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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章 秋至都城風雨來(二)

夏牧陽手里握著白衣軍,相比頤王府、頜王府,贄王府在武力上已大為佔優,是以,這些年府上竟不曾養過殺手死士。

白衣軍派不上用場,府上又無強力高手,光憑那七百余府兵,實在有些上不了台面,且贄王妃早已帶著子女去了城南大營,此時的贄王府竟是出奇的安靜。

應聲借著夜色的掩護模進了贄王府的牆院,徑直行向執事房行去。

雖已亥時末刻,莫任窮卻仍不曾歇。他是贄王府管事,王爺不在了,王妃和世子、公子、郡主都去了城南的白衣軍大營,這個府上便以他為尊。且秦胤貞離府前交代過,府上一應諸事皆由他做主,見機行事則可。

有如此重擔在身,莫任窮哪里敢早歇?巴不得能分身至府上每一處盯著,不教出了半點岔子。

「莫管事!」執事房外傳來一聲輕喚。

這個聲音很陌生,莫任窮從未听過。

「誰?」莫任窮從桌案站起,冷聲喝道,「誰在外面?」

正主雖不在府上,贄王府的防衛卻並未松懈多少,門外之人能不驚動府兵潛到他的執事房,顯然是個高手。

應聲在外答道︰「在下頜王跟前護衛,應聲!」

大府宅院都會請護院的武席,一些底蘊深厚的府邸所供養的武席高手甚至比之一般的江湖門派掌門人也絲毫不弱。頜王府建府二十幾年,很多武席都是夏牧朝建府時招攬來的,其中便有後來的頜王府十大貼身高手。可惜,杌、獬豸、諸犍、渾敦、重明五人在天門城石林隨夏牧朝一起殞命了。

然,頜王府十大高手的名頭在都城還算挺響,各大府宅的管事很少有不知道的。

「應聲?」莫任窮行了出來,見執事房外站著一個五十余歲的黑衣中年漢子,「你便是頜王殿下的貼身護衛應聲?」

「莫管事,我的確是應聲。」應聲微微躬身答道,「我家世子爺有密信要我給你。」說完,從懷袋中取出了一個信封,送了過去。

莫任窮接過信,見其正中有八字︰

贄王府莫管事親啟。

左下八字是——

頜王府夏承炫親筆。

「夏牧炎為奪帝位,不惜暗通敵國陷殺贄王殿下及我家王爺。我家世子已聯絡各家,準備近日與王府做個了斷,目前端王府、頤王府、宣國公府、芮府已經合力一處了。端王殿下尚在暗中聯絡秦國公、尚書府柳大人、文華學士府顧大人、參贊學士府趙大人等二十余家忠良大臣。王府勢大,我家世子希望贄王府也能出一份力,調出五百府衛來。」莫任窮一邊看信,應聲便在一旁說。

害死三王的便是王,早已為三大王府認定。莫任窮沒有想到,出頭的會是夏承炫。

三王皆有子嗣,三府皆有世子。三個世子中,夏承炫是最年幼的。

「你們有把握麼?」莫任窮收起信,沉聲問道。

應聲深吸了一口氣,正色回道︰「我家世子爺說‘孤注一擲,背水一戰。謀事在人,成事由天’。」

說到底,兩方還得拼硬實力,王府有四萬多執金衛,豈是那麼容易撼動的?

能坐到王府管事,自然是夏牧陽的心月復之臣,莫任窮既知道殺害自家王爺的凶手,便沒有任他法外逍遙的道理,何況盟友也已找上了門來。

「好。贄王府願意出一份力。除了門口的府兵,其余全部調給你們。甚麼是時候行動?」

小酒坊中坐著的這些,便是端王認為的朝廷忠良,看完木匣子的書信、賬冊、票據、檔牘,哪個不是氣得眼都要瞪出來?

听了端王的聞聲,秦孝由惡狠狠地回道︰「贄王多麼好的苗子啊,竟被那畜生這麼害了!實在是國法難容,天理難容!我秦家世代受皇家恩澤,五一刻不想著報效朝廷。這個時候豈會退縮?夏牧炎要竊取皇權,我秦孝由第一個不答應,便是賠上我秦家滿門,也要跟他斗上一斗!」

他是武將出身,致仕前官至兵部部首,是永華帝最信任的幾位大臣之一。此時知了夏牧炎這一樁樁、一件件通敵賣國,陷殺親族的惡事,真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柳延年嘆了嘆氣,哀聲道︰「厥國死士能夜襲都城這麼多皇親重宦的府邸,殺傷這麼多大臣,竟是夏牧炎提前安插眼線通風報信,甚至給他們引的路。誰能想得到?嗯他是大華的皇嫡子啊,怎麼做出這種事來啊!」

他是尚書府執令官,乃是文官第一。入仕三十載,柳延年從來不涉黨爭,不僅深得永華帝器重,在朝堂上的聲威也極高。適才在夏牧炎寫給端木玉的密信中,赫然便有他對付自己的謀劃,這時難免心生寒意。

「若不是那一日從芮大將軍回府的路上臨時有事去了趟衙門,只怕我也能不坐在這里了。這等狼子野心,怎能讓他執掌一國?皇上病重,我柳延年身居文臣首官,自然監國有責,哼,他王府再勢大,我也要和秦老一起跟他斡旋到底。」

趙清風是一品參贊學士,也是端王的故交,今年也七十五歲。原本他已到了致仕之年,永華帝病倒才暫時擱置了下來。他看完匣中之物後,手已氣得發抖。

「不誅此賊,三王英魂難安,家國法度難存!這幾十年,我府上也養了一些人,端王殿下,就都交給你罷!」趙清風牙齒已掉的七七八八,言語時齒間漏風,總算眾人與他共事多年才听得真切。

端王搖了搖頭,回道︰「趙大人,這些人都給承炫罷。你們也一樣,若願參與此事,便將你們府上的人手都調到頜王府去,暫時由承炫統一轄制指揮。」

「頜王世子?」柳延年一愣,正色問道,「端王殿下,怎不是由你來執掌全局?承炫世子不及弱冠之年,這等險要之事,怎能由他掌局?」

他這一問,一時座中二十幾人紛紛發聲質問,似乎皆不認同端王之意。

「諸位,請听我一言。」端王執杖擊地,看向眾人沉聲道,「你們看到的那些東西便是承炫找到的。我和倪總管派出了近千人去找三王的死因都未曾找到半點蛛絲馬跡,承炫卻能悄無聲息辦到。這份持重、隱忍,與夏牧炎博弈未必會落下風。」

「嘩~~~」小酒坊中炸開了鍋。

他們見到這些物證時,皆以為是端王暗里派人找來的,「竟是承炫世子?」眾人不禁驚問。

夏牧炎自然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事,任何一樁都是不赦之罪,行事必定極其隱秘,要想查到一樣物證尚且極難辦到,何況將他查個底朝天?

端王、倪居正都是浸婬官場多年的老人,對這些門道不可謂不清,查究起來自也比常人也有辦法得多。二人派出近千人尚且查不到,夏承炫竟能查到。

不管他使了甚麼手段,付出了甚麼代價,這事終究是辦成了,其心、其性、其能定然都是遠超常人。

「承炫世子?」柳延年眼瞼輕顫,微微點了點頭,喃喃道,「智王之子,果然有乃父遺風。呵呵,好!好!好好好!既然端王殿下如此相信承炫世子,我還有甚麼好猶疑?我尚書府的人盡可都調去頜王府,任承炫世子派用!」

「危局當前,承炫世子既有此才,能堪大任,我參贊學士府的人自然可歸其調用。」趙清風站起身,含含糊糊說著。

見一個個大臣都表了態,秦孝由有些糾結。依眼下的形勢,倘使夏承炫帶著這些人扳倒了夏牧炎,便是帝位的不二人選。夏牧陽身死,夏承燦也在北鄴屠城落下了一個惡名,贄王府畢竟還有九萬白衣軍和兩萬多庇南哨兵在手,實力依然不弱,秦家仍夏承燦他登基抱有一絲希望。這時要秦家出力支持夏承炫,他有些不樂意。

「秦國公,你怎麼想的?」座中二十三人,僅剩秦孝由沒有表態,端王見他低頭沉吟許久,忍不住問道。

眾人也發現此間只有他沒有開腔,不禁都看了過去。

「秦老,大局面前,私利當暫放一邊才好。」顧百順便在他左側,這時率先勸道,「承燦世子畢竟不在都城,如此緊要時刻,我們可等不得他啊!」

當時白衣軍遠離都城,耳目不通,夏牧陽擔心愛子安危,讓他不可輕易北上。夏牧陽在帛州鷹嘯峽被陷殺,夏承燦才意識到有人在算計贄王府。他身負血仇,自不敢輕易涉險,是以一直留在了庇南,直至接到了夏承炫的密信。

「是啊!秦老,這時候可得齊心協力對付夏牧炎啦!哼,讓一個通敵賣國弒兄弒臣的賊子當了大華的皇帝,我們這些老東西死後怎麼有臉去見歷代先皇、先賢啊!」領內政大臣段四平坐在他右側,也從旁幫腔。

秦孝由點了點頭,清了清喉嚨,輕聲問道︰「殿下,承燦在北鄴做那事,的確是有失分寸。然,他畢竟是喪父報仇心切,其情可憫。我是他外公,這私心自然是有的。還望日後請你做個保,不追究承燦的罪責。」

夏承燦在北鄴所為,乃是殺頭之罪。秦孝由一直想著助他登基,也是想保他一命。

只有夏承燦登基,才可確保無人能秋後算賬。

此刻,秦孝由知道無論此間謀事成敗,自己的外孫都已登基無望,只求保他平安。

他這麼一說,大家也就能理解了,都不覺點著頭。血脈之親,誰能不私愛?做外公的想趁這個時機保外孫一命乃是人之常情。

「承燦所為,足證他是熱血男兒,便說你不開口,我也會做這個保。」端王一臉正色道,「我們這些人都沒幾年可活了,要扭轉大華眼下的頹勢,光靠承炫可不夠。承煥、承燦都是大華嫡系皇親,以後也都將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以我對承炫的了解,他絕不是個不顧大局之人。」

見秦孝由臉色稍緩,端王再道︰「他們三人都經喪父之痛,自然比常人更能體會對方的痛處。以前三王相爭被賊人趁隙而入,致使三王皆歿,他們都是人中之龍,不會重蹈覆轍的。且你或許不知,承炫早已送了密信去庇南哨所,邀承燦北上一起對付夏牧炎。依腳程,他們該到下河郡了。」

眾人听端王言此,更覺夏承炫的確有大將之風,能顧大局,心中好感又增。

「如此,我還能求甚麼!」秦孝由鄭聲回道,「秦國公府不動則已,出則絕不藏私。不殺夏牧炎,我如何對得起贄王?」

頜王府外燈籠高掛,照得街道亮堂如晝。七百余府衛盡皆出府,逡巡不斷。

距頜王府數百丈之內的街道巷角皆有鹽幫的哨口,一旦發現敵情,便會及時發出示警之音。

自夏承炫出了凌城齋,張遂光便把鹽幫和九殿的人安排了出去。除了隱在城關附近的那千余人,剩下的三百余便放在了頜王府周邊。兩人既已結盟,便是唇亡齒寒的關系,大戰在即,他自不想頜王府被夏牧炎抄了。

「世子,芮府的眷屬也已安頓好。」盧劍星行上正廳,執手報道。

端王府、頤王府、宣國公府、芮府都決意與頜王府合力對抗夏牧炎,人手都調到了頜王府中。夏承炫擔心夏牧炎趁虛而入,拿了幾家的眷屬做要挾便將各府的眷屬都接來了頜王府。為避開夏牧炎的耳目,還讓張遂光派九殿的人先後打掉了他二十幾個哨口的一百多探子。

此刻,各府除了門口的府兵和日常理事的小廝、丫鬟,便再不剩甚麼了。

夏承炫知道,只有心無旁騖才可能合力一處,只有合力一處才有與夏牧炎的一戰之力。

「好,一應物需要備好,不可使他們受了半點委屈。」夏承炫正色吩咐道。盧劍星應了「是」,正要下去卻又被他叫住,「王妃的棺槨今晚便要做好,我母親,孩兒不孝!」

「 !」他突然朝著主居方向重重跪下,磕首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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