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針落可聞,空氣似乎都為之凝固,仿佛一切在那人目光所及下停止了!
「宗師!」
陸川面色復雜,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才從齒縫里吐出兩個模糊不清的字。
曾幾何時,他覺得自己有了面對半步先天的能力,若是踫上先天宗師,即便不敵的話,也能全身而退。
哪怕,為此付出不小的代價。
想法很豐滿,現實太骨感。
先天宗師的強大,已然不僅僅局限于對于力量的掌控,更有著精神上的壓迫。
真要做個比較的話,就是兩者合一後的升華。
這是生命層次的提升。
換言之,先天宗師已經月兌離了肉、體凡胎,哪怕仍是人形,可執掌的力量,卻已然超凡月兌俗!
僅僅是一個眼神,便讓他只剩下思維能夠轉動。
這是何等偉力?
「吭!」
驀地,陸川眼角崩裂,目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涌現血絲,猛不丁悶哼一聲,口角溢血。
「嘿嘿!」
雖然如此,他仍舊笑了,笑的異常痛快。
「很多年沒有見到,似你這般有趣的小輩兒了!」
儒雅老者似乎有些驚訝,但也僅止于此。
即便陸川表現再出色,也不會讓他改變初衷,甚至更堅定了此行的目的。
「嘿!」
陸川撇嘴吐出一口血沫,淡淡道,「能讓一位先天宗師出面殺我,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不!「
儒雅老者微微搖頭,目光深邃的有如一彎深潭,「不管你信不信,此行來時,我並不打算殺你!」
「這麼說,你現在改變主意嘍?」
陸川不無嘲諷道。
「嗯!」
儒雅老者點點頭,坦然道,「看到你,我就知道,你絕不會放下仇怨,若是個普通人也就罷了,但偏偏你的資質不凡,放任你成長下去,沈家必滅無疑!
甚至于,連老夫都不能幸免!」
「你想廢了我?」
陸川瞳孔一縮,眯眼道。
對于一個武者而言,武功被廢,比殺了他還殘忍。
「不!」
儒雅老者又搖搖頭,平靜道,「起初,我想跟你講道理,可現在,我要鎮壓你!」
「嗯?」
陸川微微側頭,恍然大悟道,「你是想囚禁我!」
「這麼說也對,你殺的人太多了,心中又沒有束縛,規則不放在你眼中,只有囚禁你,磨礪你的心志,才能讓你打消那些瘋狂的念頭!」
儒雅老者道。
「嘿嘿嘿!」
陸川失笑搖頭,玩味道,「你還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論殺人的話,北疆死傷數百萬百姓,這筆孽債,與你們沈家月兌不開干系,你怎麼不自裁以謝天下呢?」
「這是人禍!」
儒雅老者沉默少頃,坦然道,「在規則之內的人禍!」
「哈哈哈哈!」
陸川笑了,笑的涕淚橫流,「原來是這樣啊,你們制定規則,玩弄規則,人人都是規則中的棋子,你們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
「你已經瘋魔了!」
儒雅老者憐憫的看著陸川,「無規矩不成方圓,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的事情,但若破壞規則,人將不人,國將不國?」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嗎?」
陸川嗤笑一聲。
這種大道理,他听的太多了。
可惜,只能騙騙愚民。
「你以為自己可以擺月兌規則,可你本身,就是規則中的一份子!」
儒雅老者搖搖頭,似乎有些失望。
「嘿!」
陸川冷冷一曬,淡漠道,「我是規則中的一份子不假,但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踐踏破壞規則的,正是你們!」
他從來不認為,法律規則是約束,反而是這些東西,能讓世間變的更美好。
可惜的是,那些制定規則法律的人,往往也是踐踏破壞的最徹底的人。
正如眼前的儒雅老者。
貴為先天宗師,大晉最拔尖的強者,一切規則律法不加身。
明知家中不孝子的,犯下了滔天罪孽,卻不加管束,反而認為這是一場規則的博弈。
你當這是權力的游戲嗎?
若規則律法,只是用來束縛弱小,任人予取予奪,那他絕不認可。
沒有什麼苟且偷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自由,毋寧死!
但讓陸川心頭發寒的是,在這位先天宗師面前,自己連死的機會都沒有。
啪啪!
儒雅老者不知何時,站在了陸川面前,輕飄飄拍了拍他的肩頭。
「年輕人,你說的很多,但又能如何呢?這世界,本來就是強者制定規則,弱者服從,亙古不變!」
陸川面色鐵青,滿口鋼牙咬的嘎 作響,渾身卻動彈不得分毫。
「所以啊,我不會廢掉你的武功,給你一線希望,好好琢磨琢磨,自己哪里做錯了!」
儒雅老者溫和一笑。
卻不知,這笑容比之惡魔,都要恐怖三分。
「呼……」
突兀的,陸川長長吐了一口濁氣,渾身都放松下來,淡漠道,「你付出了什麼代價,才讓安老鬼把我賣了?」
「終于想通了?」
儒雅老者微微轉頭,看向赤葉峰頂,意味深長道,「不,你應該早就想到了,卻等到現在才問,是不是心中還抱有幻想?」
陸川瞳孔一縮。
「你是個聰明人,想必很多人都這樣夸過你,可惜了!」
儒雅老者搖搖頭,似乎很是惋惜,「可惜你不該,跟幽冥殿的人有所勾連。」
陸川眸光微凝。
「不要急著否認!」
儒雅老者又在陸川身上點了幾指,淡淡道,「事實上,于我們而言,無論你做什麼,都無傷大雅。
但你千不該,萬不該,與幽冥殿不清不楚。
因為啊,數百年前,幽冥殿的破滅,就是我們這些人的先祖干的。
這份仇怨,延續了數百年,早就融進了骨子里。
難道你以為,就憑你顯露的天賦才情,可以讓我們無視幽冥殿的威脅,讓這些老鼠翻身,去挖了我們的祖墳嗎?」
陸川默然。
也終于認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亦或者,是眼界和閱歷,讓他忽視了最危險的一點。
他在這個世界,是無根無萍的浪蕩子。
除了幾個牽絆外,幾乎沒有在乎的東西了。
但這些人不同。
他們的根在這里,家業和親人,都在這里。
絕對不會,也根本不可能,無視能夠威脅自身根基的存在,哪怕一絲一毫也不行。
「怎麼,就不想為自己辯解一下?」
儒雅老者笑問。
「嘿嘿嘿!」
陸川失笑搖頭,淡淡道,「你們既然已經篤信,我與幽冥殿有關聯,即便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是啊!」
儒雅老者點點頭,笑道,「可惜了你這樣的年輕人,竟然與幽冥殿有牽連。
若非如此,未來武道之巔,未必沒有你一席之地。」
「嘁!」
陸川嗤笑一聲。
「你笑什麼?」
儒雅老者眉頭微皺,旋即恍然道,「你是覺得這樣故弄玄虛,可以讓老夫放你一馬?」
「不,到了這份上,你怎麼會放過我呢?」
陸川搖搖頭,淡漠道,「我只是在笑井底之蛙而已!」
「井底之蛙?」
儒雅老者側頭想了想,雖然沒听過這個詞,可憑自身眼界閱歷,卻能依稀分辨出詞中之意,「很精妙的詞匯,只不過,你確定這不是形容自己?」
「嘿嘿嘿!」
陸川笑了,笑容中有些癲狂,「原來你不知道,原來……」
「哼!」
儒雅老者冷哼一聲,不悅之色,溢于言表。
他不知道陸川在笑什麼,可直覺告訴他,陸川所言絕對意有所指。
只不過,他不能在一個螻蟻面前,表現出絲毫下風。
「吭!」
有如炸雷般的冷哼在耳畔響起,陸川悶哼一聲,口鼻溢血,耳廓開裂,卻依舊笑的癲狂。
「無知、愚蠢的螻蟻!」
儒雅老者眯了眯眼,隨手在陸川額頭一拂。
噗通!
陸川翻著白眼,直挺挺仰躺在地,再也沒了聲息。
「你還是來了!」
儒雅老者緩緩轉身,看著房間中的另一人道,「據我所知,你很看重此子!」
「看重與否,現在還重要嗎?」
安道子淡淡道。
「呵!」
儒雅老者失笑搖頭,不無嘲弄道,「你總說我是偽君子,你現在做的呢?真小人!」
「他不該勾結幽冥殿余孽!」
安道子沉默少頃,緩緩道。
「你不是拿不出證據嗎?」
儒雅老者嗤笑道。
「正因如此,才不能繼續放縱!」
安道子面色微沉,冷聲道,「短短兩年,就已達一品絕頂,這等成長速度,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這有什麼?摩雲谷中那處大墓的詭異,你又不是不知道!」
儒雅老者搖頭道。
「摩雲谷中發生的事情,我已經問過了!」
安道子低頭看著一動不動的陸川,目中復雜之色一閃,「其中的力量一分為四,足夠四人成就半步先天。
但無論的雲燁或朱勝男,還是那小女娃,亦或者陸川,都沒有達到這等境界。」
「現在的年輕人啊,總有自己的想法!」
儒雅老者無所謂的搖搖頭,淡淡道,「憑白得來的東西,都知道不安全。」
「哼!」
安道子冷哼一聲,陰著臉道,「人已經給你了,西疆那邊的麻煩,你要解決!」
「放心!」
儒雅老者點點頭,智珠在握道,「這幾年游歷天下,也發現了幾個好苗子!」
「那便好!」
安道子轉身,頭也不回道,「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你還在乎嗎?」
「哼!」
「小人!」
儒雅老者哂笑拂袖,眨眼和陸川一同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