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梁同書劍眉倒豎,再不復平素儒雅平和的一面,有如威嚴的將官,俯視著眼前的年輕人。
階級矛盾,有如隱藏于平靜水面下的湍流,從來都是最尖銳凶險,一旦爆發,必然是驚濤駭浪。
這也是演武院極力隱藏,乃至耗盡心血,維系平衡的根本願意。
可惜,踫上這麼個不管事後是否洪水滔天,混不吝的主兒。
陸川只想按照自己的計劃來,絕不會任由他人擺布,誰也不行。
「梁教習!」
陸川抽回手,拱手抱拳,滿面悲憤道,「弟子是沖動了些,但若是違背了演武院規矩,眾教習要打要罰,弟子絕無怨言。
但這般不聞不問,就廢掉弟子修為,是何道理?」
「此事……」
梁同書瞳孔微縮,知道這件事無法善了。
畢竟事關武道前程,當即面色肅然道,「老夫並不知此事,但無論事出如何,老夫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呵!」
陸川慘笑搖頭,將弱勢群體的一面,表現的淋灕盡致,悲聲道,「人人皆知,演武院乃是我大晉武者第一聖地。
可距我遭受截殺,被演武院教習偷襲,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都沒有任何風聲傳出……」
「別說了!」
梁同書心知此事上,演武院不佔理。
畢竟,演武院自家弟子,就在山門外不足十幾里的地方,遭受了重重截殺不說,演武院卻沒有做出相應的援手。
不僅如此,自家教習還參與其中,說破天去,也說不過去。
只是,其中牽扯太大了。
演武院上下,即便是心向陸川的梁同書,也不可能完全站在他這一邊,只能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未曾想,陸川脾氣這麼暴躁,竟然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開了這一丑聞。
但想想也怪不得他。
畢竟,無論換做是誰,在恢復之後卻被告知,自己散功了,任何武者都接受不了。
「梁教習,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和教導,可惜弟子不能回報了!」
陸川一揖到底,緩緩起身,帶著一股決然道,「我……」
啪!
話未說完,陸川胸前便被點了一指,竟是動也不能動了。
「哎!」
梁同書長嘆一聲,拍了下陸川的肩頭,大袖一甩,就要帶著他離開。
可邁出一步,卻是走不動了。
不知何時,大殿中的年輕武子們,竟是都圍了上來。
「你們想干什麼?還不速速退下!」
眾教習厲聲呵斥。
但往日里見教習如老鼠見貓的武子們,並沒有因此退縮,即便是有幾個人帶頭離開,大多數卻是默默上前一步。
無它,這件事牽扯到了所有人的利益。
其中不乏權貴子弟,可他們深知,若一個處理不好,平日里相熟的寒芒散修武子,恐怕就要從此成為路人。
這是他們好不容易積攢的人脈,絕不可能輕易丟下。
當然,更多是因為,現在的他們還年輕,十幾二十剛出頭的年齡,正是熱血沖動的年紀,自然見不得這等不平事。
而寒門散修武子,平日里本就多有被豪門權貴子弟欺壓之事發生。
雖然最後都得到了解決,卻也積攢了不小的怨氣。
只因為,受欺辱乃至受傷的寒門散修武子,僅僅得到了補償,權貴子弟卻是被象征性的處罰之後,不久便跟沒事人般,再次出現在演武院中。
現在出了個不怕事的凶人,並且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更是不怕死的要將事鬧大。
若這個時候,他們不站出來抱團,爭取一下利益,那就真是白活這些年了。
至于陸川最後的結果,卻是沒多少人在乎。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無論豪門權貴,亦或是寒門散修,莫不如此。
「咳!」
梁同書心下暗罵陸川會給自己惹麻煩,面上卻是肅然至極道,「你們中,許多人都是今年新晉的武子,應該認識老夫,我乃是上院教習梁同書。
在這里,我向你們保證,此事我一定會追查到底,無論牽扯到誰,絕不姑息。」
「我們要相信梁教習,他身為上院教習,不會騙我們的!」
有人喊道。
可惜,應著並不多。
實在是,這件事牽扯太大。
梁同書面色微沉,有些掛不住,卻也理解。
一名武子在院外遭受截殺,非但沒有追查凶手,反倒是自己被院中教習廢了修為,這叫什麼事?
「梁教習!」
一名身背長刀的武者緩步走出,赫然是柳橫峰,面色復雜的看著口不能言的陸川,轉而正色對梁同書道,「陸兄在赤葉峰外被襲殺之事,弟子也有所耳聞。
這件事無論是什麼情況,陸兄也不該被廢了修為。
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梁教習能還陸兄一個公道,不要讓小人肆意踐踏演武院的規矩。」
「你放心,即便你不說,老夫也會追究到底!」
梁同書點點頭。
「弟子自然相信梁教習,但對方敢在演武院中,行此惡毒之事,定然勢力龐大!」
柳橫峰深吸口氣,雙手抱拳,深施一禮道,「所以,弟子斗膽,懇請梁教習代表上院,對此事進行公審,以免再有不公之事發生!」
「對,要公審!」
「不能讓那些蠅營狗苟之輩毀了演武院數百年聲譽!」
「唯有如此,才能保證公平公正!」
眾武子聞听此言,當即喧鬧起來。
「這……」
面對群情激奮,梁同書面露猶豫。
即便是堂堂上院教習,一品上的絕頂強者,他有實力拍死這滿殿武子,卻不可能堵住悠悠之口。
沒辦法,陸川這法子用的太狠。
這件事牽扯太大,即便是梁同書,也不可能代表演武院,直接做決定。
也正因此,直接回絕也不好。
「哎!」
梁同書左右為難,眼角余光瞥見口不能言的陸川,暗罵一聲,朗聲道,「大家听我一言。」
轟隆隆!
這一聲喊,是他以內氣發出,有如雷霆般,在殿內滾滾回蕩,登時壓下了所有噪雜之音。
「此事不僅是陸川一個武子的事情,更關系我演武院數百年聲譽。
所以,無論結果如何,你們都會得到一個滿意答復。
至于此間之事,牽扯太過復雜,不可能在短時間處理完。
所以,大家稍安勿躁,待我回去召集上中下三院教習和各殿執事、殿主、院主,必然會在最短時間內,調查清楚。」
說完,隱晦的向柳橫峰投去一個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咳!」
柳橫峰脖子一縮,福至心靈般喊道,「大家安靜,梁教習德高望重,他老人家既然發話了,必然不會食言。
大家先散去,靜候消息即可,萬不能沖動行事,以免造成混亂,讓此事難以在短時間內解決。
由于柳橫峰剛剛的幫腔,也算收獲了一撥威信,他的話,還是能讓人眾人信服。
而且,梁同書本身也確實德高望重,很快便讓眾武子打消了繼續糾纏的念頭,紛紛各自散開。
梁同書見狀,趕忙一把抓住陸川肩頭,身形一晃,便飄出了勤務殿。
到得上山無人處,便解開了穴道,神色頗為不善的質問道。
「說,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經過幾次接觸,梁同書也算是模到了陸川的行事風格,很是懷疑此間之事有其它原因。
「梁教習!」
陸川叫起了撞天屈,就差沒哭出來了,「弟子確實沖動了,但若非事出有因,我也不會如此!」
「哼!少來這套。」
梁同書面色一沉,念及陸川修為被廢,不好過于責罰,卻也沒有就這麼放過,冷聲道,「鶴夫人平素行事雖然孟浪了些許,卻也並非沒有規矩的人。
她此前把你留在院內,為你精心調養身體,你現在活蹦亂跳,就說明她上了心,怎可能無緣無故廢了你的修為?」
言外之意,就是你必然招惹了她。
這鍋甩的漂亮。
陸川心中月復誹不已,面上卻是悲憤難掩,強抑怒氣道︰「還能是如何?借口為我療傷,實則行強奪霸佔這等齷齪之事。」
「什麼?鶴夫人怎麼會對你……」
梁同書眼珠子瞪的溜圓,滿目不可置信之色。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教習,老不修啊!
「咳……」
陸川好懸沒一口氣嗆死,面色悲憤道,「鶴夫人強奪弟子修煉功法,還佔了弟子的寶物,如今廢了弟子修為,多半是做要挾,意圖讓弟子听命行事!」
「咳咳!」
梁同書面露尷尬,知道自己相差了,皺眉不已道,「鶴夫人修為絕頂,你能有什麼……毒功?」
無論是玉璽山中大考,還是此番赤葉峰外截殺,還是過往的卷宗,都明確提到過,陸川身具毒功之事。
而鶴夫人正是一位毒道大家。
不出意外,多半是見獵心喜,才用了這種法子。
但廢功,也太過了!
梁同書覺得有些蹊蹺,可陸川確實是散功了,這點根本做不得假。
于情于理,都說不過。
「無恥小賊,竟敢如此編排中傷于我?」
就在此時,一聲飽含怒意的斷喝,從山間傳來。
卻見一道黑白相間,如夢似幻的身影,有如林中飛鳥,憑空飛渡,縱掠而來。
正是鶴夫人!
不問可知,這位定是得到消息,趕來收拾陸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