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472.問世間可有真情

這是一聲很尋常的詢問,內里藏斂的重重殺氣卻充滿滄桑。

面對當初的人皇,天師提出同樣的問題,後來也就有了那次最不該的相遇,看似堅不可摧的皇朝一夜傾覆,所有榮光都埋入地下,及至現在,人族都抬不起頭。

邋遢道人凝視著棋盤,依舊在舉棋不定,吃一塹長一智,贏正與人皇還是有區別的,他做不到一人即天下,即便重色輕國,書院的先生也會打醒他……

或許這步棋同之前所有的殺招都不一樣,該是這樣,藏起來,等到最合適的瞬間,起勢,叫殺!

這需要一個完美的人選,一個實力、思想、智慧缺一不可的女子。

「他的劍最近磨得怎麼樣?」

「比不得洛陽,但與當初的林牧卻相差不多,若是真刀真槍的廝殺,最少是個兩敗俱傷。」

邋遢道人揉捏著草團,說著黑袍客的劍,想的卻是蝶紫沫,她是個很好的選擇,但有很大的風險存在。

「你說他能不能殺了她?」

天師再問,饒有興趣地笑著,顯然已經考量好一切,不過是兩枚棄子,不論是同歸于盡還是一死一傷都能挑起大秦與昆侖的決裂,到那般境地也算是物盡其用……

思索著落下棋子,邋遢道人神游物外,尋盡蒼茫山霧,踏遍無盡花海,于臨溪屋外會逢伊人。

她在溪邊坐著,精致的小腳丫輕輕踢擊著水花,看細碎浮光升起,眯著眸子,不惹煙火,清冷得像臘梅,傲然凌寒。

「可以去秦國嗎?」

瞥了眼邋遢道人映入水中的身形,蝶紫沫緩緩起身,唇角勾起一抹輕笑,聲音很輕,溫柔得像春風。

「可以,在那兒都比在這好,浪花喧囂而寂寥,很適合他,一點都不適合我。」

話引情動,若夏至別春,不免彌生傷悲。

邋遢道人握緊拳頭,對蝶紫沫點點頭,匆匆而去,看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蝶紫沫笑了,轉而望向默默流著的溪水,輕輕地,將心里話融入眸光送予它,懂或不懂都不重要。

一直被拋棄,從未被需要,正因為如此才更要活著,就好像每一顆被輕賤的泥土,隨風逐波的日子真的很苦,等真正沉甸下來,必將雄踞為新的山岳。

「洛陽,帝師……」

「想必會有一場很有趣的相逢吧,就像雲與風,魚與海,正午的太陽和恰到好處的樹蔭。」

輕笑著,蝶紫沫起身,雖是塵埃卻不願沾染塵埃,輕輕飛著,到屋中去,到鏡前去,好好看看現在的自己,這一去不管能不能回來,自己都將不再是現在的自己。

馬車大小的碎石被劍光斬碎,洛陽御劍閃過長空,無多時折返回來,換個方向,飛了沒多久凌空停下,不得不望向那座矗立在雲端的金殿。

出去遠沒有進來簡單,進來時只需要對著金殿飛就夠了,出去卻不一樣,四面八方都相差無幾,不論對著哪個方向飛最後都會折回原位。

就目前看,想出去,只能回去問羲和。

輕輕嘆了一聲,洛陽御劍飛回金殿,觀望著熟悉的一切,大步走到那女神身前,微微吐露一縷劍意,帶著惱怒,「羲和,你可知罪?」

無有風起,鴉

雀無聲,羲和女神睡著,依舊是保持著甜甜的笑意,似乎沒感知道劍意,更不知道洛陽歸來,也在暗示著什麼。

「敢問前輩,能不能送我出去,我迷路了……」

洛陽努力擠出微笑,將這筆帳算在東皇方朔頭上,聲音很輕,言罷還有模有樣的行以禮節。

「咦,你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他又闖禍了,不對啊,這並沒有過去多久啊。」

一大片細碎流光升起,在洛陽身前凝聚成形,羲和輕輕笑著,眉眼中帶著驚奇,仿佛對秘境中的事不得而知,可洛陽清楚,她知道一切,更可能會邊看著他無頭蒼蠅似的亂轉邊笑。

萬古風雲常靜,如她這樣無趣的神明,做出什麼事都在情理之中。

可有些事即便知道也只有裝作不知道,洛陽苦著臉,維持著毫無感情的假笑,再度一禮,「見過女神冕下,這太陽宮大,我一時間尋不見道路,敢問……」

「原來是這樣,倒是我疏忽了,這邊請。」

羲和滿是歉疚地一笑,側手虛引,帶著洛陽步出深宮,邊走邊說︰「曾經這天地遠沒有這般地浩瀚,那時天圓地方,春雨夏雷,秋風冬雪還有潮汐起落,日月星辰都在天道的束縛下。」

「直到那場大戰,天地破碎,天道也跟著破碎,每一塊都是成了新的世界,就好像珠簾上的大小珠子,雖然美輪美奐,卻都在一根線上。」

「線存則生,線斷則死,無一例外。」

洛陽點點頭,不由瞥了眼長空之外,想到了白涼同他講述過的那段歷史,便問道︰「陰爻神現在還活著嗎?」

「陽爻神還能復活嗎,那些神裔我們該怎麼面對?」

羲和的笑容微微收斂,沉默許久,嘆了一聲,道︰「我是神明,掌管著日月輝光,但終究在天道之下,而他們……」

「沒有誰知道他們還在不在,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你不比他們差,如果想要在可能到來的神戰中做些什麼,再努力一點吧。」

「最後,保管好御儀歷,我一般不送東西給別人。」

洛陽眉頭一挑,想到了什麼,正打算細細追問,恍覺已出神宮。

漫天的光霞不見了,天際無有星辰,黑漆漆的,四下充滿未知,有著悉悉索索的聲響。

這可不是深林,是萬里長空之上,為什麼會有蟲聲。

如是想著,洛陽將洞天法寶放出,握著南諾的手掌,指著不知有多遠的前方,道︰「怕不怕?」

「有什麼可怕的,黑夜是公平的,他們既是獵人也是獵物,我們不一樣,我們永遠都是獵人。」

南諾撇撇嘴,回想著玉符上的標注,拉著洛陽向左前方飛去,如果不錯那兒有個未知的洞天,說不定有著什麼不期而遇的驚喜。

臨近洞天前,幽藍輝光照亮夜空,數不清的蛇當空游走,身形透明,赤紅色的信子時隱時現。

它們沒有實體,發出聲音的是那些好像雪花般的東西,很細小,洋洋灑灑地落下,刻意地避開蛇群,兩方放割長空,涇渭分明。

這場景一閃即逝,想著即將到來的未知洞天,洛陽拉拉南諾的手掌,提示她收斂心思。

事實上這提示有些多余,南諾根本沒太在意外面的情形,

而是緊盯著前方。

入目是映月碧湖,湖那邊是萬仞絕壁,山巔似有燈火,昏黃悄寂。

「別逞強,量力而行。」

洛陽傳音叮囑一聲,帶著南諾踏步而行,御儀時歷的存在給他增加不少底氣。

南諾點點頭,跟著洛陽上前,方才臨近湖邊,流水升起,伴著似有似無的喜樂化為長階,步步排列,一直延續到山巔,那昏黃的燈火也亮了許多,仿佛知道有客將至。

「跟在我身邊,千萬小心。」

這場景叫洛陽想到了柳雛,還有那場荒唐的祭祀,不由再叮囑一聲,同南諾一起邁步,踏著階梯一路向上。

沒有伏殺,沒有幻象,風平浪靜里兩人走到山頂,身後的階梯散去,山巔百草豐茂,一排排火把屹立在黑暗中,沉默著向前延伸,直至石碑前。

「問世間可有真情?」

南諾輕聲念叨著石碑上的刻字,聲落,身著白衣的婦人自石碑中浮起,身形飄忽,和鬼靈一般。

「兩位想要怎麼死?」

輕輕飛近,開口便是這樣一句輕語,南諾握緊拳頭,正要開口听那婦人再度說道︰「是就此隕落,留得魂魄歸入輪回,還是跳入湖中,叫著日月見證你們的真情?」

「若是此情日月可鑒,你們會得到該得到的,若是你二人有一人負性薄涼,必定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洛陽點點頭,看看南諾眼眸中的蠢蠢欲動,上前道︰「來過的人很多嗎?」

「非常多,他們愚蠢的一對對跳下去,到現在也沒一個人活下來,那湖底多是白骨,等你們下去了,就看到了。」

「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的話,那就盡可能地試著逃走吧,只要你們能逃走,我不攔你們。」

提及前塵往事,婦人變得興致缺缺,說完便消失不見,洛陽與南諾走到山邊,看著下方的湖水,齊齊跳了下去。

婦人再度出現,譏笑著望著南諾,現在有多幸福待會就有多痛苦,那一幕就像是詛咒,生生世世,永遠不能忘懷。

湖水很清涼,水下獨成一界,明光閃耀,環顧四下,有數不清的骸骨,姿勢都很怪異,而且都只有孤零零的一個。

這瞬間洛陽明白了什麼,正打算同南諾傳音,無形的波動掃過,隨處可見的骸骨消失無蹤,變作無盡的花海,身旁也不是南諾,而是個綠衣裙的少女,青絲追著風,歪著頭,笑得很甜,有兩個很醉人的酒窩。

「林大哥,梨兒好喜歡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梨兒?」

洛陽不由得一愣,不可控制地伸出手掌,模模少女的頭,斬釘截鐵道︰「等我回來,高頭大馬,嫁衣紅霞,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長空變得陰沉,洛陽不可控地飛起,看到了遠方的戰火,看到了城破,看到了倒在戰場前不忘西望故土的自己。

他沒回去,她也沒嫁人,那是死訊傳來的第七天,人們在許下諾言的地方找到她。

百花中她在睡著,夢很美,很安靜,叫人舍不得打攪。

洛陽不由捂住胸口,那痛撕心裂肺,好像被人刺了一劍。

眼前彼岸花開,又是一世生離死別,漸漸的,洛陽漸漸地忘了自己……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