭對有些呆愣的霍斯予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霍斯予回過神來,臉上露出躊躇滿志的笑容,小跑著趕緊跟上去。

霍斯予是故意的。

他很清楚周子璋是什麼性格,哪怕天大的事,只要是關乎自身的,他就不願意拿到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窺探。他有意跟這個潑辣又八卦的老板娘發生口角,周子璋肯定會下意識選擇息事寧人,他要進周子璋的屋子,就能順理成章。

坦白說這實在是個下策,可你能怎麼辦?周子璋在醫院里,那麼絕的話都說了,一點不帶猶豫,半分都不考慮那些話有多傷人,一般情侶如果說話說到這個地步,那已經沒有留下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就連林正浩那種王八蛋,那天從病房里被周子璋轟出來,臉色也是相當難看,想必對林先生來說,從來沒想過原來周子璋已經他們之間的關系看得那麼糟糕,已經到了要繼續寧勿死的地步。但霍斯予不敢想那麼多,他強迫自己听了,听完後趕緊忘了,不然你心里頭就得扎著一把刀,時時刻刻疼得你無法呼吸。

那路如果都堵死了,這麼長久的堅持豈不都沒有意義?受了這麼多苦,遭了這麼多罪,難道都白受了?

霍斯予不是周子璋那種人,他不允許自己被對方一席話擠兌完了就心灰意冷,他骨子里的強勢和執拗,不允許他說輕易說算了吧這種話,在這一點上,他把這件事看得猶如戰場,流血受傷是必然的,但真正的軍人,當能親手砍斷廢掉的肢體,包扎傷口繼續沖鋒陷陣。

更何況,周子璋不在的這一年多,他捱的那都叫什麼日子?

他跟在周子璋身後,小心陪著笑臉,撿不惹毛對方的話說,站那狹隘的小居室里面,連腳都不敢亂踩。霍斯予心里暗笑自己窩囊,怎麼就沒出息到這個地步?霍家教育,司令老子的訓誡,他自己從小信奉的剛硬原則,霸道作風,此刻全不起作用。那是因為沒嘗過痛失所愛的滋味,沒嘗過看著自己心尖上的人跟別人卿卿我我的痛苦,沒嘗過,驟然失去那個人,再也找不到他時的深度恐懼。

是的,他承認,自己讓周子璋給弄怕了。他不在那一年,白天黑夜,一分一秒被人強按著頭貼臉捱著電鋸,一分一毫地湊過去,等著凌遲,等著大卸八塊,可那致命的一下卻老是不來。那種滋味太難熬了,熬過了你都不敢回望一路怎麼走來,不敢想那個過程的滋味。將近四百天里,日日夜夜你都在反省自己,每件小事,每個細節,你驟然發現自己記憶變得那麼好使,好使得你自己都害怕,你記得他吃飯什麼樣子,拿勺子用哪幾根手指,睡覺的時候喜歡側著哪邊臉,偶爾看你的時候睫毛怎麼揚起來,你連他一根頭發絲都記得,可你伸出手去,卻連他一片衣角都踫不著。

于是你開始發現,記性好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一件事,因為你記得,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記得。

可你的記得,除了讓你愈加痛苦,沒他媽一點用處。

經歷過這些,現在能擠進這間充滿著周子璋式感覺的房間,看著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目所能及的地方,霍斯予覺得自己的心充氣一樣滿滿的,有痛楚,有酸澀,但更多的是感激,是的,他霍五一輩子張狂,就連自家老子,那位令自己又敬又怕的大哥,他也沒產生過這種感激感,自己家的長輩,那些疼愛和苛責都是習以為常的了。霍斯予有時候甚至覺得,如果不是自己這麼牛,就算他大哥有意栽培,他老子整天揮著皮鞭趕驢上坡,那也未必有用。但是對周子璋這件事不一樣,就像他所說的,人沒欠你什麼,你也沒什麼好逼迫人的籌碼了,你也舍不得再拿那些下三濫的招數用他身上,不是那些招數不管用,是你愛上他了,有感情了,你就不願對方瞧不起你。

霍斯予還記得臨來g市的時候,陳助理幫自己連夜跑路,送人到機場,霍斯予忽然對上飛機這事有點莫名的恐慌,那瞬間他想了很多,自己原來是葵盛的總裁周子璋都不見得看上眼,現在舍了s市的一切,就這麼破釜沉舟一樣奔到g市去,周子璋要壓根不領情呢?

要還跟在醫院似的,一個勁往外推自己呢?

那時候怎麼辦?

他雖說手頭上能轉移的資金資源早已弄到自己在英國注冊的公司那,甩開霍氏的包袱單干那是遲早的事,但在那一刻,天不怕地不怕的霍五少,突然產生了一種新鮮的感覺,那叫惶惑茫然。

陳助理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拍拍他的肩膀說︰「五少,就你干的那些事,已經超出原諒不原諒的框框了。你從前老怨周子璋不愛你,依我看,得虧他不愛你,不然你們倆走到今天鐵定玩完,我這會就不是把你送g市,而是打包了扔英國去。」

霍斯予猛然抽著煙,手有點抖,半響才問︰「你是說,老子還有戲?」

陳助理笑而不語,伸手說︰「拿來。」

「什麼?」

「錢包,金卡,什麼值錢拿什麼來。」陳助理毫不客氣地說︰「你不一窮二白了,奔過去跟當初的五少有什麼區別?趕緊的,拿來拿來。」

霍斯予掏出錢包遞過去,卻有點遲疑︰「就這樣能行?」

陳助理看了看他,說︰「手表也拿來,幾十萬的機械表,說你落魄都沒人信。」

霍斯予解下手表,還是有些不確定︰「我身上不帶一個子,子璋能瞧得起我?」

「未必能瞧得起,但至少不會太討厭你,沒什麼比看著仇家倒霉更令人爽的了。」陳助理淡淡地說︰「只要他覺得痛快了,你就有機會。」

「老陳你他媽好歹給我留點,我這下了飛機怎麼去啊?」

「頂多給你二百塊錢,」陳助理打開自己的錢包,抽了兩張一百的遞過去說︰「多了就露餡了。」

「行,」霍斯予猛吸了一口煙,卻趁著陳助理不備,從他兜里搶了一包中華塞自己口袋,嘟嘟囔囔說︰「媽的錢都給你拿走了,煙總得給我。」

陳助理笑了,溫和地說︰「祝你好運。」

「謝啦,我爸和我哥那邊,你好歹幫我兜著。」霍斯予點點頭。

「放心,大少奪了你的權,司令關了你,都是必須做給董事們看的,不然你沒法月兌身出來。」陳助理笑了笑,說︰「就跟當初打你那槍是一個道理。」

「我想,老頭這下可以說,我打也打了,關也關了,老五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沒救了。」霍斯予模模自己的臉,說︰「不管怎樣,我能從家里那攤爛泥中摘出來,心里真痛快。」

陳助理但笑不語,忽然說︰「你知道,為什麼這次拍走人這麼容易?」

「誰知道他們怎麼想,也許,老子難得真心實意想追求個人,老頭被我感動了?」霍斯予調侃著說。

陳助理呵呵低笑,搖搖頭,說︰「五少,沒想到你這麼逗。」

「你知道什麼?說出來我听听。」霍斯予微微眯了眼。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沒司令的首肯,我沒那本事把你弄出來。」陳助理不動聲色地側過頭說︰「你爸爸,對你可是真好。」

霍斯予皺眉,正要繼續問,卻在此時听見機場航班次的登機廣播,陳助理推著他說︰「行了快去吧,把人追回來了,你才算功德圓滿。」

霍斯予點點頭,不放心地說︰「有什麼事,你第一時間告訴我。」

「知道了,五少,保重。」

他回想起這一幕,心里有點疑惑,但好容易跋山涉水一樣地找到周子璋,也沒精神去想家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正愣愣出神,突然听見「砰」的一聲,霍斯予回過神來,卻見周子璋端著碗面,重重擱在他跟前。

熱騰騰的煙霧中,繚繞翠綠的蔬菜,雪白的面條,還有切得薄薄的肉片,甚至上面還有一個金黃色的煎雞蛋。

霍斯予喜出望外,問︰「給我的?」

周子璋懶得回答他,自己回廚房端出另外一碗一模一樣的,坐下來吃了起來。

霍斯予此時充分發揮自來熟的厚臉皮,自己湊過去拖著凳子坐了,地方小,說是餐桌,其實不過小小一張方桌,坐兩個人都夠嗆,但霍斯予此刻很滿足,他挨著這個人這麼近,近得都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那種溫度和氣息,在噴香的食物面前,橘黃色的燈光下,在漫天沙沙的細雨聲中,一切如此美好,猶如夢境,令他不敢亂動,生怕一個不對勁了,又打破這一幕。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吃,東西一入口,才發現自己真的饑腸轆轆了。忍不住大口大口咀嚼,周子璋做的飯向來合他口味,更哪堪這碗面條意義重大。霍斯予吃到一半,又不敢吃得太快,生怕有了這頓,下一頓還這樣的不知道要等什麼時候。他端著碗,偷偷地趁著周子璋不注意打量他,還是那張臉,沒有多大變化,只是眉眼間的情緒淡到虛無一樣,坐在他身邊,卻好像人不在這里一樣。霍斯予有點惶恐,他還記得周子璋在別人跟前斯文謙和,可每次跟自己都能呲上,張牙舞爪的,表情生動極了,他還想看那樣的周子璋,哪怕是挨罵也成。霍斯予想了想,問︰「那個,你什麼時候搬來這的?」

周子璋不理他。

霍斯予又問︰「出院也有段日子了,身體怎麼樣?」

周子璋站了起來,端著碗直接離開餐桌,坐到書桌那邊,背對著他。

霍斯予討了個沒趣,只得低頭三口作兩口吃完了面,連湯也喝光,說︰「真好吃,子璋,你的手藝還是那麼好。」

周子璋停下筷子,脊背伸直了,冷冷地說︰「吃完了?」

「嗯,我,我洗碗?」霍斯予試探著問。

「吃完了就滾。」周子璋頭也不回,說︰「麻煩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子璋……」霍斯予被他這麼嗆了一下,心里不是不難過,可還是忍著說︰「我沒地方住,這個城市我不熟,身上又沒錢……」

「那不關我的事。」周子璋淡淡地說︰「我請你吃這碗面,已經仁至義盡,五少當初多風光,朋友遍天下,如何會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找不著。」

「那些豬朋狗友,這時候誰鳥你?」霍斯予厚著臉皮說︰「而且,都這麼晚了,我就算出去,我也得找得到路啊。」

「走吧。」周子璋輕聲說︰「難道,你想再教我一次,什麼叫好心沒好報?什麼叫惹禍上身?」

霍斯予猛然想起他們最初相遇的原因,垂下頭,深深吁出一口氣,啞聲說︰「那成,我不招你心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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