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陸川正仔細確認房契文書,以防一房二賣,被牙行給坑了,可沒地方說理去。
雖然事情暴露,可能動用的銀錢依舊不多,經不起折騰。
而且,買房要錢,招兵要錢,弄幾個小作坊節源開流,處處離不開錢。
當!
門板翻飛,巨響唬了眾人一跳,五六條花臂大漢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
「花斑豹!」
牙人看到為首大漢,面色連變,擠出一抹笑容道,「什麼風把豹爺吹來了?」
「三眼仔?」
豹爺瞪著圓眼,厚嘴唇一翻,露出滿口黃牙,陰測測道,「你跟侯家小崽子有舊?」
此人,正是羊山鎮瘋虎幫四大金剛之一的花斑豹,人送外號豹金剛!
「沒有,沒有!」
「那還不趕緊滾?」
豹爺旁若無人的來到桌前,坐在小弟殷勤搬來的凳子上。
「我滾,馬上滾……」
牙人和幾個保護半個字都不敢多說,連滾帶爬離席,惹得一眾花臂大漢哄堂大笑。
「豹爺!」
侯磊將弟弟妹妹護在身後,彷如絕境中的困獸般低吼,「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你怎地?」
豹爺咧嘴獰笑,「你老子欠了我們一百五十兩,你小子還有錢辦酒席,是不是太不地道啊?」
「胡說,我爹只借了三十兩,已經還上了!」
侯小石怒喊道。
「小兔崽子,活膩歪了吧?」
一名花臂嘍,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住手!」
侯磊沒敢還手,用身體擋了這一巴掌,「豹爺,我已經把房子賣了還債,你還想怎樣?」
「嘁!」
豹爺嗤笑一聲,拍出一張借據,「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上次你只是還了利息,本金還沒還完!
少廢話,沒錢就拿你妹妹抵債,勉強能應付利息。
再過幾天,就拿你弟弟來抵,翠雲樓正缺幾個小童,再還不上,就是你嘍!」
「你……」
侯磊血紅的眼楮里滿是絕望。
「哈哈哈!」
花臂大漢們狂笑不已。
陸川搖了搖頭,看這熟門熟路的架勢,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小子,你他娘的搖頭什麼意……」
一名花臂見陸川還在吃喝,抬腿就是一腳,下一刻卻如爛泥般摔飛。
「嗯?」
豹爺圓眼一瞪,獰聲道,「老子倒是看走眼了,雖然不知道你是那條道上的,但把我花斑豹的兄弟當石頭踢,不好吧?」
「石頭,你也太看得起他了,爛泥都算不上的東西!」
陸川淡淡道。
「好小子,看樣子你是想強出頭了!」
豹爺已然注意到,眼前這癆病鬼般的少年與眾不同,當即也不廢話,蒲扇般的大手,隔著桌子嗚的一聲照著陸川面龐拍落。
!
一聲破鼓重錘之聲,震耳發聵,兩人齊齊晃了下,坐下木板凳嘎吱散碎一地。
兩人相對而立,赫然是不相上下,勢均力敵!
「九品!」
豹爺獰笑著作勢欲撲,陡然頓住,陰冷掃了侯磊一眼,森然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走!」
「咳咳!」
陸川緩緩松開了握刀的手。
刀不離身,這是從來到這里第一天起,就養成的習慣!
……
一連四天,陸川在衙門一呆就是整天,依舊無人理會,連文書都沒有發還。
就在衙門中人都在看笑話時,一條小道消息快速傳播開來。
主薄袁建成,與山匪勾結,禍亂鄉里,阻撓邊軍組建。
原本,這種事算不得什麼。
能在邊鎮為官者,若沒兩把刷子,根本站不住腳。
可問題是,烏同府已經是流民匪患鬧了大半年,現在都不消停,連羊山縣周邊村鎮、衛堡都遭了災。
如今,大批鄉紳入住,一傳十,十傳百,人心惶惶。
以袁建成的勢力,費點手腳也能壓下去,可當三十名青壯漢子,堵在衙門口,嚷嚷著要參軍,這件事怎麼也堵不住了!
「豎子,欺人太甚!」
袁建成鐵青著臉,滿地都是碎瓷。
雖然還未查清流言源頭,但他已經猜到,與那個在衙門里枯坐了四五天的癆病鬼兵痞,絕對月兌不開干系。
「大人,得趕緊想個辦法,縣尊那兒八成已經得到消息了,再拖延下去,千戶所那邊也會出面!」
書吏道。
「這小雜種好大的膽子,他就不怕本官判他個聚眾鬧事,就地正法嗎?」
袁建成的怒罵,讓書吏翻了個白眼。
若沒有之前的流言發酵,袁建成動動手指頭,不說讓陸川死無葬身之地,起碼也是寸步難行。可現在呢?
袁建成阻撓衛堡招兵乃是事實,根本經不起查,尤其在這敏感關頭。
怪只怪,他們低估了陸川的膽大妄為。
亦或者說,從始至終,他們就沒有看清陸川這個人。
在陸川眼中,羊山縣不過是個落腳點,莫說得罪區區不入流的主薄,就算是得罪縣令又如何?
「查,本官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幫他募兵!」
袁建成怒不可遏。
陸川的底細,他是一清二楚,一個鄉下小子,而且得罪了直屬百戶和統管總旗,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天,招來數十個青壯漢子?
「袁大人好大的官威!」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威嚴沉喝,緊接著便是一陣戰戰兢兢的恭迎聲。
「見過縣尊大人!」
一則流言,終是引出了羊山縣的頭號人物——縣令胡永!
……
胡永是個約莫四十歲出頭,並不高大,面容俊逸,顎下有指許長胡須的中年人,唯一出彩的就是一雙眸子,隱有神光奕奕。
面對一縣之長,而且是七品武者,原本鬧哄哄的數十青壯,登時鴉雀無聲。
甚至有人兩股戰戰,瑟縮著脖子,有如鵪鶉一般乖巧。
「諸位,本官听聞你們踴躍參軍,保家衛國,甚感欣慰!」
胡永溫和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笑道,「念在你們拳拳為國之心的份上,本官不會追究你們嘯聚衙門前的事情,也會責成書吏,盡快給你們辦理軍籍文書。
但以後,一定要注意,朝廷威嚴不可犯,切記!」
「縣尊大人!」
眼見胡永三言兩語壓服眾人,陸川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就算了,否則倒霉的就是他,「在下小梁堡小旗陸川,奉軍令招……」
「陸小旗!」
胡永笑容不變,聲音傳入陸川耳中,卻是震的他心跳如鼓。
「大人!」
陸川一咬牙,拱手上前一步,擲地有聲,鏗鏘有力,「五天前,在下將招兵文書遞交衙門書吏張三,卻不想,對方稱病不見,連日來,衙門中也無人給個說法。
在下人微言輕,受點委屈算不得什麼。
單是,如今流民亂匪四起,羊山縣周邊村鎮,乃至衛堡,都遭受沖擊。
我小梁堡死傷數十,損失慘重,我等空有報國之心,卻無門路,還請大人主持公道!」
話音未落,侯磊推搡著一人來到近前,正是那書吏張三。
「哼!」
胡永目中陰沉之色一閃。
「陸川,你好大的膽子,誰給你的權利,私自抓捕衙門書吏?」
袁建成厲聲道。
「袁大人,又是誰給張三的膽子,敢扣押我邊軍千戶所招兵文書?」
陸川寸步不讓。
一時間,人群中議論紛紛,騷動再起。
「縣尊大人,陸川鼓動鄉民,沖撞衙門,意圖不軌,按律當斬!」
袁建成陰冷道。
「不妥!」
旁邊一人站出來,赫然是縣丞楊兆賢,「事關邊軍,若是處理不當,恐怕……」
「來人!」
胡永冷冷揮手,沉聲道,「陸川聚眾鬧事,沖撞衙門,收押審問,其余人等,念在初犯,重則三十大板,以儆效……」
話音未落,一陣馬蹄聲乍起,卻見一行十數騎分開人群,須臾到了近前,為首者赫然是副千戶張佑魯。
正待動手的眾衙役,瞬間氣勢被奪,紛紛後退開來。
「胡大人好大的官威!」
張佑魯也不下馬,冷著臉道,「如今流民亂匪四起,邊軍損失慘重,為何我部招兵事宜,遲遲不見衙門過戶文書?」
「張千戶,羊山鎮周邊村鎮遭了匪患,衙門中人手不足,有所耽擱也在所難免!」
胡永眯了眯眼,寒聲道,「但你麾下小旗陸川竟敢……」
「哼!」
張佑魯冷哼打斷,一揮馬鞭,「放屁,我部招兵文書,乃是兵部下達,爾等玩忽職守,欺辱投軍的漢子,而今竟然倒打一耙,顛倒黑白。
你可知,陸川之父陸大有,半年前搏殺草原細作,那可是朝廷諭旨嘉獎過的軍中英雄。
就在七天前,他在小梁堡中搏殺亂民匪首,殺死殺傷數百流民亂匪,保得一方平安。
連這樣的人,你們都敢肆意欺辱加害,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
「什麼?」
「還有這樣的事?」
「我的天,數百流民亂匪,若是打到羊山縣……」
百姓議論紛紛,看向胡永等人的眼神都變了。
「我問你,是誰給你的膽子,私扣我千戶所招兵文書?」
張佑魯一甩馬鞭,將張三拽到近前,森然道。
「我……我說,是袁主薄!」
張三哪敢隱瞞。
「你竟敢污蔑本官!」
袁建成勃然變色。
「就是你,那天我拿到文書,第一時間就去找你,可你卻讓我拖一拖,說什麼兵痞丘八都是賤骨頭,就該整治一番,而且……你跟他有仇!」
張三也是豁出去了,倒豆子般說了開來。
「好好好,好一個袁主薄!」
張佑魯面色鐵青,抖手將張三扔給手下人,馬鞭遙指袁建成,「那日你索賄不成,欲要殺陸川,被本官所阻,卻不曾想,如此歹毒,竟敢扣押兵部招兵文書。
胡大人,此事人證物證俱在,本官會如實上秉都督府,你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