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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章 何惜以死報國恩(七)

與死神競行,瞬息必爭。

「快,開出一條路來!」想到鹽政司府的處境,郭子沐如被燒眉一般的焦急,厲聲吼道,「到街邊人家找幾個鈴鑼敲起來!」

人未至,聲先行。這是軍中常用的驚敵之法。

雖說「打草驚蛇」是行軍大忌,卻也不是絕對,它的另一種說法叫「敲山震虎」

城區的大戶人家都會在門口擺上一個大鐘或一面鑼,用于夜里走水時向鄰里求救。

再大的家業,再厚的家產,一場大火便可化作灰燼,甚至家毀人亡。是以,大戶人家很少會忽略此節。

駐地軍營的騎卒很快便找來的數面銅鑼,狠狠敲打了起來。

「咚!咚!咚!」

「嗡!嗡!嗡!」

夜深已靜,敲鑼聲傳出了很遠。

「你們听到了麼?」百里思突然笑了起來,哭道,「你們听到銅鑼聲了麼?」

海棠一手抱著梅新月,一手顫顫巍巍地去牽她,哽咽著答道︰「夫人,我听到了,外面響起了很多鑼聲。」筱雪昏倒後由雲婆照看著,懷里的梅新月便由海棠接了過去。

她雖被真武觀的道士們護了起來,卻一直盯著院中的亂斗,親睹著薛壬饃、尹成惠、傅愆、止淙幾人慘死在眼前,身體早已嚇得發抖,甚至懷里的襁褓都有些抱不住。

好在,援軍來了!

「我們听見鑼聲了,定是郡政司府和駐地軍營的人知曉了此間動靜趕了過來!」百里思朝著院中嘶聲吼道。

果然,她的話一說完,院中的黑衣人便有些亂了陣腳。

「不好,我們耗費太多時間,竟把他們的援軍引了過來!」胡郗微也是忍不住心驚。

便在他分神的剎那,梅思源翻身躍起近丈,跳到他身邊,一刀砍在他的左膀上。

胡郗微听了梅思源的落腳聲已知不妙,想去格擋卻來不及,因為湛通的劍正刺向他的咽喉。

咽喉還是臂膀?

兩者二保其一,無需思量便可作出抉擇。

「鐺!」他手里的柳葉刀應聲落地。左膀受創,胡郗微的左手已無握刀之力。

湛通收住劍勢,趁機在他羶中、神闕、中極、關元、氣海五穴上快速點了一下,將他全身內氣死死封住。

失了內力,胡郗微比尋常的中年莊稼漢也好不了多少。

「都住手!」湛通把劍架在他脖子上,一手提著他的背領,朝院中喊道。

他這聲用上了五成的內力,院中百余人都听得甚是清楚,不到十息便陸續停了下來,分列兩邊對峙著。

「外面的銅鑼聲,想來你們也听到了,我們的援軍很快便到。且你們的首領已被我們制住,還不快快退去!」梅思源以刀作指,指著對面的近百黑衣人,大聲呼喝道。

他那一方會武功的所剩不到二十人,對面卻還有七八十人,若非及時拿下了這個黑衣頭領,後果可想而知

恨紅塵、久無情對視一眼,臉色皆不好看。

九殿的人一路設伏,沒想到還是有漏網之魚將鹽政司府的援軍領了過來。

「可不能教人壞了殿主的事!」久無情冷聲道。

身在九殿,自然都明白殿里的規矩,張遂光可從來不听解釋的。成了便是成了,不成便是不成。成則有賞,不成便罰。

他二人是大師傅,雖不至輕易賜死,卻也絕不會輕饒。

「你帶一隊人去拖住援軍,我帶余下的人去鹽政司府。」恨紅塵冷聲道。言畢,收起了錦帕還刀入鞘,從石凳上起身,徑直朝外行去。

大冥使、大鬼使早已集結好了人馬伺立在一旁,听了她的話,立刻分出一半跟在了她身後。

恨紅塵雖年幼且向來不喜言,卻終究是排在第二的大師傅,她的話,落地便是令,就算久無情也得遵從

「該如何辦?」

「是去,還是留?」

「好不容易將鹽政司府上的護衛殺得差不多,眼看就要事成了,難道就此退縮,功敗垂成?」

院中的數十黑衣人胡亂想著。

胡郗微被封住了五處大穴,不僅全身無力,嘴里也出不了聲,只得不停地努眼搖頭。

少主叫他來此殺人定有深意,若不能成,其害難料。

「嗚嗚~~~」胡郗微用盡所有的氣力卻仍說不出一句話,只得嗚嗚地搖著頭。

他對面的黑衣人見狀又躍躍欲試地抓緊了手里兵刃,似乎想做最後一搏。

院內雖有燈盞,光亮畢竟不耀,隔得再近也只能看出身形卻辨不清形容。站在這黑衣首領身旁,借著微光瞅了瞅他的眼眉,梅思源竟覺得有些熟悉。

「這眼神,好像在哪見過!」

「莫非是我認識之人?」

他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心奇,干脆轉身朝檐下行去,躍起半丈取下了一盞琉璃燈。

百里思料到他意欲何為,急忙行到他身邊,阻住了他,搖頭道︰「源哥,別看了,讓他們趕緊撤了罷!」

她倒並認不得胡郗微的身形,只是前後一番計較,已猜到了大概。胡郗微此番帶來了四百多人,倘使他們全在鹽政司府外設防,若有人來襲,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驚出半點動靜。唯一的解釋便是監者自盜,他面上打著保護梅思源的幌子,實則是來作惡害人的。

「只怕這胡郗微已背叛頜王府,投靠了夏牧炎。他歹人來害源哥,多半也是受了夏牧炎的指使。」百里思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這麼一個解釋,「虧源哥還說與這人一見如故,原來也是個口蜜月復劍的壞胚!」

梅思源素以為愛妻才智猶在自己之上,見她攔住自己,已知她猜到了他的身份,慘笑一聲乃輕輕推開了她,快步行到胡郗微面前,把燈籠挑高了些。

靠得這麼近,又有燈籠照著,雖有黑面罩遮住臉龐,梅思源也一眼認出了胡郗微,痛心疾首道︰「我原以為自己又得一良朋知己,不想卻遇到了個滅絕人性的卑鄙小人!」

日前暢談,他可謂推心置月復毫無保留,沒想到卻是一刻赤心換黑心。

胡郗微听他事前竟把自己當知己,一時羞愧難當,拼命扭著脖子朝湛通的長劍上割去,顯是一心求死。

「湛通道長,煩請解開他的幾處穴道,我有幾事想問他。」梅思源轉而謂他身後的湛通道。

听了他夫婦二人的話,湛通還有些不明就里,奇問道︰「此人你們認得?」

梅思源緩緩點了點頭以作回應。

對面的黑衣人皆仍手執兵刃,既不願退去,也不敢攻上來,一時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陷入了群龍無首之境。

原來,前院與此間的混戰中,百微堂除胡郗微這個堂主外的四個頭領皆已身死,院中雖還有七八十人,卻並無一管事,這時誰也不敢站出來說句甚麼話,所有人都只得巴巴地望著被湛通制住的胡郗微。

湛通快速在他腰間、前胸一通點戳,解開了他脖頸上的氣血,卻又封住了他雙手雙腳的氣血,使他口雖能言,軀干卻動彈不得。

神闕、中極、關元三穴被解開後,胡郗微頓時覺得脖頸以上恢復了氣力,張口便是︰「梅思源,是我對你不起。你一刀殺了我罷,我絕無怨言!」

他這話是以平常的嗓音道出來,傅懲、顧一清都听出了他是胡郗微,兩人皆是一臉不可思議的形容。

傅懲最先回過神來,提起刀就要朝他腦袋上砍去。唯一的弟弟被殺了,他的胸中滿是怒火與怨恨,既知行惡的歹人竟是「自己人」,巴不得將胡郗微千刀萬剮,生吞活剝。

「傅二弟,不如先听他說。」梅思源忙輕聲言道。

這話說來,語氣中听不出半點命令的意味,倒像是在商量。傅愆身死,他的仇理應報,若傅懲強行要殺胡郗微,梅思源自也不會說甚麼,頂多就當疑問存疑。

他們兄弟手足之親畢竟與自己這些人不同,他若想殺胡郗微而後快,那也是情所當為,沒甚麼不對。

然,傅懲的刀還是懸在了半空之中,遲疑數息後,總算緩緩收了起來。

「就讓他多活一時半會兒罷!等他話說完,我再一刀砍了他腦袋,替弟弟報仇!」

「你甚麼也別問,我也甚麼都不會說。」見梅思源行到自己身前,就要開口來問,胡郗微搶先言道,「你殺了我罷!」

他像是突然想起甚麼,轉而又謂對面的一眾黑衣人道︰「你們快撤!此間之事已不可為,我的死活與你們無關了,快撤回去!」

「來罷,殺了我!」他這話卻是朝傅懲說的。

胡郗微看出來了,他對自己的恨意最深。

傅懲听了這句話,手里蓄力提起刀,就要遂他所願。

「傅二弟,等一等!」百里思急忙出聲止住了他,「等一等!我有幾句話要問他。」

她原以為胡郗微是投效了夏牧炎,然,這會兒又覺得極有可能是自己猜錯了。「只是,頜王府為甚麼要派他們來殺源哥?如果他們要殺我們,又豈會輕易放過塵兒?塵兒可甚麼也不知曉啊,萬一」

「你們在往都城的路上,有沒有」百里思咬著牙顫聲問道。

她說到這里便說不下去了,胡郗微卻明白了她的意思,閉眼嘆氣回道︰「梅公子是我有意放出去的。」

有意放出去的

「果然,他原是要滅我梅府滿門的。」百里思感覺到了一股透心的涼意,繼而又想好在他還留有那麼一絲人性,乃含淚問道,「為這樣無情無義之人,這麼做值得麼?」

她這話滿含幽怨,既像是對梅思源說,又似在對胡郗微說。

梅、胡二人听後,臉色皆變。

「無情無義是啊!梅思源對頜王府絕無二心,他既然都能下這等死手,哪里還有半點仁義?為這樣的一個人,我們兩方搭上六七百條人命,何其不值啊!怎我先前不曾這般想過!」胡郗微雙目瞪得老大,眼中滿上恐懼、悔恨,大哭一聲,就要伸脖子朝湛通的劍刃上抹去。

湛通不清楚原委,院中敵人未退,一時也不敢讓他就這麼死,急忙旋起了劍刃,劍身作尺,在他臉上狠狠一抽,將他打倒在地。

「源哥!源哥!」百里思見丈夫像瞬時丟了魂一般,心疼地牽住他的手,哭著喚道,「源哥,罷了!罷了!人心如此,你不要這樣!」

海棠這時才猜出,原來是夏承炫派他們來殺自己這些人,想起梅遠塵正朝他身邊趕去,驚出了一身冷汗,月兌口便道︰「快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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