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忽明忽暗的篝火,驀然閃出一點火星,映照的整個洞窟亮堂堂一片,轉而便是更加昏沉的陰暗。
許是即將天亮,洞口所在,隱有暗淡的光澤灑落。
「呼……」
一口濁氣,伴隨著沙啞的呻喑,有如破風箱般吐出胸腔,更有著難掩的痛苦低吼,「嘶……啊!」
「你比我預料中,醒來的要快!」
厚重磁性的低沉男音,在洞窟中突兀響起,另得陸川激靈靈醒轉。
「誰?」
使勁搖了搖頭,可身體的虛弱,昏沉的腦殼,卻是提不起絲毫力氣,甚至連眼前人都看不清。
曾幾何時,夜能視物如他,竟是在漸熄的篝火映照下,看人都有重影。
足可見,傷勢之重。
依稀可辨的是,隔著篝火的對面,是一道龐大的身影,明顯是坐著,卻足有一人高下。
印象中,能有這等魁梧雄壯身姿的只有兩個人。
杜雄、丑牛!
前者早已尸化為僵,不知所蹤,更不可能口吐人言。
答案,不言而喻!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陸川深吸口氣,發現自己練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心下一沉的是,體內空空如也,傷勢出奇的嚴重。
當然,該治療的地方,都已經上藥,綁好了繃帶。
口中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藥香。
可惜,他的傷勢實在太重,以至于品階不低的丹藥,也不足以修復傷勢。
「不錯,這般情形下,還有如此敏銳的感知!」
丑牛似乎咧了下嘴,隨手撥弄了下,已經快要燃盡的篝火。
大片火星噴涌間,整個洞窟驟然亮堂了幾分,將丑牛的大臉,映照的明晃晃。
那是一張稜角分明,泛著古銅色,濃眉大眼,方正不阿的臉。
陸川還是第一次看到丑牛的真容。
但讓他心下微沉的是,雖然這張臉透著無與倫比的堅毅,此時卻分明好似涂抹了一層淡淡的灰**底。
似丑牛這等一品絕頂的強者,自然不會無聊到涂脂抹粉。
那就只有一種情況,受了極重的傷勢。
果不其然。
陸川目光下移,瞳孔驟然一縮。
在篝火忽明忽暗映照中,丑牛有如銅鐵般赤果的上身,右胸口上赫然有一個茶碗大小,邊緣呈龜裂狀的貫穿傷。
這等傷勢,縱然對一品絕頂強者,稍有不慎也可能是致命傷,但以丑牛的橫練修為而言,至多巨石有些麻煩。
但讓陸川震撼的是,傷口中不時閃爍的金白色細密光澤,有如火焰燃燒到極致,在傷口中不斷閃現。
尤其可怖的是,這股力量與傷口中不時閃爍的土紅色光影糾纏不休,不斷燒灼著傷口。
難以想象,丑牛此時忍受著何等痛苦,還能風輕雲淡的與自己聊天。
這可不是刮骨療毒,而是貫穿傷,更有外力作用在髒腑,有如拿無數小刀在上面刮啊刮!
看到這樣的傷勢,陸川一時覺得,自己此前在沈家地牢中,七天所受的折磨,又算不得什麼了!
「嘿!」
丑牛似有所覺,微微垂首,自嘲一笑道,「辰龍下的手!」
沒有賣關子,直接就點明了下手之人。
可還是讓陸川大吃一驚。
辰龍,武盟十二魁首最強的存在之一,與丑牛並列的絕頂強者。
「楊家的曜日槍法,很了不起!」
丑牛點指右胸傷口,似乎說的不是自己一般,「從背後,奔著我的左胸而來,最後關頭,我躲開了要害!」
陸川瞳孔一縮,腦海中閃過一副畫面。
正與敵人廝殺的丑牛魁首,全然沒有想到,相交多年,生死與共的辰龍,竟然會從背後下殺手。
但丑牛就是丑牛,哪怕遭逢這等大變,依舊憑著無敵的橫練武體,硬生生闖了出來。
不僅如此,更是在最後關頭,從半步先天的沈太傅手中,救出了陸川。
更驚人的是,曜日槍法,乃是大晉皇室,楊家的不傳絕學。
換言之,辰龍竟然是皇室之人。
「為什麼救我?」
陸川沉默少頃,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以他的眼力,不難看出,丑牛的傷勢極為嚴重,可在那種情形下,依舊冒險救人,實在有些說不通。
要知道,陸川和武盟的關系,可說不上好。
「為什麼不救?」
丑牛不答反問。
陸川無語。
沒想到,丑牛竟然也有如此不著調的一面。
「你去過日月峽,到過東海,南下過十萬大山,以你的聰明,想必發現過許多,難以理解的事情吧?」
丑牛咧咧嘴,似乎笑了。
雖然是篝火掩映下,顯得有些恐怖,尤其是他這樣身形魁梧的巨人。
「嗯!」
陸川點點頭。
「那你是否留意過,大晉之前的大隋,乃至更早的大周,還有以往的那些朝代之間,有什麼特殊的問題嗎?」
丑牛又問道。
陸川沉默,不知如何以對。
「嘿!」
丑牛挑了下篝火,古銅色的面龐上,滿是自嘲與落寞,澀聲道,「曾經啊,我也跟你一樣,想要走遍大江南北,去看一看這山川廣茂,武道之上的別樣風景。
可惜,事與願違,竟然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這一走,就是數十年。」
陸川心頭微動,沒有插言,依稀知道,丑牛或許要告訴他什麼。
「這事吧,要從我師父說起,那還是一個數十年前的事了!」
丑牛撓了撓光溜溜的大腦袋,似乎陷入了追憶,古銅色的打臉上,透著一抹靦腆,「我師父有個外號,叫八臂羅漢!」
陸川瞳孔一縮。
這位可是甲子前,縱橫大晉,號稱橫練第一人的絕頂強者。
據傳,曾在先天宗師手底下全身而退。
有小道消息稱,此人死在了鳩魔血之下,也成就了這一橫練克星的奇毒凶名。
未曾想,丑牛竟然是這位的傳人。
「我那時還小,武道未成,到處尋找仇人,後來因緣際會,加入了武盟!」
丑牛大臉上涌現一抹笑容,透著難以言說的溫馨,「再後來,就認識了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的兄弟,我把小師妹托付給了他,他們有了一個女兒!」
陸川目中古怪之色一閃。
直覺告訴他,這兄弟,恐怕就是背後給了他一槍的辰龍!
難以想象,丑牛這樣的奇男子,被肝膽相照的兄弟背叛,此時心中有多痛苦。
更遑論,辰龍還是他小師妹的男人。
「你那是什麼眼神?」
丑牛有些不悅,拍著大腦門嚷嚷道,「師父臨終前,將小師妹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才這麼丁點大!」
說著,攤開蒲扇般的大手,比劃了下,好似在身前,捧著一塊隗寶。
一雙銅鈴環眼中,閃爍的是父愛光芒。
「哎!」
丑牛嘆了口氣,苦澀道,「原本,我以為,小師妹會很幸福,但現在想想,她早早的離開,隱姓埋名,多半是發現了什麼,甚至提醒過我。
可惜,我太笨了,辜負了師妹的苦心。」
「你想要我做什麼?」
陸川道。
「嘿嘿!」
丑牛摩挲著大腦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你是個極驕傲的人,讓你拜師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我代師收徒,怎麼樣?」
「不怎麼樣!」
陸川果斷搖頭,看著丑牛隱有失望的大臉,直言不諱道,「拜了師,就是同出一門,有什麼事,還不是都得接下?」
「咳咳!」
丑牛被噎了下,明顯是被揭破心思,尷尬的直搓手道,「你還真是不留面子,怎麼說,咱們也算熟人了!」
「嗯,一回生,兩回熟,這麼算的話,卻是是熟人!」
陸川點點頭,最後近乎是齒縫里蹦出兩個字眼來。
「罷了罷了!」
丑牛擺擺手,嘆道,「我那師佷女,你也認識,容貌是沒的說,就是人很單純,你……」
「停停!」
陸川腦門嗡的一聲,險些沒暈厥過去,「咱有事說事,你好歹也是武盟一大魁首,這保媒拉縴的活,不適合你干!」
「你……」
丑牛古銅色的大臉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似乎比篝火還亮了幾分,苦笑道,「你呀,就沒人跟你說過,太聰明了不是好事嗎?」
「嗯,很多人都夸我聰明!」
陸川點點頭,一副高處不勝寒的樣子道,「只不過,我覺得那些人都不懂我!」
丑牛肩膀一耷拉,沒法聊天了。
「其實吧,你不用擔心自己師佷女!」
陸川有些不忍,勸慰道,「你想啊,辰龍是皇室之人,憑他的本事,給自己閨女弄個公主,再不濟,也能是郡主封號,一輩子榮華富貴……」
「住口!」
丑牛低吼一聲,愣是一口氣,壓滅了最後一點火星,沉默好一會道,「以你的聰明,應該已經猜到,我那師佷女是誰了吧?」
陸川默然。
除了楊秀娥之外,還能是誰呢?
他很想說,與其擔心她,還不如擔心你自己。
可看著丑牛的慘狀,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管怎麼說,都是救命恩人。
「我知道,那丫頭當初,讓你吃了大虧,以你的性子……」
「咳咳!」
陸川老臉有些掛不住,干咳一聲道,「放心,我不會找她麻煩,不管怎麼說,她都救過我,這點容人之量,我還是有的。
而且,我還欠你救命之恩!」
「這就好,這就好!」
丑牛明顯松了口氣,臉上的紅光,越發亮了幾分,搓著手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