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數里之遙,無論是那掀起無邊風暴的恐怖偉力,還是足以撼動心神的意志波動,都說明了那股力量的主人之強大。
但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人,都在攀升巔峰之後,湮滅于無形。
足可見,這場戰斗的慘烈。
「先天宗師!」
陸川眸光閃爍,平靜面色下,是有如驚濤駭浪般的心緒。
曾幾何時,自以為能夠抗衡半步先天的他,此時近距離觀摩到,先天宗師的力量,才知道以往的自己是多麼可笑和渺小。
哪怕,他已經觸及了一點先天偉力的邊緣。
但無論是自身的武道神意,亦或是丹田之中,千錘百煉的一縷先天真氣,與真正的先天強者,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可即便如此,依舊讓他有了直面半步先天的勇氣。
「武道神意過神橋,神橋之後方通天!」
陸川低聲呢喃。
「啊?」
小武迷茫抬頭,神色懵懂,還處在‘游戲’的震驚之中。
論年齡,雖然他年長陸川幾歲,可論眼界閱歷,與兩世為人的陸川,同樣沒有任何可比性。
最重要的是,兩人修為差距太大了。
這差距,堪比陸川和先天宗師。
陸川似是自問,又似是尋求答案︰「你覺得他們打生打死是為了什麼,亦或是爭什麼,意義何在?」
「為了天下?」
小武有些茫然道。
在這位年輕的禁軍校尉心里,自幼接受的教育中,自然是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一套。
即便得知自家兄長,被人陷害出賣,又潑了一身洗不掉的髒水,依舊沒有改變。
但仇恨的種子已經埋下,才有了兩人的合作。
限于眼界閱歷,在他看來,除了爭奪天下歸屬外,還有什麼能讓這麼多大人物鬧出這般動靜呢?
可陸川的神態語氣,卻分明是告訴他,並非如此。
「嘿!」
陸川失笑搖頭,自嘲道,「事實上,這幫家伙打出了狗腦子,連自己要什麼都不知道!」
「啊?」
小武漸漸回神,目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這怎麼可能?
就為了一個不知道的目的,放出了十萬鐵尸,差點攻破上京城,至少死傷百萬無辜。
怎麼看,都像是天方夜譚。
「也不能這麼說!」
陸川微微側頭,有些神經質的笑道,「你知道下棋吧?有些人啊,喜歡把人當棋子,自以為是棋手,可以掌控一切,卻不知,自己也是別人的棋子。
甚至于,連旁邊有觀其的人都不知道。」
「你……你是說,這些人都被利用了?」
小武吞咽了口唾沫,覺得有些不夠用了。
莫說是那些高來高去的先天宗師,就算是一品絕頂,都離他十萬八千里。
難以想象,是何等存在,能夠拿先天宗師做棋子。
「很不可思議是吧?其實,我也想不明白,也沒有看透,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就比如……」
陸川摩挲著下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難以自拔,笑容中透著幾分詭異莫測道,「就比如,當初我找上你,若非我使出青龍探爪,還有那封血書,你恐怕不會相信我。
之後的事情,你听從我的安排,做了那麼多事,恐怕也沒有想到,會鬧成如今的地步。」
「你……」
小武臉色刷白,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仇人的強大,‘上面人’的不作為,讓小武一度陷入絕望。
忠君的理念,對他影響深遠,從未想過顛覆朝廷。
但想要報仇的話,必須有強大的外援。
陸川,就是最佳的幫手。
可以說,兩人是互相利用,共同的目標,沒有比這更牢固的聯盟。
但小武的閱歷,限制了他的眼界。
正如陸川,無法理解那些頂級上位者的念頭一樣。
兩人都沒有能力,獨自毀滅沈家,亦或是在事後全身而退。
小武或者抱有必死的決心,但陸川沒有。
所以,他必須找一條後路。
玉璽山中的十萬鐵尸,就是一條後路。
很久之前,陸川就知道玉璽山中,有這樣一處詭異所在,卻也沒有想到,會是這般情形。
直到一個多月前,拖著殘軀回到上京城,進入玉璽山斷崖後,看到了里面的情況。
陸川在山中,待了三天三夜,便做出了決定。
之後,便是孤身入赤葉峰,接受安道子的救治,引來了沈家人。
其中的種種布局,在被安道子出賣給沈友庭,陸川被抓失蹤的當天,就已經開始。
先是有關玉璽山的線索被送出,然後是小武按照約定的時間,在內城沈家大宅周圍早就布置好的蟲巢中,投放特定的血食。
得到指引的蠍皇,就會在這一刻蘇醒,率領蟲群直撲沈家。
四個蟲巢,數萬毒蟲,足以毀滅沈家的基層。
初入上京城時,陸川確實沒有毀滅沈家,甚至闖入沈家大宅都要小心翼翼,只能在外圍探查。
所以,從那一刻起,陸川就知道,想要憑一己之力,掀翻沈家,絕對不可能。
兩人互相利用,可歸根結底,受限于眼界閱歷的小武,也只是陸川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大半年前,這顆棋子就埋下了。
小武此前被仇恨蒙蔽了眼楮,現在已然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想到自己被人擺布,身不由己,所做下的種種,不由如墜冰窖般不寒而栗。
「知道怕了?」
陸川笑道。
小武渾身一顫,下意識倒退數步,雖然羞辱之感充斥心頭,卻提不起勇氣反抗。
更讓他感到害怕,乃至不寒而栗的是,此時才想起,眼前這看似瘦削,笑容滿面的青年,有著隨手殺死自己的能力。
「兩年啦!」
陸川長吸口氣,自言自語道,「無數次險死還生,身不由己,我很少為自己做些什麼,甚至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屢屢沒有去做!」
小武心頭發寒,依稀明白,陸川要告訴自己什麼。
像這樣強大的武者,都無法隨心所欲,自己又算的什麼呢?
「曾幾何時,我以為是經受了社會毒打,才磨去了稜角,懂得了存身之道!」
陸川打開身邊的包裹,將一樣樣裝備穿戴整齊,自言自語道,「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我一直沒有變!」
「那你之前什麼樣子?」
小武下意識問道。
「莽!」
陸川輕輕擦拭刀鋒上的灰塵,看著滿面茫然的小武,會心一笑,「以前的我啊,明知道前面很危險,也會一頭莽過去。
我喜歡那種腎上腺素激增,蒙蔽了所有其它感官,挑戰極限的死亡快感。」
小武更加茫然。
他不知道,什麼是腎上腺素,更不明白,印象中一直是謀定後動的陸川,為何會全面否定自己!
尤其是,陸川現在這副打扮,怎麼看都像是要……
「我若是死了,恐怕連收尸的機會都沒有!」
陸川晃動了下脖頸,輕拍小武肩膀,颯然道,「活下去,如果有人來找我,你也不用多說什麼!」
「誰會找你?」
「哈!」
陸川搖搖頭,大踏步向外行去,頭也不回道,「好好活下去,那些人不知道你的存在,唯一知道你的人,也不會在意!」
「我……」
小武眼眶泛紅,突然有些哽咽。
雖然憤怒于陸川遷怒無辜,可突然發現,不應該怪陸川。
因為,養成十萬鐵尸的不是陸川,而是他效忠的皇室楊家。
而放出鐵尸的人,也不是陸川,很可能是那些將陸川當成棋子的下棋人。
如果真要怪罪陸川的話,那他作為其中的一環,陸川的棋子,豈不是也是這場慘劇的始作俑者?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小武終于明白,也有了成長。
看著陸川前進的方向,正是沈家大宅所在。
最後深深看了眼,那瘦削的身影,毅然決然轉身,向反方向而去。
他不怕死,卻怕死的不明不白。
他想要活下去。
至于為何活,或許是想看看,是否會有奇跡發生,是否能看到,那些所謂棋手,會是怎樣下場。
「雖然很想率性而活,但我終究造下了難以彌補的罪孽啊!」
陸川一步步前行,耳畔听著此起彼伏的喊殺聲,還有那絕望的哭喊哀嚎,面色沉凝的可怕。
無論前世今生,他只是個小人物。
無法像政客那樣,學會為了利益而妥協,戴著面具而活。
也沒有智者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將所有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的才智。
此時此刻,他認清了自己。
自以為聰明絕頂,實則不過那都是小人物的沖動,甚至連小人物都不如。
小人物還懂得謙卑、隱忍,可他只是一味的芒。
無論你是誰,或者有什麼布局,只要讓他逮到機會,就是一頭莽過去。
亂拳打死老師傅!
即便是心思縝密,萬無一失的智者,也會被他一頭撞的懵圈。
這就是陸川沒有發現,但一直以來,卻奉行的生存方式。
所以,他拋卻了雜念,即便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依舊站在了沈家人的面前。
三大一品絕頂,一尊半步先天,還嚇不到他。
「是你!」
沈如暉和沈無忌父子鐵青,言簡意賅的向沈如陽和沈太傅說了陸川的身份。
兩人早就听聞過,有關陸川的事情。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死則死矣!
陸川面色沉凝,揚刀長嘯︰「殺!」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這就是匹夫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