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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苦命人

沈月茹在怡心園沒有找到準備好的禮物,匆匆踏上馬車,不知趕往了何處。

後院里,涼亭中,一片靜謐,只剩下婦人和陸川兩人。

各懷心事的兩人,食不知味,此時沒了旁人,面色漸漸沉默下來。

「這一年,你過的好嗎?」

婦人沉默少頃,唇角蠕動,說完便目露晦澀。

雖然她是大家閨秀不假,卻也是豪門貴女,曾經一人拖著懷孕的身子,從戒備森嚴的京城,一路跋山涉水,不遠萬里去了邊疆。

上京城中的事情,即便不去刻意打听,她也能知道一二。

更遑論,自從一個多月前,一個名字便在豪門貴婦和大家閨秀的圈子里傳開。

說那人俊俏非凡,卻心狠手辣,更是膽大妄為,竟然敢在鎮西王府別苑,胭脂虎的宴會上殺人。

殺的人是個三品內氣境高手也就罷了,而且還殺的是當朝太傅沈家的門客。

由此,搏了個狂刀的名號!

婦人初听此事時,並未放在心上,奈何自己的女兒,與之有了瓜葛,事後還跟自己炫耀那塊世間罕有的紫陽寶玉。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相信,那隨手送出至寶,又能拿出讓豪門權貴子弟都眼紅寶物的人,會是那邊軍小村里,病危垂死的黑瘦少年。

直至她刻意打听,得知了那日發生的一切,又有之後被有心人推動,陸川過往甚囂塵上,婦人才確定。

而她,正是陸川的繼母陸沈氏,同樣也是當朝太傅嫡女沈怡心,這座小小院子的主人。

正是因為確定了陸川的身份,沈怡心才無法想象,一個出身軍戶的邊境鄉村少年,是經歷了什麼,才從邊境來到了上京城。

「還好!」

陸川干巴巴吐出兩個字,透著平淡疏遠。

若是前身,此時怕早已百感交集,熱淚盈眶,奈何他是個成年人。

而兩世為人的奇遇,更賦予了陸川遠超常人的定力,不說不為外物所動,至少也不會輕易被動搖心神。

更遑論,雙方並無多少親情,即便是前身,也與沈怡心並不怎麼親近。

也就是沈月茹,曾經的細妹,在前身心目中,是真的當做親妹妹來看待,一直放心不下。

「孩子!」

沈怡心感受到了陸川話語中疏遠,眸子黯然之色更甚,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是個主見的孩子,但世間之事,往往都不會隨人願!听姨一句勸,離開京城吧。」

離開京城,放棄仇怨,遠走他鄉,隱姓埋名。

這,恐怕是沈怡心話語中未盡之意。

聰明如陸川,豈會不知?

「還有些事沒有做,暫時月兌不開身!」

陸川笑著端起酒杯抿了口,淡然道,「而且,我現在是演武院武子,沒有正當理由,不能長時間離開上京城。」

「你怎麼就這麼倔呢?」

沈怡心柳眉皺起,苦口婆心勸道,「無論當年發生了什麼,你現在活的好好的最重要,何必再自尋煩惱?」

在她看來,沈家樹大根深,更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底蘊,陸川一個小小的武者,就算天賦再是不凡,又有什麼意義呢?

無外乎是蚍蜉撼樹,雞蛋踫石頭,最後搭上一條命!

「煩惱?」

陸川劍眉一挑,目光悠遠的看向北方,眉宇間隱現追憶,眼前一陣恍惚,「他們在喊我!」

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緩緩起身,把錦囊放在桌上,轉身就走。

「川兒!」

沈怡心起身追上,勸道,「你陸家就你一個人了,你若是再做傻事,等見了陸家列祖列宗,你有何顏面……」

「那是我陸家之事!」

陸川緩緩抽出手,看著沈怡心驟然煞白的臉龐,緩聲道,「今天在皇宮宣和殿上,我已奏明聖上,為我父正名!」

「你這是何苦呢?」

沈怡心拍著陸川的肩膀,苦心勸道,「沈家數百年基業,與國同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呵呵!」

陸川失笑搖頭,目光平靜的拍了拍心口道,「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我呀,這口氣不順,這輩子都不順!」

說完,邁出涼亭,向院外行去。

前塵往事,再無瓜葛。

沈怡心閉上眼楮,無聲長嘆。

她知道,自己勸不了這個不及弱冠的少年人。

聰敏如她,在陸川從小梁堡重新回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這少年人變了。

陌生中,透著令她都為之恐懼的冷漠!

那雙看似澄澈稚女敕的眸子,不經意間看人時的高高在上,有如俯瞰蒼生的神祗!

至今想起,都覺不寒而栗。

這一刻,沈怡心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是沈家嫡女,有養育教導之恩,可也有毀家之仇,但如今母女兩人都棲身沈家,依傍在這棵大樹下存活。

但她同時也是陸大有明媒正娶的妻子,從未對她有半分不妥,哪怕她是懷著身子進門。

相識相知十年,即便當初她只是懷著滿腔怨恨,才做出了再嫁的決定,就算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

甚至于,午夜夢醒之際,她都分不清漸漸模糊的前夫和陸大有的樣子。

看著陸川的背影,沈怡心眼眶漸漸模糊。

「哥……」

直到沈月茹匆匆沖進後援,看著哭倒在欄桿旁的母親,抱著的包裹啪嗒掉在地上,眼眶漸漸紅了。

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個愛護她的兄長。

雖然自幼長在農家,可自小早熟,懂得照顧重病的哥哥。

來到京城年余,交流的圈子更是豪門貴女,王孫貴冑,耳濡目染自小,心性漸漸成熟,已然懂得了許多許多。

……

內城門口前,陸川駐足,平靜看著老車夫。

「夫人是個苦命人!」

老車夫渾濁的眸子漸漸清澈,竟是有如一汪清泉,卻深不見底。

「呵!」

陸川垂首輕笑,無奈中透著一抹少年人應有的靦腆。

沈怡心確實是個苦命人。

年不過雙十,懷著身孕,橫跨萬里之遙跑到邊疆。

本是豪門貴女的命,卻生生過了十幾年村婦的日子,守著憨拙的丈夫,病重的繼子,日漸長大的愛女。

這種變化,不經歷其中苦楚的人,沒有資格置喙。

但世間苦命之人,又豈獨獨沈怡心呢?

那些流離失所的亂民,為了一口飽飯而丟了命的軍卒,還有掛在城頭箱籠里,被石灰腌制了的稚女敕頭顱。

即便陸川努力去遺忘,可總在不經意間,會想起那一張張瞪大了無神雙眼,張大了空洞嘴巴的臉孔。

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吞沒進去。

「忘不了啊!」

陸川摩挲了了下下吧,已經有些胡茬。

按理說,以他的理智,早在當初隱姓埋名,什麼事都不會有了。

或許天生就是個勞碌命吧!

「你該知道,夫人和小姐能有今天不容易,沈家能給她們的,也能收走!」

老車夫沉聲道。

「怎麼稱呼?」

陸川笑道。

「我只是一個下人!」

老車夫搖搖頭,目露追憶之色,少頃道,「叫我老柴吧,少爺也這樣喚我!」

「嘿,老柴是吧,劃下道來吧!」

陸川知道,這個‘少爺’不是自己,而是沈怡心的前夫,也就是沈月茹的生父,那個已經死去多年,卻不知姓名的人。

「痛快!」

老車夫目中神光一閃,有如利箭般能夠穿透人心,佝僂身軀此時化作猛獸,瞬間欺身上前,一雙黝黑的鐵掌,悍然印向陸川胸口。

陸川雙目微眯,心神有那麼一剎那恍惚,下意識伸出雙手橫推了出去。

轟!

一聲驚天轟鳴,有如炸雷般在大街上響起,無形風波橫掃方圓數丈,直至波及街道兩邊,掀的人仰馬翻。

蹬蹬蹬!

兩道人影連連爆退,相隔數丈,平靜對立而視。

「怎麼回事?」

一聲聲厲喝自內城門口傳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禁軍,刀劍出鞘,嚴陣以待。

「二品上!」

陸川劍眉一挑,訝然看著老車夫,目中驚色難掩。

雖然早就看到老車夫不同凡響,未曾想,竟有如此雄厚的修為。

而且,似乎比欒芷鳳走的更遠。

換言之,這是一位無限接近一品絕頂的高手!

匪夷所思的是,卻甘願委身為僕,任人驅策,做一個車夫。

但讓陸川驚嘆的是,到底是何等樣的人格魅力,能讓這樣一尊高手,甘心蟄伏十幾年,就等著主人的歸來。

一時間,對于那位不知名的人,竟是升起了濃厚的興趣。

「不錯,難怪敢找上沈家,可惜啊,遠遠不夠!」

老柴深深看了陸川一眼,重新恢復了佝僂狀,好似之前氣勢驚天的不是他,完全換了個人一般。

嗖!

在風沙散盡之際,不見如何動作,人已消失無蹤。

「咳!」

陸川輕咳一聲,拭去唇角血漬,身形一晃,在禁軍包圍此地前,也離開了此地。

好在,兩人都非常人,尋常禁軍根本攔不住他們。

當然了,即便真的攔住了,以他們的身份都不會有問題。

不說老柴如何,單單是陸川如今演武院武子的身份,又剛剛在宣和殿前立下大功,只要不是在上京城中,光天化日之下殺人放火,京兆府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就是身份地位帶來的好處。

若是放在之前,京兆府八成會先將他收監,若是敢反抗,正好給了人家動刀子的理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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